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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大 战 番 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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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一,亥子之交,寒星遥遥,天黑风高。河间驿馆,孤灯如豆。

一清瘦老人与一黄衫青年公子正促膝夜谈。

自岳少保大人去后,敢言用兵者唯有韩郡王一人而已...张子公声音萧索,目光移向窗外,似穿透重重岁月。

然孤掌难鸣,在秦贼政治高压之下,群臣噤若寒蝉,他不断向皇上进言,数落韩大人的不是…

然皇上与韩世忠大人关系,岂是秦贼三言两语所能惑动?

秦贼摸透皇上心思,提议给韩郡王加官晋爵,以让其远离政治核心,消磨其雄心壮志…

韩郡王知晓皇上用意,不愿皇上为难,遂闭门谢客,口不言兵,悠游西湖终老,至今已越八年矣…言毕,不胜唏嘘。

张子公接着道:完颜亮弑君自立,迁都改革,励精图治,鼓励农业,革新吏政,推行汉化,野心日显。

朝廷亦有耳闻,秦贼死后,主战派一度占据上风,但皇上已听厌北伐、收复故地,但强兵关系国运,皇上亦较重视…

啜口茶,继续道:近年来,军中亦进行了部分改革,调派充实边防将领,更新军备军械,囤积粮草,刘锜大将军已得皇上授意,秘密在镇江府训兵练卒…

张子公目光复又热切,对未来充满着希望。

铁宗南道:对于金国,皇上已成惊弓之鸟,所谓的这些备战之策,只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一旦金军南下,他会跑得比谁都快…

他只是实话实说,高宗赵构的立国之念便是划淮河而治,偏安一隅,从未有想过振作精神,收复故地,徽钦之辱,遗民之泪,统统与当今朝廷无关。

我们的皇上,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铁宗南喃喃自语。

张子公叹口气,道:近日,金廷将派钦差前来,会见宋夏使节,确定入京日期,此次洽接我方的为施宜生…

铁宗南凝神不语。

老朽与之是故交啊!张大人神游前尘:唉…转眼二十余年过去了…

施宜生原为徽宗朝官员,失志不得重用,“靖康之变”后北仕伪齐,复投金朝,颇受重用,此次希望可以打探到更多重要的消息。

铁宗南淡淡道:大人是否知晓?西夏楚王一行已入驻河间府衙,共同听候金廷差唤,这是以往不曾有过之事…

铁宗南凝眉道:而且,接见楚王的是完颜亮的心腹大臣高存福,此人是“皇统政变”的核心参与者,金帝此举必有深意…

施宜生只是个三品散官,高存福却是官居二品的荣禄大夫…

张大人闻言愤然:同为属国,金朝此举明显是将西夏置于我大宋之上…

不行!我要上国书抗议…张大人神情焦灼。

大人勿躁,且容宗南想想办法…铁宗南轻声道。

高存福前日出发,明日晚间应该驻留霸州…思罢,他起身道:大人保重,我且去会会高存福,让他知难而退…

张大人将信将疑:你能说动他?摇摇头表示不信。

铁宗南淡淡道:这要看他是想立功还是保命…言罢,振衣而起,目光所及,铁宗南已消失在漫漫夜色里…

星光微弱,寒风呼啸,天地一片漆黑。

展开绝世身法,铁宗南踏枝而行,一个微弱的光点,迅疾如电,向北驰逸…

大地、山川、河流、树木、城池、村落,被飞快地抛于身后…

天色微亮,抵达一片广阔无垠的湖边,这里应是白洋淀。

但见烟波浩渺,势连天际,淀内壕沟纵横,河淀相通,田园交错,岸柳如烟,水村掩映。

淀上波光荡漾,水鸟啾啾,芦苇飞雪,三五船只,飘浮不定…好一片北国水乡的秀丽景色,白洋淀古时有“北地西湖”之称。

风景不改,奈何却已山河易主!铁宗南禁不住血气上涌,一股“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豪气直上云霄。

一阵“踏踏”的马蹄之声惊醒了早晨的宁静,湖岸堤道,举目北望。

十七八骑官军正策马飞奔,追逐前面一黑衣少年,那少年骑术精湛,功力不弱,在马上左躲右闪,剑光片片,拨开身后之箭,竟是正宗武当剑法。

铁宗南心中一动,折根枯枝,在手中轻轻一揉,觑见来骑二三十丈,微注内力,以“天女散花”暗器手法甩了出去。

官兵们纷纷扑倒在地,人马乱作一团,几个官兵落入湖里,寒水刺骨,盔甲沉重,兀自在那里扑腾,岸上之人忍痛爬起,手忙脚乱将水中之人拖上岸去…

众官兵四顾茫然,黑衣少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座下青鬃马不见主人,手足无措,在原地打着响鼻。

