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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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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月红和立生吃过晚饭就打着手电,弯到学富屋侧的那条巷子路,朝婆婆的厅堂走去。

路上黑漆漆的一片,一路上十多户人家,两户老人家过世了,留下两间破的屋子。其他的人家因为外出务工,也是一片黑灯瞎火。只有拐过两个弯,右边的一排是庆来三兄弟厅堂的后门,不过由于他们三家的小孩都外出做事了,一样的冷冷清清。只能隐约听见庆来靠后门的一间房间传来电视机发出的声响。穿过这一道巷子,上一个小斜坡,就到了肖家的厅堂。

肖家刚刚吃上饭,有登一家人也围坐在里屋的小木桌上吃晚饭。立生喊了一声“婆婆”,就径直进了有登的屋里。月红坐在婆婆的桌上,跟她说了明天就要去县里上学。肖家睁着她那混浊的眼珠,叮嘱道:“啊呀,娃娃,那你自己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呢。”

“晓得。”

陈月红看着婆婆颤颤巍巍地起身,摸索着到灶上去盛饭,心里不是滋味。婆婆这一辈子没吃过一餐好饭,没穿过一件好衣。她想:要是我能有出息,一定好好孝顺婆婆!给她买没吃过的东西,带她到县里,甚至更大的地方去看看。她平时也不出门,最远就只到过什马镇,就是什马镇她也没去过几回,年轻那阵光顾着家里家外了。

等婆婆吃过饭,月红把婆婆桌上的两个碗捡去洗了,顺便把锅也洗了,检查了一遍灶下的火是否完全熄灭。随后也进了有登的那间小屋。有登一家正在跟立生亲切地说话,见到她进来了,有登马上笑了起来,“月红来了。”

金生和桃花也亲热地喊到,“月红姐姐。”

二伯娘和丹红也抬头露出愉快的脸色。

这间狭窄、破烂的屋子永远这么温馨。

月红和立生在有登屋里站了一会儿,等金生吃完饭,洗漱好,就一同出了门,朝自己屋里走去。

到了屋里,陈月红开始收拾行李。两套换洗的夏装,一双布鞋,一些用剩的文具和什马中学用的饭盆等。她将衣服叠好,鞋子用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包起来,同衣服、文具一起塞进一个半新的黑色双肩背包里。背包是谭家英在北江做鞋的那家厂子老板娘给她的。听说是她上大学的儿子用剩下的。这个包的做工和料子都还不错。她听说谭家英屋里有两个孩子在上学,就顺手给了她。谭家英在这家厂子做了有几年了,这就是她第一次来北江进的厂子。老板娘人还不错,像陈有和被摩托车撞到的那年,多亏老板娘预支了几百元给她带回家,不然两个孩子的学费都交不出来。还有陈有和、陈有丰有一阵没找到事做,老板娘也看她的面子,让他们住到空余的床位。不过老板娘也是看谭家英做事认真,又不会计较太多。

谭家英想着女子到县里上学,不能还背着那个布袋子。她把这个背包洗得干干净净,收在高低柜里。

陈月红把东西收拾好,就坐到床沿上看一本课外书。此时立生和金生在两米之隔的灯下玩耍。屋外,月亮撒下柔和的光,从玻璃窗望去,星星点点的星光点缀在乌黑的夜空。真是令人不舍的夜啊!

陈月红想到明天就要去县里了,将很长时间见不到立生、金生、婆婆、二伯一家……,她心里忽然感觉空落落的。这天晚上关了灯,她跟两个弟弟躺在床上说了很久的闲话,才依依不舍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简单吃过早饭,陈月红马上背着她那个黑色背包,出了门。走在她旁边的还有立生和金生。两个弟弟说反正没什么事,要陪她一起走去河下的姑姑家。谭家英跟河下的姐姐——陈细妹打了招呼,说让外甥去县里的时候捎上女子。不然她连学堂门都找不着。陈细妹的小儿子在屋里跑车,往各处运石灰,常常往返县城。正好他明天上午要送一车石灰到县城附近,细妹昨天就打电话到学友屋里通知了月红。要不是赶这趟便车,陈月红完全可以等明天再去。

