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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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城城墙外,尸横遍野,火光冲天,照亮了夜空,仿佛是为这场惨烈的战争中牺牲的将士平民哀悼的颂歌。空气中的烧焦味布满战场,那是生命在燃烧。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大的蓝衣少女怀中抱着一个满脸血迹身着黑衣的少年坐在战场上,两人身边站着一位身披银色铠甲的年轻将领。
少年的面容被血迹与烟灰遮挡着看不清。
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脸上,他躺在少女怀中伸手轻抚少女的脸庞为她擦去泪水,口中吐出大口鲜血,满眼柔情的注视着少女。
只听他虚弱的声音响起:“清浊,若是我早一步与你相认,你还会跟麟默风一起卷入这场纷争吗?是否会与我一起,闯荡天涯游历天下?”
此刻少女终于明白在草原上要给他牵红线时他为何那样生气了,原来他早已对她情根深种,两人之间不止是家族守护的情义,不止亲人之间的日久陪伴之情,更多的是……
他对她的一片深情……
“我也想知道,你会选择谁……”身旁的铠甲将领忍不住开口。
还没等少女回答,怀中少年的手陡然落下,再无气息。
少女手腕上的鲛人泪像是感应着主人心意散发出大量蓝光,蓝光将少女包围,然后四散开来,疯狂肆意的卷绕着战场,蓝光化作洪水将战场上的火光浇灭。
少女放开怀中少年的身躯,慢慢从地上站起来,那双湛蓝深邃的眼眸被泪水吞噬其中。
城墙上的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圆领袍的少年似笑非笑看着战场上的三人,对着少女大声喊道:“若不想再有人枉死,清浊你独自进城,我有话要在今日与你说清!”
蓝色裙摆在风中荡起,少女清冷的声音响起:“他的身体你好好保存。我有办法救活他。 ”少女看着玉城城墙上的人,朝城门走去。
“你疯了吗?他有麒麟珠在手,你会死的知道吗?”年轻将领焦急的拉住少女的手。
“我就是要那珠子,只有那珠子才能救活北鸣!我不再是任人鱼肉的道姑了!我是海族中的鲛人神女!”少女转头向身边的人吼道,眼泪随之落地,化作珍珠。
是啊,她早已不是与自己初相识不谙世事的小道姑了。
他自知在无法留住她,慢慢松手,随着自己手与她的手分开的瞬间他忍不住开口:“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你会选择与他闯荡天涯,还是选择现在这样的情景……”
少女没有回答,一步一步向玉城城门走去,眼泪颗颗掉落在地上化为珍珠,为这条漫长的道路铺上海洋的气息。
若她从来没有下过山,没有到这人间繁华之处,到那广袤草原,到那深邃海底,她只是个小道姑,这一切或许还跟从前一样。
随着脚步起落之间,记忆如同海水般涌来……
“清浊,回来。”一位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仙风道骨的道士站在草庐院门口,向一个年纪十五六岁小道童招招手。
此时正在跟暮光山中的小鹿玩耍的清浊满头大汗。
听到师父喊她,清浊跟面前的小鹿摆摆手,跑向草庐。
明明一个花季少女,却因为在山中长大甚是没有规矩,一走一跳,加上那一身宽大的道袍遮住了少女该有的身躯,俨然一副山林小子的模样。
看见少女兴冲冲一跑一跳的向院子跑来,师父转身走进草庐,坐在椅子上。
“你可知今夕何夕?”
