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最后一场交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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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雯柠把指甲掐进肉里,用力平定情绪。
她没有料错,这个男警察是个深不见底的人,极难对付,这桩案子,就算她们不自首、咬死不放,他恐怕迟早也能查清所有事情。
她深深吸进一口无窗审讯室内的空气,不再否认。
“没错,我有新罪行要供述,我知道你拒绝不了。而且,你是刑警队长,这桩案子如今掀起的波澜不小,警民关注度太高,如果你把它破得比你以前的那些功绩更加漂亮,那它一定能给你的履历大大添光增彩,让你接下来的仕途更加畅通无阻。”
“‘仕途’?”
成辛以冷笑一声,不屑至极,仿佛瞿雯柠讲了一个世间最幼稚的笑话。
瞿雯柠推了推眼镜,停顿片刻,继续毫不掩饰地在镜片后方端详他。
“没错,我知道,‘仕途’这两个字太小,或许不是成警官的格局。不过,自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执念极深的人,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
“前些天,雯文在警队里对你一见钟情,还跟我说她从来不曾在其他男人身上体会到这种感觉。可我知道,别说你对她无心,就算你们有一天真的深度交往下去,她也根本驾驭不了你,你们压根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像你这样的男人,太过清醒,也太过可怕了。你不会被任何人驾驭,甚至包括你自己,你这种人,只会被自己的执念驾驭。”
“佛说‘切忌妄执’,可惜佛根本不懂人,所以只会坐在高台上端着姿态瞎指挥。要我说,这世上只有被执念所困的人,才能真正做成自己想做的每一件事。”
“我们都是有自己的执念的人。你说对么,成警官?”
……
对面的女嫌犯未满四十岁,但在亮白审讯灯光的强力照射下,已经清晰显出了眼角和面庞的过度沧桑,疏于保养,肌骨瘦削,眼袋深重,可镜片后的目光又太过凌厉。目的性太强了,但又不是敌意,而是……
试探。
太重了,瞿雯柠对他的试探过于迫切,已经接近濒死前抓紧稻草的力度。
到底是什么?
她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
成辛以若有所思盯着对面女人的脸,边观察边思索,倏地,脑中细弦一绷。
对了。
就是这个。
他居然把这一环漏掉了。
真正要被保护的人、季颜和郭惠婷不惜自首也要保护的人,并不是面前这个女人。
又或者说,并不只是面前这个女人。
他偏头,飞快看了一眼漆黑的单向玻璃,方清月正站在那后面,他清楚她大致的位置。
太残酷了。
这桩案子。
对每一个人而言,都太过残酷了。
……
……
在瞿雯柠的视角里,面前严厉凶悍的刑警队长的相貌比起第一次见时干净清爽了好多,下巴上没有杂乱胡须,眼中红血丝也少了,但气场仍旧强大瘆人,像一块找不出弱点的梆硬石头。任她百般试探,想在他身上找出些什么——哪怕只是半秒钟的犹豫,也许都能稍稍加强她的信心,借此帮助自己与他周旋,换一个交易。
是的,她只想达成那个交易,她早就清楚自己根本已经毫无优势,唯独死死捏着那个筹码,企图换一份那个人后半生的安宁而已,这是她们仅剩的c计划,就算玉石俱焚,也要拼死保住的c计划。
但什么都没有。
这个男人没有一点漏洞。
正想着,却见男人隼眸紧紧凝视她,神情肃厉,上身微倾,薄唇小幅开合,但音量极小,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清。
下一秒,从那张唇中轻轻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能够倾息将她拉进万丈深渊。
“当年,令妹在游泳馆溺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