官兵们面面相觑,大叫邪门…

几名官兵过来欲套住那马,却被那马连续踢翻几个,长嘶一声,反向来路奔去。

南面一处山脚,铁宗南正仔细为黑衣少年包扎伤口,见那少年将及弱冠,眉目舒朗,鼻挺如峰,姿容不凡,天生一股任侠之气,禁不住心生好感。

少年弯腰施礼道:小可辛弃疾,谢过大侠救命之恩…

铁宗南淡淡道:本为大宋同胞,何必多礼!

仔细端详铁宗南,少年微讶:大侠龙凤之姿,生平仅见…铁宗南微笑不语。

辛弃疾试探问道:兄长高义,铭记肺腑,不知侠名可否告知?弃疾定备香案,朝夕供奉!

铁宗南失笑道:我叫铁宗南…我还没有挂,供奉倒不必了…

少年闻言,眼神霎时明亮,低声道:“明月楼”大掌柜?

铁宗南点点头:是…辛兄弟貌若读书人,却何故得罪官府,遭金人追杀?

辛弃疾肃然起敬,又深施一礼道:学生代老师谢过铁大侠济南府活命之恩…

铁宗南大为惊异,面露不解。

辛弃疾道:学生少时曾随“萧闲老人”学习诗文,可惜天生驽钝,终无所成…

蔡松年蔡伯坚?当今大金的右丞相?铁宗南惊道。

是…辛弃疾恭敬回答。

铁宗南目中的厉光一闪而逝,淡淡道:辛先生为何不继续追随恩师,求个锦绣前程?却反与金人作对?

辛弃疾听出铁宗南的不满,叹息道:道不同,不相与谋…我已与陈相分道扬镳…

铁宗南面色稍缓,静听其言。

辛弃疾道:吾乃济南府人士,祖上在大宋为官,“二帝”北狩,我便随祖父飘零北方…吾十二出游,十四入京…

他目光悠远:五六年来,吾踏遍金国南北各地,只为完成此图…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卷,递与铁宗南。

铁宗南轻轻展开,心中一震--《全金地形图》。

地图标注甚细,大至山川河流、城池险隘、路府驻兵、小至县镇村寨、粮仓馆舍、风土人情,均做了详细标识。

辛弃疾忧心道:吾幼承祖训,立志匡扶宋室,然多年所见,朝廷着实堪忧,君臣偏安,不思进取,民众失望…

铁宗南亦有同感。

辛弃疾道:金宋一战势不可免,朝廷宜未雨绸缪,早做准备,方不至仓促应变,金国追兵,实为它而来…辛弃疾手指地图。

铁宗南动容:此子谈吐文雅,智勇双全,深谋远虑,见识不凡,绝非池中之物,此图卷不知花费他多少心血…

感动之心油然而生,他向辛弃疾深施一礼:宗南代大宋百姓深谢兄弟…

辛弃疾慌忙还礼:此图卷还请铁大哥收下,以“明月楼”之能,必能将其顺利交与官家…

铁宗南肃然起敬:宗南必不负兄弟之托,然弟多年心血,如何舍得?

