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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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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六百公里开外的北江正陷入困境中。

上个月横镇接连发生了两起有人员伤亡的火灾。一起是下洋村一个十多人的小作坊发生火灾,当时是半夜起的火,起火的是楼下的鞋料,而楼上住的工人跑不下来,造成了五死三伤。还有一起就是谭家英所在厂子的隔壁,当时也是后半夜,同样的也是睡在楼上的七八个工人被困。在周围工人和消防员的齐心协力下,成功救出了五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死了,听说她老公有病,屋里还有两个八九岁的孩子嗷嗷待哺……另外还有一个后生烧伤了。

因为有几伙家属来闹,又报了警,有关部门便连夜通知所有不符合消防的小作坊要停业整顿。

横镇几乎所有的厂子都停了工。老板也怕,下了文件,说是私自开工的话就要彻底取缔。每家厂子都停了一个月的工了,谭家英心里很着急,她同有和出来三个月了,加起来总共才两千多元的毛账,除去这三个月在老板那里先支的六百元生活费,就只剩不到两千块了。

唉……可怎么办好?

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开工?开不了工就没钱,而且吃还是照样要吃。又不是像机器一样,不工作就不用吃饭。要是那样就好了!还能省下一些钱。她现在操心着家里两个孩子,立生上初中,马上放暑假,过完暑假又该交学费了。三百元对于她们那样的家庭不是小数目。还要花用一点呢,起码得留五百元出来。还有月红,月红即将中考,如果考出好成绩,那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听说高中的学费比初中学费可多得多!万一考不好,也只能让她出去打工。时局是这样,没读书了就得出去打工。

谭家英脑子整日里烦恼着这些,吃不下睡不好。陈有和倒还有心情同人家打牌,他好像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正在谭家英一筹莫展的时候,她在一次打电话去学友屋里时,刚好是学友接的电话。学友告诉她,女子考了个好成绩,上县重点高中没问题。

一时间,谭家英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她马上就叫陈有和去打听最快一趟回羊山的班车。

在羊山的陈月红还不知道这事,考试过后,她还没有回学校。后天才是回校的日子。成绩是学友特意通过熟人在电脑上查到的。学友一直默默地关心着有和这个懂事的女子,同时为她感到高兴。

半下午,当陈月红一个人坐在婆婆厅堂右边的那半截黄泥巴墙根下看一本课外书时,学友的堂哥——学凯的儿子,那个比她大两岁的后生,从墙根外的巷子下经过,他用戏掠的口吻同身边两个同年纪的后生说:“看哪,难怪人家成绩好。”

当时她不明白什么意思。

到了第三天,她和美娥结伴回学校拿成绩单和毕业证书。

在班上,张老师兴奋地跟同学们说,班里有五个同学达到了县重点高中的分数线,加上一班的六个,总共十一个。这是迄今为止,什马中学中考成绩最好的一年。这其中就有陈月红。陈月红没有太多的惊喜,因为这是她正常发挥的水平。遗憾的是,美娥没有发挥好。

张老师在讲台上说了很多,表扬了考得好的同学,也安慰了没考好的同学:“出了社会,照样可以有出息。多读书固然重要,但也并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路,正所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这其中有不舍,也有遗憾。因为他知道,这些稚嫩的孩子一旦离开学堂,就要进入社会去挣生活……

在班里开完最后一堂班会后,学校为初三年级举办了欢送仪式,各个任课老师都上台发言了。其中,肖老师的爱人——张学兵老师的发言最让陈月红记忆深刻。她这个曾经的数学老师开玩笑说,“人家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我要说,条条大路通什马。希望同学们毕业以后,去别的地方继续求学,或者参加工作了,回到什马,记得常来看看你们的母校,看看你们曾经的老师。”

到这一刻,陈月红才真正地意识到,她已经不属于这个学校了……

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

再见,敬爱的老师!

再见,亲爱的同学!

