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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天刀公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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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初止,天寒地冻,万物萧杀,铁宗南离开楼船后不久。

一淡蓝色身影疾如闪电地在密林穿行,离运河越来越近。

他停下来,将耳朵贴在雪面上,又向河边逼近三五十步。

天空阴沉,分辨不出时辰,一艘巨大楼船孤零零地停泊在运河上,似已被冰雪封冻,透露出诡异之气。

蓝影背负长刀,是个面容冷峻、皮肤微黑、嘴唇薄削的英俊青年。

他仿佛嗅到危险的气息,突然间纵身一棵高树,警惕地环望四周,复手搭凉棚望向河面。

楼船悄无声息,死一般寂静,青年凝眉思索,不得其解。

“天听”探得的众多呼吸之声竟然同时消失,整艘楼船仿佛陷入神秘的气场中。

探人隐私,乃江湖大忌…

青年心中一动,飘身下树,忽然一凛,心随意动,真气布满全身。

阁下何人?为何在此?身后同时响起两声苍老的声音。

欺入身后十丈,自己竟无所察觉,青年心中暗暗吃惊,但他却愈发冷静,心中急转。

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在下乃行路之人,欲在此渡河北上…二位又是何人?何故跟踪在下?

好个牙尖口利的小娃娃…身后的声音不怒反笑:大胆转过身来,左相与右相还不屑于在背后偷袭一晚生后辈…

青年缓缓转过身去,十丈外,两名七八十岁的高矮老者并肩而立,头戴平冠,黑色宽袍,最奇异的是前胸绣着白色的仙鹤,不伦不类,仿佛刚从戏台走下一般…

如千古风沙中锤炼的岩石,青年卓然而立,寒星般的眼神一闪:什么相?你们是官府中人?青年摇摇头道:不像…

瘦小的身材一挺,“左相”捋了捋稀疏的胡须:说了你也不知,我等是“乌衣侯”座下左、右二相,吾乃左相…

鹰隼般的目光直视青年:阁下是谁?为何在此鬼鬼祟祟?

乌衣侯…以前隐约听师父提起过,青年不动声色:原来是侯爷在此!在下寒锋,北上燕京访故,既然此处不便,在下绕行便是…

“右相”摸了摸孤峰般的鼻子,望向寒锋背后,道:十丈外即感刀锋逼人,不想阁下竟身负神兵利器,借本相一睹如何?

说完,身形欺上,右掌前探,迅疾无比,驼背的身形一点不影响他的速度…

寒锋冷然一笑:借不借在我,怎么?还想用强么?骈指如刀,径点右相腕脉…

右相手腕呈蛇曲之状避开,依旧抓向身后。

寒锋变点为拂,攻击随之范围扩大…

咦?右相面现惊异。变抓为拍,顺势而下,轻取寒锋前胸,左手同时伸出,离刀柄已不及一尺…

寒锋右肩微晃,横移三尺,双掌一圈一引,形成一道强大气旋,堪堪化解攻势。

右相微微一呆,未料青年有此身手。向左相使个眼色,左相倒飞五、六丈外,双手抱肩,封住寒锋退路。

寒锋心中大惊,出手虽只一招,已感此老武功深不可测,凝注右相,全神戒备道:在下只是偶然路过,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明说,何故出手相逼?

本相只是对阁下的兵刃好奇,看完后完即刻归还,公子雅量,望成全老夫…

右相轻拈胡须,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前辈既如此强人所难,恕晚辈无礼了…目中寒芒一闪,“星河不灭”内功心法快速流转周天。

他垂手而立,渊渟岳峙,竟有一派宗师气度。

凝视着他,右相口中道:不错!不错!定不会让老夫失望…

方才,铁宗南评点中土武林,用完颜永祥与之相比,令他极不舒服,愤怒之气急需宣泄。

小子注意…右相气鼓黑袍,仙鹤似振翅欲飞,曲臂抬至胸前,右掌轻飘飘向寒锋拍来:“山神降临”…

寒锋不敢大意,功聚双臂,亦以右掌迎上…

“嘭…”宛如平地响起惊雷,飞雪四溅,二人身前现出一道深沟,积雪深埋的枯叶亦卷了出来。

右相身形微晃,足底陷入雪地半尺,寒锋则凭借独特心法一招“沙沉星河”化掉部分内力,仍是忍不住后退三步,双足深陷…

右相忍不住大声称赞:阁下好身手…刚才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掌,却是他“山神掌”的精华。

“山神掌”为东瀛第一掌法名家伊贺家族的不传之秘,似轻实重,修成十二层者均可立于本土武学之巅,这神秘的冷峻青年竟能硬接下来,令他好胜之心顿起。

他身形飞起,轻若飘絮,双掌却如倾覆之山,威猛无俦,隐带“隆隆”的风雷之声,疾风暴雨般攻来...