辛弃疾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无妨,都在这里哩!回去后,吾多画几幅便是…

将地形图揣进怀里,问及辛弃疾以后打算。

辛弃疾道:耿京、张安国等人,不堪朝廷压榨、苛捐重赋,已在昌邑东山聚义,吾前去投奔他们,待朝廷北伐,吾等便闻风而起,配合王师收复失地…

铁宗南深以为许。

望着辛弃疾,铁宗南道:弟志向远大,来日必为大宋栋梁…

“长白军”大龙头薛万春,是我生死兄弟,目前在河间护卫张子公大人使团一行,若国事有变,他必设法赶回济南…

弟此去立足,可说与耿将军,到时与其取得联系,互为支援…

辛弃疾点头允诺…

辛弃疾撮嘴,清亮的声音响彻云霄。

不一会,“得得”的马蹄声传来,一匹青鬃马出现在视野中…

互道珍重,拱手而别,辛弃疾打马如飞,疾驰而去,尘土弥漫了山道。

目送辛弃疾远去,铁宗南心中汹涌澎湃,北国故园,不知还有多少如此慷慨男儿,随时准备为国家尽忠,对未来,他充满着莫大的希望。

时辰尚早,铁宗南缓缓而行,白天施展轻功身法,过于惊世骇俗。

见前面有个市镇,过去吃了早点,又到马市买匹中等脚力的黑马,遂沿着官道,向霸州方向驰去…

霸州,自古为北方军镇要地,五代后周世宗从契丹手中夺回建置,离金都燕京一百六十余里。

黄昏时分,铁宗南微微化装,自南门入城,城门依旧张贴着诸多通缉画像,有些已经剥落,铁宗南、薛万春亦赫然在列。

只不过时日已久,官兵的排查已不是那么严密,铁宗南顺利入城。

霸州城三纵三横主街,商业颇为繁华,街道两侧店铺林立,酒楼茶馆、商行当铺,风旗飘展,日用杂货陈列檐下,充满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落日余晖,阡陌巷道,行人归晚,市井小民哼着小曲,自在逍遥,一番富足平和之象。

