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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隐显待有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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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峻的山峰,皑皑素雪。村人三三两两迎着风雪行步,这其中便有一对中年夫妇,石顶富和孙桂花。

一早,夫妇二人便赶来“娘娘庙”拜求甘坤道,为着也能早日怀子。

二人这会返程,覆雪掩路,孙桂花紧随石顶富身后。都说甘坤道非同一般的道长,求了她,孙桂花的心结就快解开。

怀胎生子,她多年的愿景,从未放弃,令人欢喜的是一会之前,甘坤道亲口言说,孙桂花若想怀子,需往金陵去访一许郎中,其医术谙通,尤好妇人之疾。

甘坤道分文不收,也未替孙桂花施法,但诚意之言,孙桂花自然晓得。妇人之疾,需懂得医治的郎中来治。

臆想自个人已中年,且多年来为石家再添一子的愿景或许便可迨至,那怡悦便止不住流于脸面。

偷偷含笑。“夫君啊!若是奴家也能生个大胖小子,你打算给他取个什么名儿?”

“嘶!”他听她所言不知是喜还是哭笑不得。蹙起眉头,侧颜瞧去她。“甘坤道的话虽然有理,可桂花你真的就信了?”

听得此话,孙桂花不悦了。“怎地?我就不能生子了?你觉着我已年老色衰了?也不去比较比较,我孙桂花到了这个年岁依然貌美如花,别说生个儿子,就算再生他十个八个的都不在话下。只怕是夫君你到时有没有本事养活的起!”

这婆娘历来悍戾,稍有不如意那爆裂的脾性就会显露。石顶富不过随口说说,那孙桂花便言辞犀利,对其冷嘲热讽。且已目露狠戾的光色,狠狠的白了一眼石顶富。

与她争执不值当,他早已懂得忍让。“好了,好了,桂花想生几个都成,夫君我呀都能养活的起!”

一番话,那孙桂花听之登时破怒转喜。“还别说,夫君亦有时狗嘴也能吐出象牙来。”

她说话的时候,面上满满怡悦之色,但言辞实在令人不爱听。石顶富摇摇头,无奈笑笑了之。

风雪也阻拦不了村人们上山,他们兴许与孙桂花一样的求子,亦或是为了旁个,不过都想求见那甘坤道。

孙桂花心中徒然生出的都是活神仙的模样,而甘坤道就是她心中的活神仙。

一脚高一脚低,这一夜的雪到这会还没停下,时密时稀,飘飘散散。寒风吹拂,心不冷,身子就忘了寒气。孙桂花一壁跟着,一壁臆想自个为人娘的怡悦。

毕竟她没当过娘,却抱过旁人家的幼童,幼童粉扑扑的脸,奶声奶气的说话,她都深刻于心底。

二人尚在峯胁缓步回程,远远望去尽是素白的天地。也算石顶富用心,与孙桂花这一路赶来“娘娘庙”拜了甘坤道,这会,石顶富兀自闲语。“可别说,这位甘坤道四十多岁的人了,生的竟然貌美不俗,瞧着好似二十多的姑娘家一般。嘿嘿嘿……”

他随口而出的一句话,立时让听者---孙桂花骇怪的一哆嗦,猛然间怒气上涌,当即呵喝道:“混账话!夫君怕是昏了头,竟然对甘坤道胡言乱语,当心遭报应……”话音刚落,她就愤然一掌推在石顶富的后背。

不过是气恼后的一掌,本意并无伤他之意。然则,她这一掌推出,那石顶富情知自个说话过于放肆,回面就要朝孙桂花说些自责的话,哪知,慌乱间,自个一个旋身,那一掌不偏不倚推在了他的右肩头,他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再则雪路地滑,就此摔倒在地。随后,两个翻滚,巧到滚下了山去。

“嗡”的一身,是孙桂花脑中的响声,而后是他呆若木鸡般的不知所措。嘴巴张开,却喊不出话来。一个冷颤,她才回过神来。

“夫君……”她毫无游移之心,一个健步就跟了上去,之后便是她纵身跳下山去……

……

披风嫳屑,于瑶素目中含泪,独个望着窗外,那天色泬廖,冰雪融化,彩云嘻嘻哈哈,堆起雪人儿玩耍。

为了石任意,她着实受了一番苦,更要紧的险些丢了性命。她还记得为了落胎,可谓惊险连连,稳婆---王婆见势不妙更是不辞而别。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于瑶素在昏厥之后被彩云掐人中,生生给救活了回来。腹中的孩儿是安然拿掉了,从此她与张郎的过往再无藕断丝连了。

