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拟御旨献女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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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叶静能法师从紫宸殿外进来,看到李哲愀然不乐地坐在龙榻上。
手中捧着一份战报,嘴里低喃道:“多好的一个姑娘,可惜,朕只知道她的名字!”
战报是左屯卫大将军、朔方道大总管张仁愿发来的。
阿史那默啜跑到陇右、关内烧杀抢掠了一番,满载而归。在贺兰山下篝火星燃,喝酒吃肉,连庆了三日。
景龙元年十月,张仁愿到达朔方前线,摸清敌情后,在他们退兵前的夜里,唐军人尽衔枚,马皆勒口,星夜突袭了敌营,大破突厥,阿史那默啜落荒而逃。
这样激动人心的消息,却丝毫没有让他开心起来。
叶静能法师察言观色片刻,心中明白了七七八八,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走上前去,蔼然道:“陛下,您还记得景龙池边见过的那位姑娘吗?”
李哲连连点头,道:“记得,当然记得。朕常常想起她呢!”
“那姑娘名唤云鹿,是三清殿叶法善天师的义女,生得花容月貌,乖巧伶俐,与陛下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说得他心痒难搔,但李哲只是叹息。
“臣觉得,陛下后宫太过冷清,皇后嫡子懿德太子英年早逝,上官昭容虽才思鲜艳,诗文不让须眉男子,但她未能为您诞下一男半女,都是遗憾!”
李哲低着头,似乎有些为难。
“朕曾经发过誓,要独宠皇后一人。”
“早年在房陵,陛下与皇后患难与共,发誓独宠她一人,遣散所有的妃子,那是二圣感情深厚。但现在,您的处境不一样了!”
“如何不一样?”
“陛下四子,仅剩谯王重福、温王重茂二子,才华、智慧与懿德太子相去甚远,立为太子都差强人意。为了大唐江山,您岂能独宠皇后一人?应广纳妃子,为皇家开枝散叶,传递李氏血脉!”
大唐后宫设置承袭隋制,除皇后外,设有正一品四妃:贵妃、淑妃、德妃、贤妃。
正二品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
还有正三品婕妤、正四品美人、正五品才人各九人,合称二十七世妇。
正六品宝林、正七品御女、正八品采女各二十七人,合称八十一御妻。
如果佳丽全部到位,那该多热闹啊!可是,偌大的后宫冷冷清清的,每天见到的只有韦后和上官昭容两人。
就算昔日在英王府,那也是莺莺燕燕,美人成群,比这有趣多了。
李哲吞吞吐吐道:“朕也多次想过要广纳粉黛,充实后宫。但只敢胡思乱想,不敢向皇后启齿!”
叶静能法师道:“陛下莫要发急,臣有个方法,保准皇后心甘情愿,同意您把云鹿姑娘接进宫来。”
“叶卿有何办法?”
“陛下是否还记得,一年前,郑普思和第五氏献其女郑氏入宫,声称依托黄老赤篆,阴阳双修,可助您修得长生术。皇后很高兴,下令派她的凤辇去接郑氏入宫。”
“这件事情,不是早被崔日用他们搅黄了吗?”
“是啊,要不是崔日用等人阻拦,郑氏早就入宫了!如果叶天师自愿献女入宫,与您共修长生术,皇后一定也很高兴,绝对不会加以阻拦的!”
此事,发生在神龙二年十一月,秘书监郑普思欲献女入宫。监察御史崔日用等人弹劾他潜谋左道,荧惑圣听。
他的妻子第五英儿,凭借鬼神邪说,正得宠于韦晚香。她亲自出面,请求李哲不要对郑普思治罪。
后来,郑普思在雍州、岐州会聚党徒,图谋作乱,被流放儋州,女儿郑氏随他一同流放。
郑氏有几分姿色,而云鹿顾盼生姿色,貌露温柔;婉转流玉音,撩人心怀,更显温婉标致!
李哲心花怒放,亲手写了一道敕旨,让叶法善天师立春后,献女入宫。
高延福公公亲自去宣旨,三清殿里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几天前,叶法善天师刚刚答应子虚,再过三年,他的身命中红鸾、天喜二星相逢之时,就可迎娶云鹿为妻了。
子虚眠思梦想,盼着那一天快点到来。
一道敕旨,让他的喜悦,瞬间成了梦幻泡影。
众人正一筹莫展,相王李旦和临淄郡王李隆基一起踏进了三清殿。
见一家老小都愁眉苦脸的,李旦连忙追问是何事。
子虚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李隆基听了,矍然一惊,云鹿一旦入宫为妃,被重重宫墙圈禁起来,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李旦将李隆基和杨芊芊的庚柬帖字,塞到叶法善天师的怀里。
“同样都是百年好事,你们却是笑口难开。叶天师有应对之策吗?”