霸州府衙位于中间大街“t”字交叉路口,森严宏阔:八字衙门展开,怀抱南来之路;三排官署横列,权衡州府之事…

牵马自府衙门前缓缓走过,院内平静如常,钦使高存福一行尚未到达。

铁宗南走进府衙对过不远处的“望江南”酒楼,静静等待…

夕阳隐去,各店铺、酒楼、房舍灯光渐次亮了起来。

快马飞报钦差将到,衙署大小官员倾巢而出,翘首西望,一串清脆的铜锣声自西而来,行人回避,让出中间宽阔大道来。

一顶红呢软轿“吱吱呀呀”地压着节奏,五个红衣番僧列于两侧,前面骑兵开道,轿后随从三十余人。

轿子在衙门正中停稳,缓步走下一人来,见他红袍官服,五十余岁,身材丰硕,气度不凡,正是钦差高存福。

衙署官员上前跪拜请安:吾等叩见钦差大人…高存福做个免礼手势。

早有衙署对应官员将钦差仪仗、轿子马匹、官员随从让至院内,分头安排歇脚之处。

府官在前,招呼高存福、红衣番僧等至后院宽敞府舍歇息,下人们点亮风灯蜡烛。

高存福上位就坐,红衣番僧坐于两侧,府官毕恭毕敬地立于中间,似在奏事…

铁宗南双耳微动,谈话内容尽收耳底…无甚重要,无非些官场的民政、牢狱之事,希望钦差大人多多提携之类…

最后,府官用手一指铁宗南所在的“望江南”,说出用膳地点。

府官退去,上首年纪较长的红衣番僧起身,对高存福耳语几句,高存福点点头。

红衣番僧朝铁宗南坐处望来,犀利的目光穿透黄昏的苍茫,铁宗南微微一笑。

不一会,衙役们拎着水火棍开始清场,告知“望江南”酒楼今晚被官府包下,铁宗南随众人缓缓下楼。

酒楼包间,高存福、红衣番僧等一众落座,州府官员依次奉上红包例银,陪在下首,钦使一众心照不宣,欣然笑纳。

高存福、红衣番僧皆不饮酒。

高存福道:本官自追随皇上,能戒的基本都戒了…但今日见到诸位,也不能扫了众位同僚的雅兴,便以茶代酒…他端起茶盏。

诸位不必拘礼,善饮者多饮几杯,无妨!说罢,微一举杯,几位州官唯唯诺诺,一饮而尽。

高存福依次介绍:副使札儿翰…吐蕃洪光法师,“四大护法”般禄明、般禄智、般禄普、般禄照…

五大番僧皆身材高大,双目湛然,除洪光法师年纪较大外,其余四僧亦在六十开外…

州官逐一敬去,尽欢而散。

月黑风高,星空寂寥,庭院深深,树叶落尽,秃枝在冷厉的寒风中“吱吱”作响。

昏暗的灯光里,高存福挺着发福的肚子,在卧室走来走去,思绪飞扬。

去年,西夏楚王任丘泽托他密信金帝,愿以边境五州之地,乞求金国出兵,助其政变,皇上权衡再三,拒绝了他的请求。

今年,皇上抛出南进计划,试探西夏的立场,但西夏仁宗却一直不予明确表态,反而隐约暗示:三国平衡来之不易,宋朝并无大错,用兵不详等等…

此举惹恼皇上,渐有让楚王替代之心…

然楚王阴狠,居然不打招呼,便将野利安一行宋朝使团全部暗杀…

这虽是西夏内政之争,然毕竟发生在金国,影响极为恶劣,几无法收场,幸得洛阳府尹蒲巴奴老谋深算,将此笔账记在“万马堂”头上…

此次受皇上差遣,接见楚王一行,便是想初议西夏之事,大金正筹谋南进,此等关键时刻,不宜直接插手西夏之变,但五州之地确又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凝眉苦思,依旧寻不出万全之策…

还是先见到楚王,且听听他的说辞,高存福心意已定。

午夜风过,烛光明灭,暗影里突然卓立一人,虚无缥缈,但他的眼睛却如同冬夜寒星,他冷声道:高钦使为难了吧?

这影子般的青年是谁?怎能知晓自己所思之事?

高存福全身发冷,如坠冰窖,他低声问道:你是谁?

青年不答,伸出晶莹如玉的手,一张如绢薄纸,缓缓飘来…

高存福伸手接住,差点瘫倒在地。

血色的红楼上方,一轮隐约的圆月…

“明月帖”…高存福失神地自言自语,已似吓呆。

指尖一动,“明月帖”又缓缓回到青年手中。

由“明月楼”大掌柜亲临执行任务,不会埋没你的名头吧?暗影里,青年语气冰冷。

高存福全身一震: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无影公子,这天下最神秘、最可怕之人,如今就站在他的面前。

明月帖出,鬼神见愁,明月帖出,不死不休…

“明月帖”出,接帖即死,就像太阳升落、星海沉浮、夏雨冬雪,从没人怀疑过。

高存福嘴唇发干,战栗不止,想喊叫却没这个勇气。

“明月帖”我暂且收回,只要你答应我一件小事…淡淡的语气给了高存福活命的希望…他不住地点头。

回燕京去…让你的主子换个人来接见西夏使团…一个边陲小国,何敢劳烦堂堂正二品的高大人?铁宗南淡淡道。

原来是为这事…高存福暗松一口气,心想:不知他还知道关于西夏的什么秘密?

铁宗南摇摇头自语道:我不管任丘泽与你们有什么勾连,也不想过问西夏国内之事,但是…

他顿了顿:任丘泽杀人嫁祸一节,本公子还是要与他好好算一算,不过…这与你们金国没有任何关系…

高存福不敢言语,唯有不断点头。

那洪光法师与“四大护法”,我自要会他一会,让他们尽到保护大人的职责…言毕,人影倏忽不见。

铁宗南在院中轻轻咳嗽一声。

“谁?”生硬的汉语,一个七八十岁红衣番僧灭灯的同时,穿窗而出,几乎在咳嗽声落。

铁宗南心中暗赞“好功夫”!

紧接着,另外四名红衣番僧亦手提“降魔杖”跃了出来...

高存福回过神来,汗透衣衫,连呼侥幸,自鬼门关转了一圈,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庭院幽静,星光朦胧,树影里,一个颀长身影临风而立,仿佛和宇宙万物融为一体,亦或他本是天地的一部分…

红衣番僧五人将铁宗南挡住。

洪光法师大喝一声: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钦差大人?

铁宗南轻笑一声:凭尔等,岂能保护好钦差大人?

说罢,轻飘飘一掌向洪光法师拍去,洪光法师觑个清楚,双掌向前,与铁宗南手掌对到一处,一声闷雷炸开…

铁宗南低声道:厉害…翻身后退:诸位大师,失陪了…

身形越墙而逝。

洪光法师震的双臂发麻,他暴喝一声:小贼,哪里逃?

足尖一点,红衣翻动,追了上去…

“四大护法”提着降魔杖,随着洪光法师紧追不舍…

高存福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师,穷寇莫追…

穿街走巷,翻檐越脊,足下灯火渺渺,铁宗南身形如追风逐月。

微弱的星光下,他始终与身后保持二十丈许的距离。

兔起鹘落,五人紧追不舍,盏茶功夫,便到了城外西山。

万籁俱寂,满山的参天大树在暗夜里影影绰绰…

铁宗南停下身来,直面来敌:早听说吐蕃武功有过人之处,金光法师、洪光法师乃前辈高人,既然五位有心奉陪,也不妨在此领教一下吐蕃绝学…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是也不是?众位大师?