毕业证书拿到以后,美娥的爸妈张罗着让她跟表哥出门去打工。美娥的表哥在南方一个沿海城市进厂做事,听说工作不累,就是时间长点。美娥最终也走上了早早出门务工的道路。这是绝大部分农村孩子的宿命。出门打工总比留在屋里作田强,起码不用风吹日晒。再怎么说她也读了一些书,算是一个文化人,不应该留在屋里作田。

陈月红没有过多的心思关心美娥的事,她自己也有自己的烦恼。

谭家英和陈有和火急火燎地从北江赶回来之后,先是为女子的能干好好地高兴了几天。

那几天,谭家英比捡了大钱还开心。这是她嫁到羊山这么多年来,脸上最有光的时刻。早上她去菜市场买菜,学友附近几家的女人见了她,都笑嘻嘻地叫住她,“啊呀!家英,你屋里女子怎么那么会读书?你是怎么教的?埋人鬼,我屋里的崽女就没用,莫说别的,就是要考及格都不容易,光小学就留了两级!”。显然,这些人已经在学友屋里听到了一些消息。这些人总有事没事往学友屋里跑,肯定是说话间,学友无意透露出来的。

谭家英自豪地同人家说,“哪里。我连学堂门都没进过,怎么能教她?都是她自己愿意要,主要是女子自觉。这方面我跟她爸真的没有操过心。”

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碰到的熟人都拉住她问关于她女子的事,就连一些不怎么熟的人,也来凑个热闹。平时,这些人都绕着她走的。也是,这是羊山村第一个考进县重点高中的娃子。

当然,也有人不乐意看见谭家英的春风得意。那便是羊山村赤脚医生兵子的老婆。那个肥胖的女人刚刚打开她住屋左边的诊所卷闸门,正在屋内收拾着。她打眼瞥见谭家英手里拎三块豆腐,笑眯眯地从她门口走过。这个胖女人满脸的不服气。她还是不相信,自己聪明的儿子尚且没考进去的学校,赌博鬼的女子倒考进去了?

不过很快,她又满脸不屑地自言自语起来,“哼!考进去了又怎么样?她那个赌博鬼爹掏得起学费?量他也没那个本事!”

胖女人想到这里,心里瞬间舒服起来。她的小智没考进又怎么样?她和兵子已经计划好了,让他去读个医学类的中专,到时候再读个大专,以后成为一名医务工作者。再不济,就回来接班。

一天,吃过中饭后,谭家英和陈有和在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小黑屋里畅想着女子以后的出路。

“啊呀,就当老师。当老师好,又有暑假,又有寒假。老了还有退休工资。话说,咱们家从古至今,还没有出过一个教书先生呢!”陈有和坐在床沿上同谭家英摩拳擦掌地说到。

谭家英赞同地点着头,“是,是,当老师好。又不脏又不累。”

夫妻俩越说越起劲,仿佛他们的女子已经成为了人民教师。

在自己阁楼上坐着的陈月红听着爸妈的对话,心里不是很认同。她觉得,读了许多年的书,她想过另一种生活。她心里始终觉得自己或许能有一番作为,给自己这个卑微了几辈子的家庭争一争光……

陈有和在屋里跟家英说了一会儿话,又荡出去了。他径直往大队门口走去。此时大队旁的两家小店子已经组了几桌牌。因为北江停工,在那里打工的一些人也选择了回羊山。这些人回来之后能干什么呢?没种地,菜也是买的,一天到晚还不就是来大队门口巡一巡,看看有没有组局打牌的人。

陈有和脚才一踏进去,里边一些认识的伙计就跟他开起了玩笑,“啊呀!有和老弟,你屋里祖坟八成是冒青烟了。你说你小时候上学也不比我们哪个聪明,怎么倒生了一个会读书的女子?”

陈有和一听这话,瞬间眉开眼笑,他本意也就是来听别个说他女子的光荣事的。他假装谦虚地说,

“哎呀,莫说。我命好,生得一个聪明的女子。”,实际上,他心里正得瑟:看吧,你们平时怎么看不起我的,在背后怎么说我的,我都晓得。怎么样,老子的孩子有出息,就气死你们!

正在他得意洋洋之际,正在桌上打牌的学贵干咳了两声,然后脸上似笑非笑地望着陈有和说,“老弟,女子考上重点高中是好事,只是听说学费贵得吓人呢!”

桌上的众人一听,纷纷朝学贵看去,学贵当着陈有和以及众人面前伸出五根手指头,神秘兮兮地说,“听说要这个数,五千!一学期!我们普通人家可负担不起。不过也不知真假,你可以再去打听打听,哈哈哈……”

一时间,屋里的男人们议论纷纷起来,

“啊呀!这么死贵呢!五千,就是把我杀了剐了拿去卖都卖不出那么多钱!哎呀,要我说就别去上了,一个女子,再长几年始终是要嫁人的……”

“就是,等培养出来,还没享她的福呢,又嫁人了。不划算!”