清浊也跟着师父跑进草庐,直接双腿一盘坐在地上,摇头晃脑的回答:“今夕是麒昊国281年,北有草原部落,南有海上诸岛。南海之中有鲛人一族统辖海域,如今麒昊国的皇后代代皆为鲛人族女子。当年麒昊国建国,君主统一中原大地便是与鲛人族族长一同建立。”
见师父听完久久没有说话,清浊好奇的睁大双眼开口问道:“老头,干嘛问我这些?你不是总盯那幅画像看嘛?今天不看啦?”清浊抬手指向墙上的画像,师父的目光也顺着画像方向望过去。
画中女子与清浊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眸,沉静美好,微微上扬的嘴角让女子更显得恬静美好,一身天水色长裙衬得她熠熠生辉。
“从前你总问这画像中的女子是谁,如今还想知道吗?”师父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当然啊,这女子与我有点像,该不会是我什么人吧?从前问师父她是谁,师父不是长吁短叹就是沉默不语,今日倒是肯与我聊聊了?”清浊站起身走到画前,伸手抚向画中女子的眼眸,这双眼睛真好看,仿佛星辰大海。
师父走到清浊身边,按下马上摸到眼眸的手,说道:“这画中人是你的娘亲海清雾。当年你娘亲过世前将你托付与我,希望你平安快乐的长大,如今不知不觉已过去十六年了。”
听完师父的话清浊眼眸一亮,其实自己早就猜到七八分了,只是一直听不到师父的亲口确认。
如今师父亲口告诉自己了,反而心中生出一抹酸涩,若不是此张画像,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什么模样了。
“臭老头,这么多年都不告诉我!今日就给我讲讲我娘亲呗?我有点好奇,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将娘亲的画像挂在这里?”
其实师父也不老,但她总看话本子上说亲近的人都该有个昵称,比如年纪轻轻玉树临风的师父就应该被她叫臭老头,显得反差比较大。
一开始以为师父会生气,可师父却淡然一笑,像是毫不在意似的。
师父慈爱的看向清浊,伸手摸摸清浊的头顶,还记得几年前她只有自己胸口那么高,整日叽叽喳喳的在山中与小动物说说笑笑,现在她都有自己下巴这样高了。
“傻丫头,如今你已这么大了,下山去吧,去走走,去看看,去感受这天地。待你下山之后,若有机缘,必定会了解到你娘亲的。而你娘亲生前的愿望就是你平安快乐的长大,走遍这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尝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景。”
“真的吗?从前你从不肯让我下山的,每次下山都是自己去,一走走好几天,我一个人在山上烦闷的很。”清浊听到师父要带自己下山去看看,心中酸涩顿时烟消云散,恨不得立刻出发,高兴的拉着师父的衣袖。
“你自己去。为师在山上等你回来。”师父淡淡的声音,仿佛平日里让清浊读读书看看经那样平淡无常。
“我自己去?你说笑的吧?”清浊犹如被雷劈中一般呆在原地,她自己去?
师父疯了吗?她自己从小长在山中,没见过其他什么人,她都不知道见到别人该如何说话,她下山第一站去哪里?去哪里吃哪里住?
原本抓着师父衣袖的手慢慢松开,师父也走向自己的卧房,清浊连忙跟在师父后面说道:“臭老头!那我自己下山该去哪里啊?你得先带我转转才对吧?喂!老头!”
只听咚的一声,师父已将房门关上,清浊一时停不下脚步一头撞在门上。
师父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一切自有因缘,你顺缘而去即可。去收拾行囊吧……”
揉着自己脑袋的清浊心中不免痛骂师父这老头子,什么自有因缘,天下之大她从何而起啊?
突然想起曾经师父有一次下山回来给自己带了麒昊国的山川图纸,清浊赶紧回到自己的卧房开始翻找查看起来。
算了,师父不跟自己去就不跟自己去吧,有这图纸照样可以云游四方,这不就是话本子里讲的行走江湖吗?
