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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海蚀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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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是极细极软的湿沙,她的下巴被旧纱布扎得有些痒,背靠着一面胸膛,全部身体重心都在成辛以身上。

刚才话到一半被他无声打断、不由分说拉进这个崖洞时,她原以为里面会很挤,但直到吴家夫妻俩离开,她才后知后觉发现洞里还有个拐角,实际的内部空间比从外看要宽敞一些。

只不过洞内地面松软不平,还有密密麻麻的潮湿水洼和圆石,如果她的双脚仓促变换位置,细沙摩擦间或是水流荡开时就可能发出动静被洞外的人听到,所以她甚至没有试图站稳或者伸手攀扶崖壁,就乖乖把全部重量抵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等到了这会儿,才勉强站直。

明明出了汗,成辛以的手心却依然温暖干燥,与从前无差。她在那之下无声张了张嘴,提醒他可以挪开左手、不用再捂着她的嘴巴。

但那另一只手还是绕过她的腰,握在左手手腕上。

毫无变化的后拥姿势,毫无变化的身高差,毫无变化的平和氛围。非常像从前。

她又动了动,抬手触摸对面的凹凸不平的海蚀崖壁,捏起一点碎石块,聚精会神端详了半晌,又询问式地转头看过来。

察觉到她的动作,成辛以把目光从崖洞缝隙处收回,垂下眼,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蹭过她的衣角。

她格外乖顺地靠在他身上,纤细手腕躺在他的两只手里,窄窄的背毫无警惕地贴着他,温暖得真有几分像猫。阳光从洞穴上方的狭仄裂口落下,勾勒出半空中漫舞的彩色沙尘,也将她的发丝照得暖洋洋的,因为转头的动作,那缕常被遗忘的发丝蹭过他的领口,在他胸口形成弯曲的细蛇形状,拂乱他的衣领。

他点点头,突然生出困倦,窝在这一方窄仄洞里,开始有些不想动弹。

但她似乎也没有要马上站直拉开距离、从洞里挪出去的意思,而是又转头回去,仰起脸,后脑勺抵到他的锁骨,接近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俩窝在沙发里看同一本书时的姿势。

成辛以盯着眼前这张柔嫩侧脸,难得迟钝了一晌,才意识到她此刻的神情竟然类似于从前在图书馆研究双利手笔迹时的模样。

“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那个?”她小声道。

他的视线从近在咫尺的小段白皙脖颈上挪开,瞥了眼她正指着的对面崖壁偏高位置的一处壁龛,右手自然而然落到她的腰侧。

“哪个?”

“那个里面的石头。”

他顿了顿,像是应了,又像是没应,右手收紧,两只手一起握着她的腰,直接把她抬举起来。

方清月差点儿失声叫出来,但还是连忙扶着粗糙崖壁,伸长胳膊,把想要的石头样本攥到手里。

双脚重新落回地面,她才喘口气,回手一边去寻找自己的检材包,一边跟他解释。

“如果我没看错,这些是高镁方解石,缝隙里残留一些藻类。我随机多拿一些回去找小刘确认一下。”小刘是市局鉴识科最年轻的独立鉴识员。

成辛以想了想,帮她把检材包拉链移到身前拉开。“珊瑚?”

方清月扬起一道眉毛,诧异于他的反应速度,但没抬头,只专注地继续把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潮湿碎尸分装进检材袋里。

“红珊瑚里确实有这种成分,在现实生活里,它比想象中更少见,因为它很不稳定,甚至不需要沉浸在粗暴的污染环境中,就会极易分解,析出镁,变成方解石……呃……”她全神贯注装好最后一片碎石,但发觉自己偏了题,便想着转回正事,在狭窄崖洞里侧了侧身,正欲开口。

“重点在……于……”

但话音未落,一种极诡异的感觉骤然袭上心头……

准确来说,不是心头,是……尾椎……好像是……是一股强烈的电流随着她侧身的动作自尾椎骨而上窜起,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烫到一样张开嘴巴,眼睛刹时瞪圆,因为想骂人的冲动太强导致转头动作太猛,她甚至听见了自己颈椎左侧发出了“咯吱”一声。

但这个人神情为什么那么坦然,就好像那不是他的手一样……

“……拿开。”

她听到自己的牙关黏在一起,但身体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什么?”

他竟然还悠悠然眯了眯眼。

“什么‘什么’!你手拿开!”

为什么偏偏是右手,左手也行啊,他的左手好歹还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多多少少总能隔离掉一点温度和该死的触感吧……可现在,她的脑子甚至能够自动识别出他的每一段掌骨、每一节指骨,每一条蚓状肌……它们统统都心安理得待在那里,她明明站着,此刻但却像赤身裸体大大咧咧坐进了一堆被日头炙烤一整天的滚烫细沙里……她今天穿的这条牛仔裤真的有那么薄么……还是他紧紧贴着她臀部的掌心太烫了……

可他偏就像是天天都会摸这里一样,自然得不可理喻。

“明明是你自己贴上来的,我的手一直就放在这儿,一动没动过。”

“那你现在倒是拿走啊!”