学贵右手摸着他嘴角的那颗大肉痣,接着又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我四个女子都出去给我挣钱去了,我什么也不操心,只等给屋里的崽娶上老婆就可以享清福了。”

屋里的男人转而去了学贵的阵营,一个个恭维道,

“哎呀,还是你老兄有划算。”

“学贵,还是你潇洒!”

也有人带着同情的神色,对陈有和说,“老弟,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没一个自己的屋场,你的崽也成大人了,屋里没个落脚地,到时候还要连累儿子娶不到老婆。”

“是这样说呢。”余下的人这样附和道。

陈有和被他们一套组合拳下来,三魂没了七魄。最主要的是,其中一些话说到他心坎里了。谁不想住宽敞客气的新屋?

他悻悻地离开了这间吵吵闹闹的屋子,连扑克也没心思打,就马不停蹄地回到家。

回到家,他将谭家英叫了出来。

“家英,来一下。”

“什么事?”谭家英正在扫地。她总是将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来呀。”

陈有和站在门边招手,示意谭家英过去。女子就在阁楼上,说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得避着点。

谭家英将扫把靠墙立着,出了门口。陈有和把她领到肖家的厅堂里。

这时候厅堂里没有一个人,有登一家去田里了,肖家可能在睡午觉。

陈有和坐在老娘的桌前,将刚刚打探来的消息原原本本说给了谭家英听。

谭家英听了,大惊失色。她猜是猜到高中的学费肯定比初中多,可是不晓得竟然会这么离谱!

陈有和皱起眉头说,“要我说,就不给月红上了,女子读完初中也可以了。咱们现在连个屋场也没有,以后立生成家还是个问题。”

谭家英立马反对道,“不行!如果没考上,那还没什么可说的。现在是考上了,你不让女子去上,别个更得看不起你!人家会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笑话你没本事,连孩子的学费也挣不出来!”

陈有和双手一摊,“可是拿不出学费,怎么弄嘛?”。

谭家英来劲了,“我就要去问问,不可能要这么多的学费!”

“你去问哪!人家学贵说的还能有假,他消息灵通得很。”

“我是要去问。”

两人说不到一块去。陈有和生气地出了门。谭家英也当即出了门,往学友屋里去了,她要给自己的娘屋里打个电话。她娘屋里早两年在县城边上买了一栋旧屋,听说离月红即将要去的那个高中不到十里的路程。

谭家英打通了电话,拜托了她爹去帮她打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第二天傍晚,谭家英又到学友屋里打了个电话,还是给她娘屋里去的。从她爸的口中得知,自己考进去的学生学费是八百元一学期,只有没考进,要借读的才是五千。

谭家英瞬间松了一口气,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陈有和,并跟他说了自己的打算,“学费我计划去找我娘屋里借一点,我们现在身上总共才一千五百元,立生的学费、生活费,加上月红的学费、生活费,怎么都得准备两千,还有我们出门的车费三百,借个一千差不多了。但是我们得马上出去做事。”

“做什么?到处停着工的。”陈有和抱着胸,他现在没有昨天那样剧烈的反应了。

“我打听了,去割席草。离北江不远,万一北江开工了,我们就马上弯去北江。”

陈有和只得同意,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女子,也不可能让老婆一个人去割草。

这样说定以后,没过两天,谭家英马上带着女子赶往芜丰县城的娘屋里。

那天吃过早饭后,谭家英领着陈月红从下店子走过,出了羊山村,走上了光明大队的泥巴路,朝一两里路的新店子走去。她们要到新店子等车去县城。

显然,这时候已经错过了什马往县城的班车。不过谭家英本意也不是来坐班车的,她晓得经常有运石头的翻斗车从这里经过,她是来拦便车的。顺便教女子怎么拦便车,这样她往返学校就能省一些车钱了。坐班车从羊山到芜丰县城要十块钱的车钱。十块啊!都能买两三斤猪肉了。有那钱还不如留着花!