瞿雯柠听到“咣当”一声重响。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手腕的皮肤被冰冷金属狠狠箍痛,才发觉自己是在无意识的愤怒中猛地站了起来。那重响是她自己发出来的,是她的脚重重踢上了审讯椅固定双脚的铁环,她正在无意识地高声尖叫,冲着那男警察怒吼,努力举着双手抵抗手铐,左手仿佛有了自主意识,想要去掌掴成辛以的脸。
田尚吴站了起来,警卫员也再度按住警棍。
但成辛以一动没动,只是平静看着她,即便女嫌犯的掌风已经堪堪袭来,被手铐制住后离他的脸只有半寸之遥,他也没有眨眼。
瞿雯柠停下来。
脸色惨白,仿佛一息之间被截断了所有呼吸,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闪电般卡住了咽喉,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她在试探他,却竟然反而是他在她的试探中敏锐如神祗般抓到了新的突破口。
……
成辛以继续轻声开口。
“我早该想到的。高烧。我自己也刚刚经历过不久。高烧会让人意识混乱,尤其年纪很小的时候。人在遭遇重大精神伤害刺激后,大脑中枢神经可能自发形成防御机制,借生理疾病形成屏障,保护自己。一场防御性质的高烧,再加上外界、恐怕也就是你和令堂的引导,就可能会让一个幼女忘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不好的事情,选择性失忆。”
就像成辛以在旗望岛那场深夜高烧一样,昏沉意识能让他在浑浑噩噩中捡起一些多年前被蒙蔽遗忘的细枝末节,那么相应的,自然也能让那些受过严重精神刺激的人短期或长期丢掉潜意识中不想记住的事情。
……
瞿雯柠、季颜、郭惠婷这三个女人,之所以意志如此坚定,是因为她们共同想要保护的那个人,是瞿雯文。
……
瞿雯柠的嗓子中发出一声沙哑哀鸣,突然崩溃地扑到桌板上,向他发出情真意切的求助。
“成警官,求求你,我求求你。我可以让她知道她的妈妈和姐姐杀了她爸爸,但我不能让她想起那些事情,我不能让她回到那场噩梦里,我求求你,求求你……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什么都可以……”
……
曲若伽颤抖着睁大眼睛,感觉自己的手指瞬间冰冷僵硬,无法继续打字,胃里再次泛起干呕欲望。方法医曾经解释过的这桩案子不同寻常的恶心杀人手法重新回归脑中,畜生,瞿洪真的是个畜生。她望向站在前方男人的背影,只觉得自家队长老成冷练得不可思议,仿似机器人,竟似乎没有丝毫共情的能力。
所以才会这般冷漠么?即便如今的案情已经能令任何一个旁观者为之震惊,可队长他仍旧是一副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瞿雯柠还在狰狞哀求,双眼猩红,上半身过于用力向前倾,手指几乎就要抓到成辛以的胳膊。
“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你答应我,你答应我,你要保护我妹妹,让她像以前一样安稳快乐地生活,不要让她回忆起那个畜生做过的事……”
成辛以沉声答。
“警方本来就会保护每一个公民的人身安全。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但瞿雯柠仍不罢休。她一把抹掉眼泪,哗啦一声拖着手铐,指向审讯室后面墙上的硕大警徽。
“不,你要对着你头上的警徽发誓!你答应我保护我妹妹,你就一定要做到,你要对着警徽发誓你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只有这样我才会供述全部的罪行!”
成辛以眉心紧皱,毫不迟疑站起身来。
“你大概误会了。任何一个警察头上的警徽,都是用来维护正义,而不是拿来与犯罪嫌疑人讨价还价的。我之所以走进这间审讯室,只是为了查清真相、还所有人一个公道。但瞿雯文,她是个成年人,等日后这份真相摆在她面前,我只会向她提前释明残酷程度。但看、还是不看,接受、还是不接受,都是她自己的事,都是她自己要做的决定,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加以干涉。”
“你们有你们想要保护的人,我尊重。但被你们保护的那个人,她是不是愿意就这样一生懵懵懂懂地活在这把被鲜血染红的保护伞之下?”
“你们是不是也该先问过她的意见?”
……
瞿雯柠怔怔地瞪着成辛以,过了好半晌,终于痛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