姐弟三人出了村,过了光明桥,右拐进了一条只能通行一人的田埂路。

清早的太阳披着一层朦胧的面纱,缓缓地爬到了三层岭最低的那座山头。三人走在一望无际的翠绿的稻田,这时候庄稼人都回家吃饭了,田里一个人也没有。港子河岸上,几株歪脖子柳树正在随风摇摆。立生和金生走在前头领路,一边说着玩笑话。

大约走了两三里,是一个只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叫梅田。梅田就处在这一片稻田的中央。过了梅田,再往前走两三里,就是河下村了。三人轻车熟路地找到姑姑家的大门。进门就喊,“姑姑。”

陈细妹正在门内的地上削冬瓜皮,见三人来了,便招呼起来,“娃娃来了。”

她把三人引到右边的一间灶房。她告诉陈月红,“你老表一早去石灰窑拉石灰了,估计快回来了。放心,时间来得及。”

陈月红点点头,安心地在这里等着。没一会儿,陈细妹的小儿子就回来了,他的蓝色翻斗车停在十多米远的路边。

月红姐弟三人跟着老表走到路边,陈细妹也跟在几人后边。陈月红同姑姑告了别,坐上了副驾驶位。车下的立生和金生也同姑姑说要回去了,陈细妹留他们吃了中饭再走,立生说要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去报名。陈细妹便没再留了。

车子缓缓开动,陈月红从后视镜里看着立生和金生往相反方向走去的背影,眼睛模糊了起来……

这一路上,陈月红都拘束不安。她跟老表不是很亲,平时走动得不多,因此这一路上她几乎没说过话。老表也一样沉默,专心开着车。为了缓解尴尬,陈月红特意把脸扭向窗外,一直望着外边飞逝而过的景物。

车子过了希望饲料厂,陈月红知道已经到县城了。车子继续往前开,过了一座桥,就看见一座拥挤小县城,人民医院、银行,人行横道、超市、小广场,六层的大楼,明亮、气派的饭店等等从陈月红的眼前一闪而过。

车子在一个餐馆的门前停下,老表说,“饿了,吃个饭再走。”

陈月红点点头。

老表走进餐馆里,在前台点餐。陈月红则拘束地跟在后边。她细细地打量着这个饭店,可真气派啊!宽敞的大厅里摆了十来张红色的方桌,一张桌子配了六把靠背椅,椅子也刷上了红漆。黑色的瓷砖地面发着光,四面墙也刷成雪白的颜色,还贴了一米来高的白色瓷砖。现在还没到饭点,人不多,只有两桌,五个客人。

老表点好了菜,就引着她到了旁边的一张桌前坐下。菜很快上了,一个小炒牛肉,一个青菜,一个泡椒猪大肠,还有一个西红柿鸡蛋汤。

陈月红拘束地随便吃了一点,她本身有点晕车,胃里不是很舒服。老表让她添点饭,说等一下到学堂里可能赶不上饭。她说没事,不饿。

吃了饭从饭馆出来,车子往前开了一二十米,到了一个大圆盘环岛,这个环岛一共有四个出口,环岛中间是一个圆形的花坛,因此人们都管这里叫大圆盘。花坛比四周的水泥马路要高一些,里边种着一些绿植。车子从右边第一个出口拐出,上了一条宽敞洁净的水泥马路。这条路大约五百米,马路的右边是一片荒草地,左边是连排的楼房。楼房有四五层高,外墙清一色贴了朱红色的瓷砖,墙上是一扇扇明亮的大玻璃窗,很是气派。

这里跟羊山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这条马路走到头,又是一条宽阔的水泥马路。但是明显的,这外边变得荒凉了,到处光秃秃的。老表的车左拐出去,往前开了二三十米,停在路边的一个大门口。

“到了。你就在这里下。”她老表说。

“好。”陈月红背起自己的黑色背包,提着初中时的那个小黑桶,抱着一床凉席,就跳下了车。

老表一脚油门走了,她看着老表的车离开,这才抱着这些东西,转头望向马路左侧的学堂。

一瞬间,她被震撼住了!几栋雄伟的建筑物组成一只起飞的雄鹰矗立在她的面前。

是那样气派、雄壮!甚至有种压迫感。

这便是芜丰第一中学了。

学校建在一个小坡上,比面前的大马路,以及它对面的城区要高出一些。一近门口,一道电动收缩铁闸门横在门口。当然,今天是报名的日子,铁闸门收到右边的金属墙里了,只露出一头一尾。宽阔的大门左右两边分别立着一堵长宽三四米的银色金属铁墙,成几何图形。大门的右边,露出的半截铁闸门上一个圆形会发光的红色屏上一直在闪烁着几个字:欢迎光临!