叶法善天师摇了摇首。
如果尊师问卜吉祥,李隆基就会遵照父亲的意愿,娶杨芊芊为侧妃。
他和云鹿天悬地隔,两人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逾越。也许今后,只能远远地看着她,默默地祝福她。
云鹿和子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李隆基觉得,应该成全他们!
略一思索,计上心来,他说道:“尊师莫要着急,或许我有办法,可以让陛下撤回这道敕旨!”
云鹿抬起头,泪眼婆娑看着他。
那雨打梨花的模样,着实让他有些心疼。
李隆基定了定神,道:“陛下十分喜爱打马球。几天前,曾邀我入宫击球。我想趁这个机会,与他赌上一局,若他输了,就让他将云鹿赐予子虚为妻。”
子虚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急忙问道:“殿下,您有几分把握?”
“没有把握!”李隆基坦坦然,又带着几分自信,“只要我们有一丝把握,就值得全力以赴去尝试一下,总比坐在这里漫无目的的发愁要好!”
子虚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可以让皇帝收回成命。
李旦道:“你皇伯伯自小贪玩,不爱读书,喜欢骑射、斗鸡、猜枚、蹴鞠、击球这些趣事,每每玩起来,不知道白天黑夜,现在也是如此!”
“三郎最熟悉皇伯伯的球技!他的球技不差,却很爱耍赖。碍于情面,我总是故意输给他,所以,他经常自认为天下无敌。与我对赌,必定轻视,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的!”
李旦带着几分肯定,道:“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一旦他答应你的请求,临场输了,也是不能反悔的,毕竟有这么多人看着!”
叶法善天师泛青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显然也认可了他的计策。“或许,临淄郡王的办法,你们值得一试。”
得到师父的首肯,子虚和澄怀都要加入李隆基的战队。
李隆基也邀请了大郎李成器加入,四人临时组成了一支击球队,日夜操练起来。
景龙元年十月底,长安天高气爽。
大明宫崇明门前禁军林立,左右宫墙上插满了火红色升龙旗帜,金色的燕尾旗旒,迎风呼啦啦地飘扬着。
大明宫东球场在崇明门后,清思殿前,三面有矮墙环护。
球场长度约有一千步左右,宽约八百步,场地经过油筑,如镜似砥。可谓是微露滴而必闻,纤尘飞而不映。
李哲头戴黑色软幞,身穿琥珀色翻领窄袖球服,足蹬皂色羊皮六合靴,骑着一匹雄健的白额紫燕骝,从崇明门外哒哒而入。
他的身后跟着驸马都尉杨慎交、耿国公武懿宗、桓国公武延秀,三人打扮与李哲一样。
皇后韦晚香和长宁公主、安乐公主等人,早已在讲武榭里等候。
李哲下了马,入讲武榭,升御座。百官和观众皆罗拜于阶下。
环视四周,看见李隆基、李成器、子虚和澄怀手持球杖,等候在场上。
额前系了一根苏木红色刺绣抹额,身着螺青色交襟球服,腰系苏木红色鞶带,束脚波斯长裈,足蹬羊皮短靴,英姿勃勃地牵马而立。
四匹乌孙青骊,都修剪了鬃毛、扎了马尾,鞍鞯俱全。
乌孙青骊是西域进贡的良马,毛色黝黑发亮,善于奔跑,产自天山北麓的伊犁河谷,那里是乌孙旧地,所以,李隆基为它们取名乌孙青骊。
李哲摇着肥硕的腰肢,指着李隆基道:“三郎,你们四位都是英锐青年,气势极盛。看看朕的这边,不是年过不惑,就是文弱书生,与你们相比,朕未战先败了!”
看样子,皇伯伯又想耍赖了!
李隆基微微一笑,远远地行了个叉手礼。
“皇伯伯龙体金贵,应该多派一位武士保护您,免得球杖或彩球伤到您。只是,这样一来,比赛就显得很不公平,如果三郎率领的队伍,依然胜出,还请皇伯伯成全三郎一个小小的心愿!”
安乐公主听了,轻蔑地笑道:“这三郎真是笨!竟敢答应以四人对五人,我看他想要赢了御朋队,难如登天啊!”
“妹妹之言,姐姐不敢苟同!”长宁公主立刻给予了反驳,“你肯定没有见过三郎击球时的样子!他驰骋球场,往来如风,挥动球杖,连连洞穿球门。他的名声,可不是盖的!”
安乐公主杏眼一瞪,道:“那他为何屡屡败给父皇呢?说明父皇的球技更胜一筹!自家人,不要老是为外人说话!”
