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明月几时窥花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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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五年正月初四，王夫人没了！
鸳鸯和平儿过来说消息时，黛玉还愣了一下。
如何此事来得如此突然，去庄子上之前也没听王夫人有病什么的，这忽然怎么就没了。
“怎么这般突然？”
黛玉盯了一眼鸳鸯，鸳鸯垂着眼皮，“对外只说是得了重病了。”
黛玉坐下，脸上便有些不好看：“我是哪外了？”
鸳鸯吁了一口气便道：“老太太的意思是死了也就罢了，不用闹了出去。”
“可是被人害的？”黛玉问道。
平儿才道：“倒是没什么证据，见着的时候人是悬在梁上的，瞧着是自尽了的。”
黛玉眼珠子转了一下：“哦？”
鸳鸯才道：“只是脖上却有两道痕迹……”
黛玉才站起来：“带我去看看吧！”
一群人到了贾府，却不见有多少悲伤之气，依旧张灯结彩地过着年，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元宵正节。
黛玉进了府先去贾母那里请了安，贾母虽脸上并不怎么好看，但是却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见了黛玉也只是淡淡地说：“你去给你那舅母上炷香吧！”
黛玉还想问些什么，却见贾母并不想听，只挥了挥手道：“我乏了，你去吧！明儿个就着人送了那铁槛寺里，早早葬了吧！”
紫娟和雪雁扶着黛玉，后面还跟了平儿和鸳鸯随黛玉一起去了王夫人的院子。
进那院里，冷冷清清的，上下也没几个人，只有李纨带着贾珠守在那儿。
宝玉直直地站在那堂前，不发一语，只是看着那灵前纸盆发呆……
李纨见黛玉来，忙过来道：“你怎么来了？”
宝玉见黛玉进来，才扭过头来看了一眼。
自那王夫人被罚之后二人便再没见过，倒是都生了些生疏感。
黛玉见已收了棺，便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依着贾府这性子定是不会声张此事。
再说声张了出去，又把之前的事扯出来，也不知又扯出多少烂糟的事出来，只是王家那边居然也没来个人。
薜姨妈、宝钗皆没见着人，也难怪，这宝钗都是太子府的侧福晋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个被禁了足关在后院里的姨妈了？
黛玉不仅想到上一世自己弥留之际，贾府还在忙着办喜事呢……
宝玉这个呆傻的没个主见的男人，还喜滋滋地等着娶妻呢。
连娶的是谁都搞不清楚，只一味地等着别人安排，她临到死也没能见到宝玉一面。
黛玉心里便冷哼了一声，只冷冷地看了一眼宝玉：“宝二哥节哀吧！”
虽王夫人的死并不能引起黛玉多少伤心，只是触景生情，感叹一番这深宅里的妇人们的境遇罢了。
女人嫁到夫家，母家占着你有点用处便吸着你的血，觉着你没用了便又撒手不管了。
王夫人生前什么事都为王家谋划着，被她那个好弟弟王子腾串掇着为了王家可谓肝脑涂地，随着她在夫家的地位尽失，她的利用价值便没了。
王子腾忙着便给宝钗谋划了一番，这有了新的操控对象，且这个嫁得更好，王子腾哪里还记得她……
王夫人，这一世也算是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该有此报吧……
黛玉上前上了香，也不想多说，临出门才问了一句：“探春和贾环呢……”
平儿和鸳鸯都低下头，没有言语，黛玉心里冷哼一声：“好歹也是他们的嫡母吧！”
宝玉听得黛玉这般说，才抬头看了黛玉一眼道：“多谢格格垂询，在下有一事相求！”
黛玉听宝玉在身后忽然拱手行礼，便止步，也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里道：“何事？”
“母亲虽是自食恶果，但我还是他的儿子，孝责在身，自是要为她说上一二句的。母亲的死有些蹊跷，可不可以拜托格格求四阿哥查查此事。”
黛玉嗯了一声：“四爷怎管得到这样的事儿。”
宝玉便正儿八经地跪在地上，朝着王夫人的灵磕了三个头，又朝着黛玉磕头。
黛玉冷淡地道：“宝二爷不必如此，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格格自从自行出去开了府，自是林府的人，与我也只有些许表亲尚在。我知你对贾府失望，对我也很失望……
格格幼时在府里受了许多委屈我却不知，所以多是我疏忽了……
之前我不上进，不明事，糊涂昏了头，格格却不计前嫌，施恩于我，格格救命之恩，在下永世难忘……”
黛玉听着宝玉那熟悉的声音，这般义正严词地字字句句说着，似那神瑛使者又回到宝玉身上，在为前世的恩怨种种解怀释情……
又似一个与她不相干的人儿因为救他一命，而真诚道谢。
这若隐若现的熟悉感猛地袭上心头，一时也心酸无比，不知觉地泪便流了下来。
“宝二哥言重了……”
宝玉抬起头来，眼里也是闪着泪，怔怔地看着黛玉，这一时恍若隔世重逢的感觉，二人便四目相望……
黛玉掩着胸口，只觉心尖如针芒刀割，泪水便如断线的珠子滴滴垂落。
但最后，黛玉转过身，给了宝玉一个渗着霜凝冷气的背影，只默默地抹了一把泪道：“我知了，我会想办法帮你查的。”
宝玉痴痴地看着黛玉的背影，那人影儿那般熟悉却又那般陌生，那影子慢慢消失，好似走进他的心上，在那里割下一道口子来……
“林妹妹……是我负了你……”
说着便跌在那厅前哭起来……
李纨一时没搞明白，这宝二爷又在说什么糊话了，便忙拉着他道：“宝二爷，快回屋歇着吧！”
又连忙叫了墨雨她们扶着宝玉回绛云轩里歇着，宝玉这一路只是哭得昏天暗地的，一边走一边叨叨：
“满纸荒唐言 ，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 ，谁解其中味……”
黛玉在远处听着，想着那上一世的诸多心酸往事，只觉心口抽着痛，回首再看一眼那绛云轩，雾朦朦一片，正是：
楚水萧萧风飒然，
秋阴凉冷雁来天。
故人南北音书绝，
往事声尘隔数年。
明月几时窥花残，
霜雪何日到归船。
寒虫切莫鸣相和，
泪满襟裳只自怜。
黛玉悲叹一声，扭头便上了车，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