紧接着,与铁闸门相连的银色梯形墙的中部,一行金色的大字:芜丰县第一中学。

一进大门右手边就是一间房间,这显然是门卫室。一个穿着保安服的工作人员正挺直腰背站在门卫室门口的大伞下。

进去之后,陈月红更加感受到本县第一学府的雄伟。

一进门,就是一个半圆形的微景观园。绿色的草皮,间杂着造型高雅的松树和清香宜人的桂花树。这个微景观园的面积几乎有什马中学女生宿舍那么大!

紧随其后的就是一座六层的大楼,大楼右侧的墙上三个金属大字:实验楼。实验楼墙体是白色,每一层楼都安了一连排的绿色大玻璃窗,一眼望去,就只看见阳光下一排排闪着绿光的墙。大楼的正中间是一整片的绿色玻璃窗,左右两边的楼顶加盖了一层往两边微翘的造型,与大楼正中间楼顶的那座细高的银色金属尖塔遥相呼应,使之像一只巨大的雄鹰展翅高飞,俯瞰着整个芜丰县城!

实验楼的左边是一片清幽的园林,空旷的黄泥巴地上,栽着桂花、松树以及许多其他不知名的小树。一座小拱桥立在中间,拱桥下有一个小的人工湖泊。再往上走是一个足球场,一个篮球场,和一个沙子的环形跑道。光这个运动场,就有什马中学那么大。

陈月红没有往那边走,因为显然那边不是生活区,大楼都在靠右边的位置,人群也是朝右边走的。今天是第一天报名的日子,这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有学生和家长往右边的马路走了。陈月红也跟着人群,迈着小家子气的步子,东张西望地朝里走着。

这是一段上坡路,宽敞的水泥马路,两边做了人行道,人行道上贴着朱红色的防滑地面砖,每隔几米就栽了一棵小树苗。马路的左边就是实验楼,右边是一片草坪。草坪分成几个部分,用水泥垒的边。草坪里除了草皮,还有桂花树,松树,几蓬细竹子。里边还有几张水泥长凳,供人休息。

上坡路走完,三栋五层的楼房就出现在眼前。前边的一栋门口写着:女生宿舍。后边的两栋是男生宿舍。

男生宿舍的后边又是一座两层的大楼,大楼的正中间写着:饭堂。在饭堂后边还有一栋小楼,那是开水房和垃圾场。

站在女生宿舍往左看去,一栋超大的六层大楼挡住了视线。楼房由前后两座大楼组成,这便是教学楼。大楼每一层的左右两面用宽阔的走廊连接起来,与大楼形成一个封闭的四边形。走廊往前延伸,通到最前边的实验楼。

陈月红抱着她的家当到教学楼楼下的报名点报好了名,这个时候人还不多,很快就办好了手续。学杂费是八百元,加上住宿费九十元一学期,总共交了八百九十元。

她拿着单据,重新抱起她的家当,往右边的女生宿舍走去。宿舍楼下第一间就是宿管室,一个化着淡妆,身穿黄色长裙的高个子中年女人站在门口,收了住宿费的那张单子,并告诉陈月红她分在四楼,四零三。

陈月红感叹,县里就是不一样,连宿管阿姨都那样时髦。她一边感叹,一边朝四楼走去。等她找到四零三,进门发现屋里已经有三四个女生呆呆地坐在各自的床上。显然,她们也是从乡下来的。别说穿着,从怯生生的眼神就一眼能看出来。

一进门,左右两边就是两排柜子,一边是四个,柜子带两扇推拉门,可以上锁。紧挨着就是两排上下铺的铁床,一排两张。床是挨着墙放的,不过这床却和什马中学的上下铺不一样,这床也小一些,九十公分的样子,单人睡的。

房间正对门的最里边摆着一张长方形木桌,桌上摆了一个用201卡的电话机。长桌前就是一个大窗户,明亮、干净。窗外就是景观园,甚至能看见芜丰一半的面貌。

陈月红选了左边靠窗的上铺。她把席子铺到床上,又把黑色背包塞进左边的第三个柜子里。那个黑色桶子则塞到长桌底下。然后就同其他三个学生一起,坐在自己的床位上望着窗外发呆。