妹妹说话,总是霸气凌人,长宁公主懒得跟她计较,便不作声了。
李哲露出了自信满满的微笑。
杨隋时期的骑兵,无论是人还是马,均以重甲披挂,十分笨重。
太宗皇帝改进了重甲骑兵的弱点,大力发展快速灵活的轻骑兵,贞观之后四十多年间,大唐的战马一度发展到了七十多万匹。
唐人阎宽在《温汤御球赋》中谓之: “击鞠之戏者,盖用兵之技也。”
大唐王朝面对内外危机,需要常练人马来应对挑战。
李哲非常喜爱马球,深谙其中的道理,大力提倡在唐军中开展马球训练,大大提高了轻骑兵的骑术和作战能力。
每次找这些将士击球,他总是赢多输少,李隆基也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
杨慎交、武懿宗、武延秀都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击球高手,李隆基允许他的队伍多添一人,更是胜券在握。
李哲大声道:“好!只要你们赢了,不管什么心愿,朕都会成全你!如果你方输了,你的父王已经上表,请求让你去做潞州别驾,你就乖乖地去吧!”
李隆基知道,景龙之变,景龙池事件,都在无形之中牵连到了他们。
宗楚客、纪处讷等人,多次上表李哲。
他们说,相王诸子已经成年,尤其是李隆基,聪明睿哲,有逸群之才,让他们留在长安,恐怕日后会成为隐患,提议早日将他们下放为官。
李哲对相王诸子渐生嫌隙,有了将他们赶出长安的念头。
既然皇帝和臣子都猜忌自己,长安没有容身之处,那就早点和兄弟们出仕,为父亲多博得几分安身的空间。
李隆基神色庄重地一叉手,道:“皇伯伯,不管三郎是输是赢,都会安心去潞州赴任的!”
说话间,丝竹声起。
几个寺人将两道木制球门抬到球场上,分置在东西两侧。
球门后方各置有一座旗架,插着二十四面红色三角旗帜。击球过对方球门者,该队就可得一旗。
李哲御点了驸马都尉武攸暨为新队员。
武攸暨换好衣裳,与杨慎交、武懿宗、武延秀立于东侧球门前。
等他们立定了,李隆基四人策马,缓缓地走到西侧球门前。
战鼓隆隆擂起,声声响彻云际。
李哲走出讲武榭,跃身跳上紫燕骝。
一位寺人小步跑过来,献上一只拳头大小,画着如意纹的彩球。
李哲将彩球掂在掌心,上下抛玩着,气定神闲,动作娴熟。
十二片羊皮密砌缝成,内置充气香胞,比以往的实心彩球更轻巧,弹力也更好。
一位通事舍人高声喊道:“本次马球比赛,共设五局,每局一刻钟,两局之间休憩一刻钟。由陛下亲自开球,诸位参与者要积极驰马争击。旗多者即定胜负,陛下将重重有赏!”
李哲春风满面,将手中的彩球使劲抛了出去。
彩球骨碌碌地滚到了西侧球门前。杨慎交左手执缰,右手执杖,狠狠地一拍马尻,流星般地紧追了过去。
李隆基与众人挥杖迎了上来,挡在了他的前面。
杨慎交提起马缰,从马群中奔跃而过。正要挥杖击球,澄怀猛地扑了上来,一个海底捞月,将彩球运于空中。
李成器眼疾手快,接过彩球,顺势往东侧球门扫去。
七匹骏马迅若星流霆击,跟着彩球,一路飞驰。
众人连击数百下,得得的马蹄声与球杖争击的声音交汇在一起。
亭子殿里观者猬集,座无虚席,喝彩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忽然,彩球滚到了武延秀面前。
他抓紧马缰,来个长虹卧波,伸出球杖用力击扫。李隆基追赶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彩球,从他们的头顶飞过,直往球门而去。
旗下擂鼓,通事舍人大声唱道:“御朋队得一旗”。
一面鲜红的小旗帜插到了御朋队的旗架上,观者山呼万岁。
子虚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面旗帜,心头砰砰直跳,节奏快得几乎要赶上那隆隆的鼓声了。
李隆基拍拍他的肩膀,道:“子虚,比赛刚刚开始,落后一旗很正常,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胜者!”
子虚神色微顿,颔首称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亭子殿里的师父和云鹿。云鹿坐立不安,不停地搓着自己的双手,看样子比他还紧张。
初战告捷,李哲赏了武延秀绢绸百段。
寺人另取了一只彩球,放在球场中间,两队重新駷马趋之。
不一会儿,第一局时辰已到,无人进球。众人跳下马,入讲武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