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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黑雨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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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墨?”

她急促转头,不可思议地叫出声来,听到自己的嗓子因为猝然来袭的惊吓而开始变哑,喉咙酸胀,颈内神经痉挛,仿佛十年前患过的言语障碍即将再次发作。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让自己发出声音,稍显艰难。

高瘦年轻的男人好似也被突然钻出桌后的方清月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双脚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内,手停留在内侧门板的把手上,同侧肘部正在微微后撤,此刻怔怔看着她,接连结巴了两声,才支支吾吾开口。

“……那……那个,方法医,我看你办公室门没关,灯还亮着……我,我以为……你走的时候忘关灯了……那个,我……我想帮你关灯来着……”

……

看清来人是谁,她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一点,但大半夜的,这惊吓来得太过突兀,尚有些后劲儿未尽散。她定定神,把纸捏在手里,不动声色喘了会儿气,慢慢开口。

“你还没下班?”

男人的手离开门板,寻找自己的裤子口袋。

“昂,我在准备考试……我以为你不在的……你不是开讲座吗今天……呃,我以为你没来所里,我就是想,那个,想,想帮你关个灯……”

徐墨又开始重复已经说过的话,神情很局促,像是真的非常抱歉惊吓到了她。

方清月看了看年轻男人被白炽灯映照得很明显的黑眼圈,觉得他近几日似乎瘦了一些,颧骨之下有些微凹陷,隐约可以看到一点没刮干净的胡子。

她顿了顿。

“你不舒服?”

“哦,没有啊……”徐墨的脸又白了一度。

“我就是……最近准备考试背书,有点紧张,有点神经质了……不好意思啊方法医,刚才吓着你了。”

“……没关系。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落下视线,没再多想,脑中还残留着对段世超胳膊上的疤的深思,没再坐下,直接弯腰关闭电脑、收拾桌面。

门前的男人好似应了一声,又好似没有。

但等她收好东西再抬头,却看到徐墨竟仍然杵在她办公室里愣愣地站着,并没有任何要马上离开的意思。

……

方清月皱起眉。

这种感觉很怪异。

以前她也不是没跟其他异性一起滞留工作岗位加班过,但现在这种场景——窗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夜幕狰暗狞黑,半夜三更,孤男寡女,整栋法医鉴定中心大楼里除了值班保安,恐怕就只剩下他们二人——而且又不是集体加班。可面前这个黑眼圈很重、脸又瘦又白的年轻男人却毫不知避嫌,就这么站在她办公室门前,干杵着不走……

这已经算是正常社交中显失分寸的行为了。她默默想。即便是年仅十八、少不经事又冲动热情的毛头小子成辛以,当年对她的觊觎之心满城皆知,也从不会做出这类令她有任何不舒服的事,成辛以优秀且下意识的分寸感是最早令她对他产生好感的原因之一。可徐墨今年多大了?她依稀记得他只比她小两岁左右,比十八岁的成辛以年长了大约十余岁,怎么还会这样……大半夜站在她办公室不走是什么情况……

不过,终究念及他转正考试将近、压力大概比较重吧,她默默忍耐着没表露出来,只淡淡问道。

“还有什么事么?”

“哦,没,没有……”

徐墨忙不迭摆手,又看看她的包。

“方法医,你要回去了吗?那个……我送你吧,我开车来的。”

她略感诧异,但拒绝得非常流畅娴熟,面色淡漠。

“不用。”

她提起手袋,拿到自己的手机揣进干燥雨衣的外侧口袋,拉开扶手椅,从桌后绕出来。

“你备考辛苦,早点回去吧。”

窗外雨声加重,一道白光隐隐闪过,随之而至的是由远及近的轰鸣雷动。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窗外,再转回来时却发现徐墨不仅没走远,反而又向她走近了一步。

这间办公室面积空间并不算大,男性和女性的身材差异在这个时候明显得有几分突兀,哪怕徐墨的身高与成辛以差了很多、以往工作时也不是没与他站得近过,但还是非常奇怪。

方清月更不舒服了,本能后退半步,彻底冷下脸来,漠然抬头直视他。

徐墨局促不安地挠了挠头,又结巴了一下,像是想要解释。

“那个……我看你好像没开车过来吧?这么大的雨,成队他们又还在外面抓人,还没忙完,真是太辛苦了。方法医,你家住得那么远,不太好走的。”

……这么快?