寒锋清啸一声,以右脚为轴,身形疾旋,双手闪电般挥出,却已失去先机,勉强应付五六十掌,但觉气血浮动。

寒锋一声长啸,冲天而起,肩头轻轻一耸…“天河倒挂”,一道绚烂的刀光破空而出,天地似乎劈为两半,霸道绝伦。

半寸余宽的刀背,平整光滑,毫无瑕疵,刀身轻泛流光。

好刀…右相目露异芒,面现惊喜之色。

轻抚刀背,寒锋目光专注,自言自语道:此刀取自蓝陨,长三尺八寸,宽二寸五,乃刀中天子…此时,万事万物均置于身外。

天刀?!左、右相同时轻声惊呼。

是…寒锋手腕轻轻一抖,“天刀”通灵,“铮…”,悠长的回音,响彻旷野,似在回应主人的夸奖。

紧盯寒锋,右相目光炯炯:一日之间,便幸会武林两大公子,本相真是福缘不浅。

寒锋心中一动,道:“残棋公子”远在帝京,“魔笛公子”不死不休,见右相毫发无损,想是得遇“无影公子”,铁公子虽是杀手之王,却非好勇斗狠之人,必会手下留情。

右相冷冷一笑:他并未与本相交手…

寒锋目光一闪:“天箫”造化天地,乃万刃之王,依右相好奇之心,怎容铁公子从容离去?

右相语塞,找不出合适的借口,略显尴尬,道:本相对“天箫”毫无兴趣…

那便是见“天刀”好欺负?寒意涌于面上。

既已错过月亮,岂可再错过星星?右相双掌缓缓抬起。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寒锋轻弹刀背,道:向闻东瀛刀法奇异诡谲,自成一派,寒某亦想见识一下…