手中图纸慢慢被攥紧,想想还有点小激动,清浊咧开嘴傻笑起来。
以前师父让自己读书,什么修道经书,什么国学策论,真是无聊死了,还是师父带回来的话本子最好看。
什么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侠客,什么缠绵悱恻动人心弦的富家小姐与小郎君,都是极好看的。
这次自己下山云游,也能遇到话本子里讲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吗?清浊抱着山川图想着想着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此时明月高挂,师父听到清浊房内没了动静估摸着应是睡着了,走出房间,跃上草庐屋顶。
屋顶有一少年翘着二郎腿躺在屋顶,望着明月姣姣。
“明天我帮清浊整理好行囊她便可下山,下山之后你不必现身时时相伴,她该走她自己的路。”师父坐在少年身边,淡漠的声音中有一丝不舍。
“我知道,我本来就是该在暗处保护她的,自然不会时时相伴,遇到危险自然会护她周全,这是我们一族的使命。只是你真的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吗?这一路不知道要遇到什么,她又从未一个人下山游玩过。”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她自有她的机缘,跟在我身边,她永远都只是长不大的孩子。”师父拿出腰间挂着的酒壶,独自喝了起来。
再不舍,鱼儿始终要游向大海,鸟儿始终要飞向天空,自己跟着她只会扰乱她的判断,她是黑是白是任何颜色,都不该是他左右的。
脑海中又浮现出海清雾临终前奄奄一息的样子,她手腕上的鲛人泪脱落并自由变换大小飞到了小清浊的手腕上。
她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在小清浊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虚弱的说道:“苏何大哥,小清浊就拜托你了。愿我的孩儿平安长大,看遍天下美景,尝尽天下美食,品茗自由洒脱的人生。”
说完海清雾便咽气了,看着海清雾慢慢化为水雾消失的身体,苏何抱着小清浊慢慢跪下痛哭起来,他终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翌日清晨,清浊打开房门便看到厅中饭桌上师父为自己准备好的行囊。
师父知道自己丢三落四的毛病,还是细心的为自己准备了两套干净的衣服和一些碎银子。
把玩着这几块碎银子,清浊想着山下的人都用这些东西吃喝,话本子里讲那些富家小姐不能跟如意郎君在一起就是因为如意郎君没有碎银子。
好奇之心大起,山下到底是怎样的呢?没有碎银子就有情人分离?
清浊照旧在院中水井打水洗脸,仿佛自己又如往常一样洗脸去摘果子吃,然后再跟小动物们追逐玩耍。
可是看到桌子上的包袱,清浊鼻子微微一酸,走到师父房门口正式规矩的语气说道:“师父,徒儿下山去了。”
房中没有师父的声音,清浊想着不会是师父害怕离别不敢见自己吧,老头子,你一个人难受去吧,小爷我可下山逍遥去了。
清浊走到画像前,对着画像作揖,深深一拜,说道:“娘亲,我走了,过几天就回来。”
看老头子还没出来,便拿起包袱往外走去。
刚走到草庐门口,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浊,照顾好自己。”
脚步一顿,她顿时眼眶一红,伸手挥了一下,囔着说道:“放心吧老头子!”
大步向草庐之外走去,清浊不敢回头,怕自己舍不得,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眼泪掉的越快就走的越快。
山中下起小雨,清浊撑开伞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和师父一起生活的点滴。
十六年,清浊没见过师父以外的人,还记得上次哭是因为十年前师父第一次下山云游好长一段时间,往日里师父都是几个时辰便回来了,那一次他走了足足半个多月。
那半个月里她基本每天哭,山里也每天下雨,好像老天也跟着清浊哭一样。清浊哭着给自己煮粥,哭着给自己摘果子吃。
每天小雨小动物们也不怎么找她玩耍了,她一个人又寂寞又无助。
当看到师父回来时风尘仆仆的样子,又给清浊讲了很多外面的事情,让她向往起外面的世界,这才停止哭泣。
后来师父再也没有那么久的出门,而她也再也没有哭过。
走到半山腰,清浊转身看向身后的暮光山,十六年了,一草一木,一花一树,这是她熟悉无比的家。
今日要离开了,亦不知何时能回来,清浊对着暮光山深深一拜,擦了擦眼泪。
山中小雨渐停,收起小伞,深呼吸一口,接着下山而去。
走着走着忽然感觉身子一轻,清浊满脑子问号。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