时间到了下午一点左右,宿舍里陆陆续续进来了两个别的女生,楼下也热闹起来了。远地方来送孩子的家长,县城本地带孩子来报名的家长和学生,学堂里变得熙熙攘攘起来。现在陈月红躺在床铺上,肚子有点咕咕叫,早知道就听老表的,多吃点。她心里感激老表带自己去吃了一餐饭,因为她还没有办饭卡,吃不了饭。她想,或许老表并不是自己饿,而是想带她去吃饭,只是怕她推脱而故意说自己饿了……

反正睡不着,她干脆起来,到饭堂去办饭卡。这里不像什马,可以自带大米。都是充卡,饭菜钱从卡里刷。米饭一毛钱一两,素菜五毛,肉菜一块二到两块五。她充了一百元,现在身上还剩十元。

办好这些,她回到宿舍,继续发呆。到了下午五点,她看见宿舍里的同学端着饭盘出了门,于是也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饭盘,揣着饭卡下了楼。

这饭堂可真大啊,一排排蓝色的塑料方桌,配的是红色塑料长凳,桌子和凳子都固定在地面的。摆了满满一大厅。还有打饭的窗口,足足有十个呢!地面也贴着清一色的灰色地面瓷砖。

休息了两天,第三天,也就是九月一号,正式开始进教室上课。

陈月红分在高一(14)班。明亮的教室,崭新的课桌,全新的面孔,一切都是那么陌生。班里五十个学生中有一半的同学都是县城两所初级中学的学生。招生规则是县城的孩子优先,先保证县城的孩子有学位,剩下的名额择优录取乡镇中学的学生。

城里的学生相互之间熟络,本身作为城里的孩子,在班里还是有一些优越感的。城里的学生很好区分,他(她)们谈吐大方,穿着讲究。你瞧,前后左右用芜丰本地方言谈笑风生的就是城里的学生。芜丰多山,因为大山的阻隔,各地的方言也有区别。就算是镇与镇之间口音都会有差别。芜丰本地方言对于从远地方的乡下来的学生来说就是鸟语,根本听不懂,更别说交流。

除了县城的学生,其他的就是县城周边村镇学校考进来的学生。最远的当属什马那边来的学生。

乡镇来的学生基本上不说话,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他们相互之间也不认识,更不会有什么交流。只是怯生生地悄悄打量着一切。

上午的前面两节课由各班的老师带领着搞了一场卫生,扫地、拖地、擦玻璃、擦拭桌椅等。做完了卫生就开始分座位,男生女生按高矮顺序排成两排,点到名的就背起自己的书包去老师指定的位置。

跟陈月红同桌的是一个皮肤略黑的女生,她的那种黑并不是晒黑的黑,而是皮肤本身黑。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在耳后,一双爱笑的眼睛。当老师点到她的时候,她马上就迈着自信的步子,笑嘻嘻地穿过相熟的同学,往老师指的位置走去。陈月红则低着头,怯怯地钻过人群,束手束脚似的轻轻坐到椅子上。她一坐下,同桌就大方地凑过来,眯起她那一对笑眼,打招呼道:“嗨!你好。我叫陈怡。你叫什么名字?”

陈月红被她的热情给吓了一跳,在乡下,可没有谁会这样去跟别人打招呼。不过她也感激她,她是今天第一个跟自己说话的人。而且还是这样热情。她暗暗感叹,城里人原来这样热情有礼。她甚至在心里鄙视自己:瞧瞧你的小家子气!

她涨红了脸,小声地回答到,“我叫陈月红。”

陈怡调皮地说到,“哦,陈月红。我们以后就是同桌了,请多多关照。”,说完,她还眨了一下她那漂亮的眼睛。

陈月红不知怎么回应她,只是轻轻地微笑了一下算回答。

中午吃完饭回宿舍的时候,陈月红终于见到了一个什马的同学——吴英,吴英见到她挺高兴。她们站在宿舍楼下说了几句话,从吴英的话中,她知道了另一个同学杨丽在高一(十八)班,不过她自己还没见过杨丽。她本身不爱跟人家打交道,不会主动去找人。除非刚好碰上了。其实一起从什马来的同学中,她就只认识吴英和杨丽,她跟她们俩也不是特别熟,只是认识,在什马说过话。另外两名男生根本不认识,几乎连话也没说过,只是知道名字。隔壁三(一)班的几个就更不要说了。