何必用刀?右相傲然道:出道以来,本相掌底百合之人屈指可数…

哼!海外倭国,井底之蛙…寒锋打断他的话:比本公子还傲…

废话勿言!来吧…右相全神贯注,凝视着微颤的刀尖。

刀光一闪,如天外流星,正是天刀的起手式:星横天际…

十丈之内寒风刺骨,卷起堆雪,不愧天下第一刀之誉…

右相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刀,白地蓝光,刀影已迫眉间。

左相禁不住惊呼一声:小心!环抱的双手拳头紧握。

何用提醒?除了躲避,别无他法…

右相脚步微错,诡异的身法虽然闪过,已惊出一身冷汗。

“天刀”一经展开,如繁星闪闪,碧空倾泻…“星映长河”、“星落平沙”、“星沉大漠”…

寒锋一气攻出百十余招。

汗透脊背,黑色的衣衫雪片点点…

右相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将“山神掌”运到极致,层峦般的掌影苦守门户…

终于,他渐渐扳回先机,一时呈秋色平分之局。

巨船内,乌衣侯正手持玉杯,静静倾听,口中喃喃自语:天刀…天刀公子…竟能在右相手下走上三百余合,也算盛名不虚…

手中之酒一饮而尽,心知右相定然不败。

刺耳的兵器划击之声,震人耳鼓,身影乍分,天刀“嗡嗡”不止,酸麻之感传至寒锋掌心。

右相冷然而立,双掌莹莹闪亮…不知何时,右相已戴上一副淡金手套,望之便是武林至宝。

此套为“千年冰蚕丝”制成,无惧水火刀枪,阁下小心了…

右相话音未落,身形一动,已抢攻进来,刚因失去先机,险些落败,右相再不敢托大…

至阳对至阴…偶遇劲敌,寒锋振奋精神,“天河泄地”,刀幕拉开,丈许内,身化巨球,守得风雨不透,“叮叮”之声如绵绵秋雨落在屋面,一时又是均衡之局…

久攻不下,右相不免心焦,觑见刀影近至胸前,双掌一合,竟想夹住刀锋,寒锋诡异一笑,内力暗吐…

掌刀接触霎那…刀尖蓦地吐出一团二尺余长黄色焰火…

猝不及防,鼻息飘出一股胡须烧焦之味,右相向以“美髯公”自诩,护须如命,他“哇呀”一声怪叫,翻身而出,绣在黑衣上的白鹤已首翅不全…

寒锋追身而上,化刀“星河俱寂”,方圆七丈乌光蔽天,一阵密集的兵器振击之声,传出一声闷哼,似有人身受重创…

乌光散去,寒锋身影已消失不见,只有右相在雪地里呆呆站着…

疾驰右相身前,左相疑惑地望着他,右相摇摇头:想不到,这小子居然已修成“刀芒”…

乌光笼罩,黑白不分、视线乍盲时刻,与右相错身之际,凭借在沙尘大漠练就伏地而行的绝技,寒锋一头栽进雪地,穿行在雪堆之中,又悄然潜进河里,忍痛而游。

乌衣侯喃喃道:好个聪明的小子…也好,让二人经此挫折,方能收起对中土武林的轻视之心…武林四公子…其他二位呢?是不是也有如此手段,能令本侯不失望?中土武林,果然是后浪不止…

露出水面,寒锋平躺在上游三里之外的河滩上,筋疲力竭,渐渐失去意识。

最后的冒险用尽内力,水底的潜行耗完体力,这个风沙打磨、坚韧如磐的汉子处在濒死边缘。

朦胧里,一白衣少年将他轻轻抱上马背,一股温热祛除了寒冷,那黑马一声长嘶,踏雪如飞,疾驰而去,寒锋如在云端,师父慈爱的面容浮在眼前…

醒来时,寒锋已睡在温暖的床上。

窗外天光暗淡,房中蜡炬安静,炭火明亮,一个丰神俊朗、猿臂蜂腰的少年正坐在床前,目似点漆,手抚天刀凝思。

看到寒锋醒来,少年放下刀:天刀?

寒锋点点头,目露警惕之色,却全身松散,无丝毫力气。

拓跋大哥?少年眉毛一扬。

寒锋疑惑地望着他。

少年启齿一笑:你是薛大哥的兄弟,他提过你…

少年起身施礼道:杨展帜见过寒锋大哥!

踏马黄河,孤骑救出薛大哥的杨十一?寒锋双目闪亮。

杨展帜略显羞涩:寒锋大哥言重…

挣扎下床,一揖到底:拓跋寒锋谢过杨兄弟救命之恩…

杨展帜忙扶起他:切勿如此…也是大哥吉人天相,我从济南府一路北来,恰“墨龙”此际口渴,正与大哥偶逢…

杨展帜长相出众,话音清脆委婉,让寒锋大生好感。

大哥身受内伤,寒毒攻心,待我先为大哥疗伤,再作细聊…

杨展帜将寒锋扶至床上,喂下铁宗南给予他、一直未舍得服用的“乌金丸”。

衣衫尽湿,雾气在寒锋头顶盘旋、蒸腾、消散…

杨展帜长舒口气,拓跋寒锋睁开双目,但觉体内真气充盈,尤胜往日,知刚才吞服的是疗伤增功的至宝灵丹。

此命为兄弟所救,如蒙不弃,愿结为生死…寒锋目含期待。

杨展帜大喜:弟亦有此意。拜倒于地:见过大哥…

寒锋向外望望,问道:此处何地?

杨展帜道:“明月楼”涿州密坛。

拨亮烛火,令多备热酒热菜,二人在房中开怀畅饮,促膝长谈。

谈起天下局势,杨展帜目光忧虑:种种迹象表明,金军南下只在旦夕之间,国之大事危如累卵,而朝廷犹醉生梦死,不知祸之将至…我朝积贫积弱,君上闻金生怯,此足令人担忧…

寒锋长叹道:不瞒二弟,西夏亦是暗流涌动,非止一日。楚王任丘泽早有异志,他欺皇上宽容,屡次冲撞,根本不将我皇放在眼里…

若宋金战事骤起,天下混乱,任贼必不肯放过此天赐良机,我皇将面临继位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拓跋寒锋眉凝一处:我此次前来,一则继续调查使团遇袭一案;二则监视楚王,他此行处处透露古怪,我怀疑,他正与金人暗中勾结…

两国形势都是这般复杂,杨展帜深叹口气,亦不禁为西夏前途担忧,思忖片刻,他缓缓却坚定地道:若西夏有变,定要报知于我,无论千山万水,身在何处,小弟必然前往…

他目光柔软:黎庶何罪?非要深陷于水深火热之境?

好兄弟…握住杨展帜的双手,寒锋目露温暖与感激之色,晶莹的东西在眼底流动。

直至鸡鸣五更,二人方分头睡去。

二人一觉睡到将近午时,寒锋已觉全然而愈,但杨展帜仍不放心,执意多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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