“拿不走。”他稳如泰山。

“你别太过分了……”

“你确定让我拿走?行啊……”

成辛以撇撇嘴,耍流氓的几根手指毫无预兆地向里收了收,指尖毫不客气地在那里捏了一把。

“啊——你有完没完!”

她被捏得头皮发麻汗毛直立,差点跳起来,这才像是解了定身咒似的,猛地推开他,双颊滚烫地冲出崖洞。

——

洞外海风更舒爽些,海平线上方几缕云宛若稀罕白虎背上的漂亮纹路,精致如雕。但方清月没有任何欣赏的闲情逸致。她用力跺着脚,把沙子踩进退潮的浪里,这种浪来时虚张声势,但早在退岸之前就已经暴露出少得可怜的底气,和她发怒斥骂他的声调一致。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急什么。”成辛以不慌不忙举起作恶的手,手背翻到她面前,那里明显红了一小块,估计是她推他的时候被崖壁剐蹭的。

“我没想摸的,但你把我的手挤在崖壁上,自己又不挪开,那我只能这样……”

“你少强词夺理了!你……”

记忆点太过清晰,即使已经不再被摸屁股,她还是觉得臊得发慌,脸上烫得仿佛被晒伤了。而她又向来是个心越急嘴越笨的,索性一赌气坐到沙滩上,蜷起双腿,让真实的金沙覆盖掉那种若有似无的触感,戴上防晒帽兜闷声不语。

成辛以抿起嘴角。

这种时候,他要是再加一句“又不是没摸过”,估计就要真的踩到尾巴了。所以他只是按了按胃,挨着她坐下来,在她置气欲拧向相反方向前不大不小“嘶”了一声,手伸过去。

“别生气了,蹭得还挺疼的,给张创可贴行么,方法医?”

不需要她对着那点小伤露出鄙夷表情,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但他就是忍不住招惹她。

等她气呼呼在箱子里翻出创可贴丢过来,又睨着他单手乱贴、强迫症发作忍不住亲自上手贴正之后,他才问道。

“重点在于?”

方清月在心里默默骂他,流氓,色胚,厚脸皮……但她一时搜刮不出更多的词来,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就捡回刚才被打断的思路,干巴巴开口。

“藻。”

成辛以侧头看她。

她冲遥远的海平线干瞪眼,重新拿出装着碎石的证物袋,摊在手心给他看,冷冰冰道。

“我不是专业鉴识员,但我知道小刘将来的报告会告诉你,这是一种含有麻痹性贝毒的共生藻类,毒理接近于河豚毒素。之前碎骨脱脂的时候,我曾经在瞿洪的胫骨外侧发现过很少一点点类似的成分,附着在骨表,毒量不致死。所以我排除了中毒死亡的可能性。当时我更倾向于它是在陈尸环境样本中的不相干成分,毕竟在本案这种高度污染的陈尸环境里,各种样本之间成分相互干扰误导的可能性极高。但现在看起来,实在过于巧合了。毕竟这种藻类并不算很常见,不是满大街的公厕化粪池里都会有的。”

成辛以接过这项新发现,来回翻看端详。

“既然有毒素成分,你真的确定现阶段就能排除毒杀?”

方清月一把掀掉帽兜,露出红意未褪的脸,声音响亮,一板一眼,语速也不再慢条斯理。

“非常确定。所以成队,我不建议你浪费任何时间来质疑我,因为只要是我肯给出的结论,都一定是绝对不可能出错的部分。但凡稍有一丝不确定因素,我都不会把报告给你。”

也许是被他调戏了一下在先,她掀开帽兜后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语气也罕见强硬张扬,充满专业跋扈度,毫不妄谦。成辛以笑笑,问道。

“也就是说,这种毒素不存在于瞿洪体内,更有可能是粘在他身上的某个地方?”

“对。也就是说至少可以证明瞿洪来过这个岛,也许是生前,也许是死后。”

“还有一种可能,来过这里的是凶手。”

她想了想,点点头。

成辛以望向无垠海面。她谨慎惯了,偶尔一次毫不掩饰对自己专业的信心,就会流露出一些平时极少见的奇异魅力,有点陌生,又很迷人。

但……

“不过还是等小刘的结果吧,这也不是我的专业。”

本性难移。她很快又及时恢复了惯常呆板老学究式的表情,拿了刮刀和相机,手压着热乎乎的沙子站起来,走到岬角口的废弃驳船边,弯腰查看了一会儿,冲他招招手,动手开始收集。

“这里也有。”

成辛以按了按胃,起身朝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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