上了几天的学,陈月红在宿舍里还是没有能说话的人,宿舍里八个女生中,其他几个分别都是原先的同学,她们都是附近村子来的。她们分成三个队伍,早上一起说说笑笑地出门吃早饭,下课了又一起手挽手回来。只有陈月红和另一个瘦瘦高高的女生落了单。那个女生睡在陈月红对面的下铺,她知道她叫高小燕。宿舍里的七个女生都不是同她一班的,分宿舍的时候是按报到的先后时间,而不是班级,因此她们都不是一班的同学。陈月红并不认识宿舍的其他人,但是她知道这个高高瘦瘦的女生叫高小燕。因为大多数时候宿舍里就只有她们俩无所事事地坐在床上。她算是这个宿舍最常见到的人,因此印象比较深刻。有一天吃过晚饭,她们俩静悄悄地坐在宿舍时,一个女生跑进来找她,陈月红这才知道她的名字。

在班上,陈月红也不认识谁,一天到晚一个人进进出出。不过,只要她的同桌陈怡一来学校,她那一块就会变得热闹起来。陈怡的家在县城,她每天吃了饭便和几个走读生一起,嘻嘻哈哈地走进教室。很快,教室里就听见叽叽喳喳的芜丰话。

陈怡是个自来熟,每天从家里进教室先同旧同学打招呼。走到陈月红面前还会摆出她标志性的动作,动动右手的三根手指头,眯着眼睛笑道:“早。”

陈月红也只好点点头,尴尬地回到,“早。”

陈怡经常会趁下课时间同一些城里的同学到楼下的小卖部去买零食,有干脆面、糖果,饼干等,她也经常会热情地邀请前后左右的同学吃,包括陈月红,不过陈月红每次都没吃,她知道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地,怎么能吃别人的东西?

她现在甚至有些反感这个女同学,她每次都要找她说话。作业也不好好写,总是问东问西,“哎,你看我这个怎么样?我爸爸新给我买的。”

“作业写完了吗?给我参考一下。”

她虽然心里不情愿,又不好拒绝,人家都那么友善了,你怎么能这么小气,作业也不给看一眼?

陈月红怀念起什马中学的同学来,什马的同学才不会这样没有界限。大家安安静静的,互不打扰不是很好吗?总之,她不是很想搭理这个烦人的同学,又不好明着表示出来,

第一个礼拜的周五下午三点半,当下课铃声响起,整个芜丰一中纷纷闹闹起来。学生们背着提前收拾好的书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旋转楼梯冲下楼去。走读生跑到教学楼下的一楼单车停放区,推着单车,说说笑笑地从女生宿舍楼门口的那块场地出来,往校门口走去。

寄宿生们也乱了套。平时她们都安安静静的,这时候每个人脸上却喜笑颜开。她们呼朋唤友,三三两两地从宿舍出来,附近村镇的学生到宿舍楼下的停车棚推出自己的单车,远地方的学生则背着空空荡荡的书包往外跑,他们要去桥南,她们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洋溢出幸福的笑容,那是每个离家的人在回家前都会露出的幸福甜蜜的笑。

陈月红却不慌不忙地回宿舍收拾了书包,才慢吞吞地下楼。她听到有学生开心地催促同伴“快点,等下回家要天黑了。”

“好,来了来了。”

出了宿舍大门,看见一拨拨的学生高高兴兴地往校门口走去,她心里很失落。仿佛是被世界遗忘了一样……

她不能回家,不能见到亲爱的家人,不能对立生诉说自己在县里的见闻以及烦恼。

她一个人慢慢地走出了校门,拐上了校门口的那条大马路。偌大的马路上此时已经过了最喧闹的时间,学生们基本跑完了。只剩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她很快拐上了右边的那条横马路,过了荒草地,又过了漂亮的楼房区,往前一两百米就看见了那个大圆盘。她凭记忆找到那条跟老表吃过饭的餐馆所在的马路,顺着马路,往来时的路相反的方向走。