段世超出逃的消息已经传到徐墨耳中了么?

而且……徐墨又是怎么知道她家与警队距离远的呢?

从警队系统的人事档案里看来的?

……

她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男人,隐隐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儿,但不想再跟他继续多待下去,何况她还有事要做。

“不用。我暂时不回家,还有别的事。”

“方法医,你……你去哪里啊?”

她有些不耐烦了,随口答。

“看守所。”

说着,便绕过他向外走。

“方法医。”

她看到徐墨的手臂很突兀地弹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来拦她,但在她做出本能自我防卫的躲避动作之前,又收了回去,没有更过分的举动。

“那个……同事之间偶尔送一下也很正常的,真的不好意思啊,我刚刚真的不是故意吓到你的。”

她深吸一口气。

“不是。”

“啊?”

“不是同事。”

方清月盯着他,面无表情,似蜗牛一般慢吞吞开口。

“徐法医,我们的职业与一般职场不一样。严格说起来,‘同事’只是某种程度上的利益共同体,捆绑关系或者竞争关系,但做我们这行,每天要对抗和研究的,是那些最穷凶极恶、破坏正义的恶性犯罪行为,我们是应该和刑警一起,共同维护它的尊严的——”

她抬手指了指办公室门框上方高高悬挂的光亮警徽。

徐墨顺着她的指尖转头看去,方清月注意到他眼角中的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她不动声色继续说着,语调重音清晰地放在“所有人”三个字上。

“——所以,与其说是‘同事’,我倒觉得,用‘战友’来形容咱们所有人的关系,会更贴切,也更庄重。你觉得呢?”

徐墨怔了怔,看了看她,愣了半晌,才恍恍惚惚点头,嘴里喃喃重复着。

“……呃,战友,对,战友……”

他露出一个别扭的苦笑,垂下脑袋,方清月注意到他的一侧额角有些发红,像是长时间在某种坚硬光滑的平面上压出的淤痕,她猜测是书本或书桌。

“对不起,方法医,我……我最近,就是背书背得,有点神经质了……不好意思……”

“没事。我该走了,要锁门了。”

她冲他亮了亮手中的办公室钥匙。

“哦,昂……那个……我……”

徐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走廊外头传来一道粗犷声线,打断了他。

“方法医!”

两人循声望去。

是杨天铭。

中年刑警穿着黑雨衣,哼哧哼哧、一步三阶台阶,步伐迈得甚至比水流下雨衣的速度还快,眨眼间就跨到办公室门口停住,看了看徐墨,拿下手里的半截牙签。

“徐法医也在啊。”

徐墨愣愣看了看他,又看看办公室门边被杨天铭溅了满地的水渍,舔舔干燥的嘴唇。

“……哦,杨爷,我……我这就准备走了。”

杨天铭粗声粗气“昂”了一声,又转头看方清月。

“方法医,楼下停的那辆警车是不是你申请用的啊?你是不是要外出啊?我正好要去东城看守所,顺路吗?你能捎我一段不?这鬼天气,太tm遭罪了!”

……

方清月默默垂眸,看了眼杨天铭雨衣后摆的褶皱——那里有明显一段坐姿造成的新鲜折痕,尽管被雨水又浇过,但仍能隐约看出是在某个角落里连压带蹭导致的。雨衣内摆隐隐可见泥泞结块的陈旧烟渍,是开车时在驾驶位置地毯上挪动腿脚蹭出来的。她从来没有调过警车,真正申请征用警车的那个人是谁,俨然已清清楚楚。

所以到底该是谁捎谁?

她抬起脸,点头应下。

“可以,我顺路的。”

杨天铭哼道。

“谢了昂!那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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