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杜月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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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旁,地摊商铺琳琅满目,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商品应有尽有,算命的,卖伞的,卖书的,卖画的,卖菜的,卖花的,卖药的,卖农具的,卖古董的,卖糖葫芦的,卖金银首饰的……林朝生像只灰色的兔子,敏捷地穿梭在人群间,寻找卖首饰的摊子。
寻了一阵,他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摊前,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红豆手链。
不大的摊位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首饰,发簪、布摇、梳篦,耳环,戒指,玉佩,手镯,手链等等。小巧玲珑,精致漂亮。
林朝生不敢看其他的,把目光投到了红豆手链上,红豆手链也有很多样式,有单珠的,有多株的,有红线的,有黑线的,有带玉的,有带金银巧物的,看得他眼花缭乱。
摊主是一个长着长瘦马脸,下巴上生了一颗大黑痣的精瘦男人。他看了林朝生几眼,仰着头,发出了不耐烦的声音,“小娃娃,想买什么?不买东西可别在这儿打扰我做生意。”
林朝生指向一条穿满红豆,和杜月梅送他那条相似的手链,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条……多少钱啊?”
摊主伸出了四根细长如枯枝的手指,“四十文钱。”
林朝生捏着手中的七枚铜钱,咽了口唾沫,怯声问道,“有没有……便宜一些的?”
“有!”摊主指了指那条只有一枚红豆的红线手链,“这条只需要五文钱。”
林朝生无奈地看了看其他手链,最后拿起了那条单珠的红豆手链,“就买这条吧!”
烛光摇曳,填满了小小的木屋,纸窗下的书桌旁,林朝生正襟危坐,拿着书本,小声研读着诗文。月亮挂在窗口,散发着银色的光,夜莺立在枝头,高唱着婉转的歌谣。杜月梅的脸又不知不觉的浮现在他脑海里,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他放下书本,挽起袖子,轻轻取下了手腕上的红豆手链。那首《相思》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林朝生抬头望着窗外洁白的月亮,情不自禁地喃喃吟诵起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从怀中拿出自己买的那条有点寒碜的手链,和杜月梅送她那条摆到桌上,放到了一起。
“杜月梅。不知道,她现在在干嘛……”
他看着月亮发起了呆。思绪乘着清凉的夜风,穿过云霄,飞到了高高的月亮之上。
“生儿!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
林母的的声音从主屋传来,将林朝生从月亮上拉了回来,他大声应答:“这就睡了!”
收拾好书本,脱掉外衣,林朝生飞快地爬上了床,躺上床后才发现油灯还亮着,他又爬起来,对着桌上的灯盏,轻轻吹了口气。灯灭了,灯芯飘起一缕细细的白烟,屋子一下被黑暗笼罩,月光从窗口照了进来。
林朝生躺上床,盖上被子,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月光似水,悄悄漫到了桌子上,漫到了小木床上,漫到了林朝生安静、祥和、带着丝丝笑意的脸上。
很快,他便进入了梦乡。他做了一个美妙的梦。梦到了杜月梅。梦到了他们又在小溪旁放风筝;梦到了他们又在蓝天下,碧草上,追逐奔跑;梦到了杜月梅又教了他一遍王维的《相思》。红豆生南国……”
林朝生笑了,窗外的月亮也笑了,这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梦。
第二天,吃完午饭,林朝生便迫不及待地拿着他的手链来到了小溪边。他在柳树下,读着课文满怀期待地等着杜月梅。
她会喜欢吗?林朝生期待杜月梅喜欢,手链廉价,又害怕她嫌弃。他兴奋又忐忑,心思慢慢脱离书本,飞到了九霄云外。
时间随溪水缓缓流逝,蜿蜒的小路上始终不见那道娇小可爱的身影。夕阳西下,霞光满天,直到傍晚,杜月梅也没出现。他知道她今天不会来了。他拿着手链,带着失落的心情,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夜晚,他在书桌前读书时又想起了杜月梅,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想她,却感觉得到想她的时间在变长,想她的次数在增加。这个小女孩儿好像有魔力一般,见了一次,便让他念念不忘,朝思暮想。
戴上红豆手链后,林朝生对杜月梅的思恋越发频繁了。闲暇时他会想她,忙碌时他也会想她;看到手链时他会想她,看不到手链时他也会想她。那种不知不觉的思念,正悄悄变成一种习惯。
他看着手腕上的相思子,想着杜月梅,在月光下,又念起了王维的《相思》。
天上的月亮不再是月亮,变成了杜月梅的笑脸,那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星星也不再是星星,变成了寄托相思的、晶莹剔透的红豆。
第三天午后,林朝生拿着自己的相思豆准时来到了小溪旁。他坐到柳树下,翻开《论语》开始朗读。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
念着念着,林朝生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杜月梅。她,今天会来吗?他放下书,从怀中取出了那条红豆手链,缓缓念起了《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刚念完前两句,身后便传来后两句的声音。杜月梅来了。不知是何时来的,林朝生一转身,她已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的背后。
“你来啦!”林朝生欣喜地站了起来,眉开眼笑。下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激动了,缩小笑容,低下头,将红豆手链藏到了身后。
杜月梅笑道:“别藏了,我都看到了,那条手链是不是送给我的?”她瞪圆了眼,异常期待地看着林朝生。
林朝生点点头,慢慢将那条有点寒碜的手链拿出来,“只有一颗红豆,比不上你那条,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杜月梅接过手链,仔细观看,喜笑颜开,“送礼送的是情意,正所谓礼轻情意重。万花丛中一点红,一颗红豆也很漂亮。”
林朝生舒了口气,放心地笑了。杜月笑道:“小书生,你帮我带上吧,以后这条手链就是我的护身符了。”她把手链递给林朝生,伸出右手,挽起了袖子。
林朝生接过手链,紧张地将红绳绕到了杜月梅的手腕上。他戴得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杜月梅的肌肤。
杜月梅抬起手腕,在眼前转了转,满意地笑了,“好漂亮,谢谢你啊,小书生。”
“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嘛!”林朝生腼腆地笑了笑。
“对,朋友!”杜月梅笑嘻嘻的看着他。
林朝生的眼睛又开始飘忽起来,他问道:“你昨天……怎么没来呀?”
杜月梅无奈道:“昨天娘亲一直看着我,督促我练字,习琴,我没机会出来。”
“哦!”林朝生知会的点头,又问:“你家……住在哪儿啊?”
杜月梅道:“东市青莲巷,杜家大宅,你家呢?”
青莲巷,杜家。青莲巷姓杜的只有一户人家,林朝生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桃源镇的首富,杜明礼。他回答道:“西市,云泥街。”
“云泥街,那隔得还挺远的。”杜月梅笑道:“不说这些了,你今天又温习什么啊?有不懂的吗?我来教你!”
两人坐到了柳树下,林朝生翻开《论语》,开始向杜月梅讨教。
杜月梅像先生一样,耐心解答,“这句话是说自己做不到的事,不要强加到别人身上。这句是说,光知道读书,不知道思考,会越学越糊涂。而光知道思考,不知道读书,最后什么也学不到……”
“这句呢?”
“这句都不知道,真笨,这句是说……”
杜月梅认真讲,林朝生专心听,一个不时挠头,一个不时笑骂,柳树下欢声笑语,妙趣横生。春光明媚,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鱼儿在水中嘻嘻哈哈,花儿在风中摇摇晃晃,两串相思豆遥相呼应,幻化成相思子,飞进两人的心田,悄悄扎下了相思的根,慢慢长出了相思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