番僧们亦视夜如昼,见状停下脚步。

洪光法师目光炯炯地盯着铁宗南:你到底是谁?

铁宗南朗声一笑:贱名不足道,倒是大师,一代耆宿,何苦来趟此道浑水,甘为金国所用?

洪光法师白眉耸动,道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吾等此来,实为领教中土武功而来,别无他想…

铁宗南微微点头道:那就好…但愿此行能不失大师所望…

贵师兄弟“小须弥掌”名震环宇,“四大护法”的“四绝阵”乃当今武林五大奇阵之一,我今日一并领教…

言毕,负手而立,道:谁先来?还是一起上?

星光下,青年无尽的从容与霸气。

洪光法师惊诧无比:自家底牌已被翻个明白,自己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虽然远在边陲,但中原武林的成名高手多少了解一些,但都不像…

除了燕无敌,还有谁,有这么大的口气和自负?

有过秦观山一战,洪光法师再不敢轻敌。

四僧散开后退,分立东南西北四方。

铁宗南笑道:四位大师勿急,待会我自会领教…

阿弥陀佛,小施主既然不愿告知姓名,老衲先来领教高招…

洪光法师后退一步,双足微错,气沉丹田,身上番袍无风而鼓,五尺之内笼着一层肉眼可见的耀眼光环,仿佛罩上一件彩衣。

铁宗南赞道:果然名不虚传,大师的“小无相”心法居然有此成就,即使当今少林方丈玄渡大师亦不过如斯,大师小心了…右掌虚飘飘拍来。

收摄心神,洪光法师不敢大意,双掌亦缓缓推出,此掌凝聚八成功力…

一股暗劲汇聚身前,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周围尘土飞起,笼在身上的光环亦似缩小三分。

洪光法师暗暗吃惊,此子功力深厚,竟比师兄不遑多让。

微一出掌,铁宗南身形疾退,一转身,又自欺近,左掌切入,仍旧拍在刚才右掌停处,洪光法师身形晃了一晃。

他精神大振,高喝一声“阿弥陀佛”,风暴骤起,“小须弥掌”雷电般展开…

暗夜里,两个身影越来越快…

番僧功力深厚,潮水般的掌影已将铁宗南紧紧裹挟…

渐渐地,从外面看去,已不见铁宗南的身影,只余洪光法师在吞吐吆喝,掌影漫天飞舞…

四僧忍不住大声喝彩,以为洪光法师已完全将铁宗南压制。

洪光法师却寒暖自知,铁宗南身法无定,宛如流云无迹可寻,又像巨浪中无争的孤舟,随波起伏,任风浪再大,它只是悠然飘浮在浪尖之上…

疾攻百余掌,连对方衣角都没有触到,反而铁宗南总能寻隙而入,重重地拍在他的护体真气上,每一下都如同重锤敲击,令他气血浮动…

洪光法师额头冒汗,掌影里铁宗依旧面带微笑、气定神闲,让他如何不惊?

铁宗南头下脚上,双掌如穿花蝴蝶翩飞而来,洪光法师觑个清楚,沉腰纳息,功聚双臂,大喝一声,看家绝学“万佛朝宗”全力相迎…

四掌相交,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方圆十丈飞沙走石,树木拦腰折断,四僧连忙翻身后退…

铁宗南借掌势飘身而出,轻盈无比落于五丈之外的树枝上,如鹊踏枝,洒脱已极…

洪光法师“噔噔噔”连退几个大步,终是立足不住,跌坐地上,嘴角逸出血丝…赶紧盘坐疗伤。

四僧不情愿也不相信,一向无敌的洪光法师怎可能遭此重创?

铁宗南飘落地面,般禄明、般禄智、般禄普、般禄照四僧散开,将铁宗南困于中间,手中降魔杖高举。

铁宗南朗笑道:今日何幸?刚领教完“小须弥掌”,又得会“四绝降魔阵”?