这条马路算是县城的中心道路,路上车水马龙。来往行人、一伙一伙骑单的学生和路人络绎不绝,偶尔还有一辆大巴车和几辆摩托车经过。过了圆盘往前四五百米的右手边就是长途汽车站的出入口。接着是几家餐馆,再往前,拐角上是一间银行。银行的门口是一个三岔路口,穿过人行道,往前百十米就是县城最为繁华的北街。那里有一个小广场,聚集着各种商店和一家大超市。银行往左是通往另一条街道的道路,那里是县初级中学的所在地,初中对面是一家电影院。在路口还有几家卖磁带、音响的小店,里面没日没夜地播放着当下流行的音乐,声音传得整条街都听得见。

陈月红右拐上了一条略显坑洼的水泥路。这条路显然没有刚刚那几条路繁华。往前走,两边出现了一间间低矮的旧瓦屋,坑洼的水泥路上污水横流,路旁杂乱地立着几根电线杆,两边还聚集了几家破烂的小餐馆。路边还有几个农民模样,卷着裤脚的男女在卖东西,她们的面前铺了一张肥料袋子,袋子上搁着几样蔬菜瓜果,量不多。这条路上唯一的亮点要属人民医院。谁也想不到,县人民医院就坐落在这条略显破烂的路上。

这一带属于老城区,刚刚经过的那一片繁华地段是新城区,因此面貌有所不同。

过了人民医院,再往前几百米,就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公园。公园靠马路的一条种了一排的柳树,它的东南角有一座石塔。这个公园的地势比马路低上许多,进公园的路要下几级台阶。公园外就是来时经过的那座桥,石桥宽一二十米,长五百米。两侧砌高了一段作人行道,人行道外就是高一米的石栏。这就是芜丰大桥。桥下是滚滚的江水,这条江名为:左江。江面离桥面一二十米,江面宽阔,江中有一座寺庙模样的建筑。

过了桥,景象又完全不同了。下了桥就是一条坑洼的水泥路,路的右边是桥南车站,这是县城发往各乡镇的班车集合点。此时车站的站台上有一伙学生在等车,他们是县一中和二中的高中生,正在这里等车回家。发往各镇的班车一般一天只有一趟。

车站的对面是一片稻田,顺着左江的流向,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车站的同一侧,除了靠路边有几户人家,其余也是稻田。这明显就是城郊了。

过了这一片稻田,是一段上坡路。这路看样子是新修的,明显比上一段要宽阔、平坦。而且两边还有贴着红色地砖的人行道。这一段上坡路两边是隆起的黄泥坡地。除了稀稀拉拉的几个民宅,就剩一家汽车修理厂。路上行人也不多。与中心地段的几条路相比,可以说是荒凉。

陈月红两只眼睛一路不停地瞄着两边的建筑物,生怕走错了路。走了许久,路两边还是黄泥坡,她心里有点慌张起来,“难道走错了?明明记得来时就是这条路。”

正在她担心的时候,终于把坡上完了。记忆里的希望饲料厂和冶金厂出现在眼前,她松了一口气,就是这里,没错。

她从饲料厂对面的一条小路拐了进去,顺着小路,下到坡底。坡下左边第一户就是外婆家了。

陈月红站在门口,吸了一口气,才轻轻地拍了拍铁门。

“外婆。”

“来了。”

开门的正是她外婆三娇。三娇扯出一些笑,寒暄道,“回来啦。”

“嗯。”

陈月红轻轻地把门关上,小心翼翼地跟着三娇走向屋里。她左右瞧了瞧,才把书包放在厅堂里的一条长凳上。

现在时间还早,她便主动对外婆说要去挑水。这里属于城郊,并没有通自来水,衣服在门外的小河沟里洗,吃的水就在出了后门,穿过一片菜地的山脚下。

等水缸里的水满了,她又去帮着洗菜,烧火。借住在人家,总得勤快点。反正这些事,她在屋里也要做的。只是感觉不同,在自己家里随便怎样都好,在外婆这里,总是担心哪里做得不好而惹得外公外婆不高兴,总害怕他们看到自己闲下来的样子,反正就是随时随地都想有点事可以做。早上也是,一听到外边有响动就会惊醒,早早地跟着起来。她想,即使没什么事做,干坐着也比赖在床上强,不能让外公外婆觉得自己好吃懒做。她自认为还算有眼见力,往往外公外婆还没发话呢,她就知道要做什么。这一点,两个老人家也在电话里跟谭家英提过,说她勤快。

陈月红对于这种夸奖并没有什么感受,只是一进到这间屋里,就神经紧绷,一天到晚跟绷紧的弦似的。只想早点到周日,好去学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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