已快满月,这些时日,亏得舅奶奶忙前忙后,和彩云一道出力,于瑶素的身子渐渐好转,面色亦有了红润。

只是,此刻的于瑶素心中翻沉着难以启口的不安定。也只有她自个明了,一会儿是张郎怒目瞪她的闪念,一会是石公子厌弃她不洁之身的冷漠无视。

心有千万结,想扯开,想忘记。但,断了根亦断不了心。

张郎的容貌依然清晰可辨,石公子儒雅的模样,打动她芳心的举动都使她无法坦然心结。

“小姐,别受了风寒,关了窗吧!”彩云抬眸之间瞥见了于瑶素。

还没足月,舅奶奶说过,女子家坐月子需坐满,否则,日后会落下月子病,于瑶素年岁轻轻,若为此落下病根岂不太过亏折了。

彩云的话为了于瑶素好,她岂能不明白。寒气重,但关了窗牖,外头的暖阳就无法透射屋中,她成日里裹着被褥也会寒气难除。

浅浅含笑,双眸盯着雪人儿。“无碍!明儿个就足月了,彩云不必过虑。”

她说话过于细弱,那彩云好似没听清。“小姐说什么?”

无心和彩云多言,双眸游移,瞧去天上,祥云一团,在暖日的光色之中尤显皓白,几只不知名的飞雀在冬日里落单地飞过。

日光炫目,她抬起纤纤玉手,遮在眉额处,微微阖上双眼,吐纳冰冷的气息。心里再度涌出男子的身影,越发高大,儒雅不俗,谦和得法。不错,这会她的芳心只有石任意。

冰雪的山林,无垠的旷野,他攥起她的柔荑,二人就在冰雪之中向前,毫无惧色,去往无人认得的地儿,是他与她二人避开人世的海角天涯。

石公子会为了她而抛开一切,与她朝夕相处吗?

他与她苟且的时候,她未落红,石公子毫无察觉吗?会不会故意装作不知?

怨恨自个的放浪?她初次与张郎相见,便对张郎动了心,而张郎对她也爱慕有加,二人本该双宿双飞,岂料变故来的太快,她一弱质女子又能怎样?

无论如何,石任意与她越了轨,且并未对她说出半句不善的话。决心该立则立,怎可摇摆不定?

好!明日一过,她就会归去石任意的身旁,与他出双入对,再让彩云回于府,安顿她和父母见上,不管父母二老会否依然怒气未消。之后,逼迫石任意就范,娶她这位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

旁个她不必多虑,唯独那孙桂花实在阴毒,暗中替石任意张罗婚事,竟然托媒婆四方打听哪家姑娘与石任意门当户对。可恨!明知她于瑶素一弱质女子借宿石家,迟迟不肯离开,无非就是为了和石任意修得百年好,而她孙桂花却从中作梗。好,孙桂花,你也别怨我“于瑶素”往后将尽全力对付你了。

“小姐,还不关窗,奴婢来替你关上。”彩云说话间就朝窗牖前靠近,伸出手儿就欲关上。

“莫关,我不冷,我只想晒晒日光。”

“晒日光到行,但小姐你把披风裹紧,奴婢这就进你屋中扶你来院中晒日光好了。”

“不必,你且自个玩耍,我在窗前就能晒到日光,一会我就回床,彩云不用担心。”

小姐是她的全数,万不能半点闪失,为今,和小姐共度难关,小姐身子渐愈,正是和小姐构谋往后行事,乃至最终落脚之处的紧要时刻。

她自知对小姐真心真意,而小姐亦待她不薄,若能玉成小姐与石公子的婚事,那她这个婢女又要为小姐立下大功一件了。

“奴婢瞧着小姐有心思,不若就让奴婢进你屋中和你闲说些话儿。”

于瑶素不便推拒,又着,她明日小月子就足月了,往后如何她要与彩云私下商酌,既然,她此时要来,那好,就此说开了吧!

彩云快步就踅回屋子,朝向小姐的厢房,推门而入,扶着小姐重新回到床边坐下。

此时,于瑶素左手轻轻拍了拍床沿,示意彩云坐她身旁,二人闲话一会。

那彩云知道礼数,自然不敢与小姐平起平坐,遂福身。“多谢小姐,奴婢就不坐了。”而后,彩云端来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主仆二人坐定,那彩云就急于说道:“小姐,你明日足月,可想过如何联络石公子?你二人别过这月,就怕他会不会变了心,听信了他继母的话与旁人家的姑娘结为夫妻?”

别个不敢说,若说石任意听信他继母的话简直犹如笑话,决计不会的。于瑶素心下断定,石任意对孙桂花厌恶至极,莫说他得了她的身子,心中多少会生愧疚,不待她归去与他有个明白,不会就范到任由孙桂花摆布。

冷冷一笑,双眸彻亮。“石公子爱我,他不会轻易答应旁个婚事的。我后天就与你归去石家,倒要瞧瞧孙桂花什么能耐!”