闯荡江湖四五十年,此言一出,四番僧均不觉面红耳赤。

般禄明道:少侠武功,乃贫僧生平仅见,今日吾等四师兄弟有缘,得见中土绝顶高手,必不肯错过此等请教机会…

轻咳一声,道:望少侠不吝赐教…

右足向前一跨,轻晃降魔杖,其余智、普、照三僧亦随之轻轻摇动。

刺耳的铃声带有某种神秘的节奏在暗夜响起,诡异异常,杀气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铁宗南不为所动,道:降魔杖本为降魔,奈何众位大师却自堕魔界,助纣为虐,真也辜负了这个阵法…既然如此,今日领教,望大师们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众番僧不语,口中念念有词,降魔杖抖动逐渐加快,让人心旌摇曳…

四僧突齐声大喝,降魔杖在各自身前形成杖幕,层层叠叠,向前滚动,将铁宗南紧紧锁住…

寒风穿过降魔杖首的环隙,发出尖厉的嘶吼,助长了杖阵的威势,杖影滚滚、汹涌如潮…

“洪荒神功”遍布全身,铁宗南身如嵩岳,岿然矗立,仿如江流受阻,杖声杖影自他身边呼啸而过…

铁宗南一声清啸,天箫斜指,直奔般禄智而来…

降魔阵展开后即循环往转、生生不息,铁宗南觑见,般禄智才是阵法的发动者--这是一种感觉,却从未欺骗过他…

般禄智心头一震,阵型随之一缓,铁宗南已掌握主动。

箫影展开,指东打西,“叮叮咚咚”之声不绝于耳。

“四绝阵”确是天下奇阵,四僧久于一处、心意相通,通过独门心法聚四杖功力于一处,阵法展动时,遇之的每一杖,均是四僧功力的叠加,相当于四大顶级高手聚功于一人之身,难怪昔年强如“天刀”卫星河,亦曾吃下暗亏…

铁宗南不禁暗叹此阵确实独妙,足可匹敌少林的“罗汉阵”。

铁宗南天纵奇才,身负武林神仙“二老”绝学,又得“魔笛老人”“千重浪”心法的点拨,漫天杖影虽然威势巨大,但每一击均能被他轻松化解...

淡淡的身影在杖影里穿梭,他在寻求阵法的破绽。

洪光法师调息完毕,深深呼吸,已觉无碍,开始全神贯注观看场中之战。

他对“四绝阵”有着无比的自信,从没人在“四绝阵”中全身而退…

昔年,“天刀”卫星河横空出世,最终以碎刀之法首破此阵,但亦领受了生平唯一的败绩,后来,四僧又对阵法加以修补完善,几近完美…

铁宗南身如飘烟,若有若无,闲庭信步般穿行在杖影里,以洪光法师之目力,竟不及细细分辨。

他表情渐渐凝重,蓦然想起一个武林传说,神情一震:是他?当下中土武功第一人,“无影公子”铁宗南?

铁宗南清啸一声,箫法突变,隐匿已久的箫影渐渐扩展,终如昆仑之山傲视天下,瞬间将漫天杖影掩盖。

毕功于一处,“天光破晓”--箫出…

内力如同决堤的江水,排山倒海喷涌而来…

一阵刺耳聒噪的轰鸣,四僧手脚发麻,眼冒金星,降魔杖不约而同脱手而飞,四僧目光呆滞,许久才缓过神来…

箫收腰间,铁宗南向洪光法师微微抱拳:“四绝阵”果然名不虚传,再过片刻,铁宗南几丧身于阵中…

洪光法师心头一震:果然是他…

神情回复自然,深深望向铁宗南,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老僧洪光,谢铁公子手下留情…

掇起降魔杖,分立洪光法师两侧,四僧惭愧垂手而立…洪光法师道:四位师侄,过来见过铁宗南铁大侠...天箫重现,如同“天玄老人”亲临,“四绝阵”为“天箫”所破,江湖传开去,亦非耻辱…

四僧心头卷过一阵狂风,不禁再一次凝注铁宗南:这当下中土武功最高、江湖最神秘之人,居然只是一介弱冠公子。

铁宗南回礼道:大师过谦,宗南也是侥幸脱身…

大师,恕宗南交浅言深,如今,宋金两国形势微妙,贵师侄郎征与我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

大师贵为吐蕃副国师,言行举止关乎吐蕃国运,望大师能婉言贵上,远离宋金两国之事,以免深陷泥沼,难以自拔…

洪光法师沉思不语。

铁宗南道:今夜之事,仅限我等六人,绝不外传…来日再见,是敌是友,决与诸位大师…

微一抱拳:大师好自为之,宗南告辞…身形倏忽不见。

洪光法师喃喃自语道:好厉害的铁宗南,好可怕的“无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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