情知小姐脾性乃阴晴不定,行事果决,既然要做就一定会做到底。遂,彩云乖顺一笑。“不错,孙桂花想坏小姐好事,奴婢绝不会答应,除非奴婢死绝了,否则一定替小姐对付她。”

“好彩云,唯你知我,可怜我,本小姐此生也不敢忘记你对我的好。”

彩云听言,登时站起便福身。“奴婢愿为小姐出生入死,绝无二心。”

她亦起身,离开床沿,近至彩云身旁,纤纤素手就扶起了彩云,眸光和温瞧着。“我不要你为我出生入死,只要彩云依我的法子行事,谁都别想坏了我的好事。放心吧!本小姐绝不会忘记你的好,等我嫁给石公子之后,我必然会替你也张罗一户好人家,让你也有个归处。”

甫听这话,彩云怔怔原地,嘴巴张开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未想到小姐会说出这般体恤的话来。双眸瞬间潮涌,泪儿便溢出了眼眶。“小姐……小姐如此厚爱奴婢,奴婢……奴婢不嫁人也要留在小姐身旁服侍小姐一辈子,不离不弃。”

“胡说!你不嫁人,难道要当老姑娘,人老珠黄,再想嫁人那时就没人要了。呵呵呵!”顿了顿,于瑶素再道:“彩云啊!我身在艰难之时尽是你忠心不二,跟随在我左右,我焉能不记住你的好?你只管放心,我成婚之后必然不会食言,替你找个公子哥儿的……让你日日夜夜就想着他……恨不能……恨不能与他寸步不离……与他……与他恩恩爱爱的……”

“哎呀!小姐说什么,奴婢不喜欢那些公子哥儿,奴婢只要服侍小姐就足以。”彩云嘴上说,但面色却起了些许红润,笑弯弯的眉儿就对着小姐的双眸。

女儿家的心思,于瑶素最知晓,这般花好的年岁,若得一如意郎君,真乃美不胜收了呀!

“呵呵呵!嘴巴倒是挺硬的呀!好啊!本小姐记下了,待你有了心上人,本小姐到时看你想不想嫁给他。”眨了眨双眸,微微敛去几分笑意。深纳了口气,而后在彩云的搀扶之下回去床沿落座。

彩云也瞧见了小姐的变化,知道她心中事儿,微蹙眉儿。“小姐,你安心做好小月子,明儿奴婢就去接头石公子,就说你在表姐家中琴棋书画,为的便是不耽搁石公子攻书,如此一来,奴婢再让石公子赶来这儿接你,小姐你觉着如何?”

“那怎成?”于瑶素脸上已经肃然。“不可让他知道我的落脚之处。”

小姐心思缜密,彩云自然知道她的担忧,以免日后石公子追问白铁匠她在这一月之中的种种就不好了。

“好!那依小姐该当如何接头,总不能小姐自个回去,也失了小姐的身份。”

“哼哼!彩云不提点,本小姐险些都忘了,真打算与你一道赶回石家呢!”又是深纳一口气,急急吐出。“也罢!随意带去一酒家吧!倒时联络妥当,我就在那等你带着石公子赶来接我。”

“嗯!好!就依小姐的法子。”轮到彩云叹息,深纳急吐气息。“小姐,那孙桂花恐怕会暗中使坏,倘若归去小姐你也要有个打算。”

于瑶素不言,陷入渊思。过了好一会,她才从丹唇里吐出几个字。“先下手为强……”

主仆二人算是商酌妥当,这才都松了口气,又说了些家长里短……

……

石顶富龇牙咧嘴,鬼嘘着。“啊呀!桂花慢些,别急于求成啊!”

此时,孙桂花扶着石顶富步出堂屋,她要扶着夫君去院中晒日光呢!

十多日之前,夫妻二人在峯胁之处的时候,孙桂花大意失手推了一把石顶富,哪知石顶富重心不稳,栽倒在地,偏巧雪路湿滑,石顶富摔入山下。言到此处,颇令石顶富心中感喟,孙桂花竟然为了他这个夫君毫无惧色就跳去山下,真个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理该坚信,孙桂花对他一份情意,已全然爱入心扉。

“堂堂七尺男儿,就这点能耐?腿伤都好的差不离了,你整日不出屋晒晒日光,行动行动,难道想伤腿迟迟不见好转?”孙桂花面色凶凶,狠狠白了一眼石顶富。

“可你也别走的这么急呀!”石顶富含笑埋汰着她,右手就搭在她的肩上。由她带他一道行步。

夫妻二人正说话间,石任意出了屋来。

孙桂花已瞧见,撇撇嘴巴,白眼又翻起,不正眼瞧去继子。“郎中都说了,你卧床不宜过久,该动动手脚,我这都依循郎中的意思。一会,你在院中晒日光,我就去瞧瞧那家的姑娘什么模样……”说话对着石顶富,刻意拉长了嗓门,实则让石任意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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