谭家英计划让女子平时没什么就别回羊山了。周末就住在自己娘屋里,她爸妈两个现在清闲。月红去了可以热闹一点,还能帮忙做点事。到时候过年回来多少算点票子给娘手上。

话说回来,大部分货车司机还是愿意载一程的;有时还能碰上个把熟人。再说了,即使招了手,人家不停也没关系,反正谁也不认识谁,没什么可丢脸的。

母女俩在路边等了近一个小时,拦了两辆车,第二辆车的司机停下来载上了她们。

翻斗车在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上颠簸着。这条柏油路修了有几年了,路上经常跑的是运石头、砖块、石灰、沙子的大车,所以没两年就烂得不成样子,到处这里一个大坑,那里几个小坑。路面上的柏油磨损,露出底下的黄泥巴,一下雨便是一洼一洼的黄泥巴水。

道路两边是连绵数十公里的金色稻田,饱满的稻穗将禾苗压弯了腰,过不了多久,这里将展开一场繁忙而伟大的农事活动。

道路两旁熟悉的村子快速地被甩到身后。路上不时有一两个赶着牛儿走过的男人。他们挽起沾满泥巴的裤腿,打着赤脚,皱着黝黑的脸。

稻田外围,绵延不绝的苍翠的群山包裹住这一切,像一位母亲结实而修长的手臂,将它的儿女护在怀里。

车子从田中镇的镇集外围穿过,一个三岔路口,往右是进去镇集的路,中间一条是通往田中镇高中的土路,最外边一条就是往县城的路了。

今天是田中镇的当街日,这条三岔路口格外的热闹,骑着脚踏车的男女、拖着鼻涕娃娃走路的妇人络绎不绝,其中一两辆摩托车呼啸而过,这年头,骑摩托车的还是不多。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朝发出轰鸣声的方向张望。

过了田中镇,又是一片连绵的稻田。此时,路两边出现了一排排的桦树,像珠帘一样把稻田隔在外边。桦树白色修长的枝干上顶着一把绿伞。温热的风轻轻吹过,便哗啦哗啦响个不停。

车子又跑过了几里这样的稻田,就见一个四五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出现在眼前,这便是姚田。姚田村过后,路两边的稻田一下变窄了许多,只有细细长长的一条。稻田外就是平缓、苍翠的松树林。过了这一片松树林,天一下变暗了起来,道路两边换成了高耸入云的大山,道路就像这大山腹部的一根细肠子,通往未知的世界。

陈月红并不是第一次经过这一条路。她之前来过两三回,只是坐的是班车。每次她都晕得昏天黑地,根本没有心思去细细地打量路上的景物。

煤矿岭彻底倒闭之后,原本热闹的工人生活区也一下没了活气,工人们纷纷搬出了交通、生活均不便利的煤矿岭。谭家英的爹也办了退休,他一家人都是商品粮户口,没有田地,也没有屋产(除了煤矿岭的那三间旧屋)。于是谭家英的爹妈决定拿出手里的全部积蓄——四万块钱,到县城去买屋。四万块能买什么屋呢?当然是城郊那些私人的宅基地屋,有些人往县城中心去了,老屋就想着卖掉换成钱。陈月红也就是因为她的外公外婆一家搬到了县城才跟着爸妈来过两回。

对于以后要在外婆家生活,陈月红心里是不乐意的。她跟外婆三娇有一些嫌隙。因为三娇对陈有和有诸多不满,因此总是会在月红和立生面前毫不顾忌地指责陈有和,这样的时候,陈月红心里是不开心的,毕竟是自己的爸爸。有时,三娇甚至连两个外甥也会一同埋怨,说就是他们吊住自己的女儿走不成……

因此,陈月红在懂事之后,就不是很喜欢往外婆家跑了。总有一种外人的感觉。这次谭家英跟她说要她以后周末就吃住在外婆家,她是反对的。她跟她妈说,“我还是回羊山吧,河下和什马镇上有几个同学一起。”

谭家英不明白她的真正意图,只当她不好意思在外婆家住呢。她安慰到,“就在外婆家住,上上下下的车费也挺贵。你又晕车。反正回羊山也没什么事。”

陈月红便没再反对了。是啊,家里供自己上学已经很艰难了,难道还要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而增添他们的负担吗?

车子在丛山峻岭中行驶了一个来钟。路两边的山岭慢慢缓和起来,过了一片低矮的小土坡,道路变得平坦宽阔起来,两边是长满野草的黄泥巴土坡,地面上杂乱地堆积着一些木板。再往前,一个拥挤、落后的小城隐隐露出一些面貌。面前是一条更加宽阔气派的道路,路的两边一溜的红色水泥砖铺的人行道,人行道比路面要高一个台阶。人行道靠近路面的一侧都种上了一排的小树苗。这便是芜丰的城郊了。

车子继续前行,右侧出现一道长长的围墙,围墙的中间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围墙上一行蓝色的油漆字:新希望饲料厂。选猪饲料,就选新希望!

饲料厂的隔壁也是一堵围墙围住的,不过这墙看起来比饲料厂的围墙要结实、崭新得多。两米多高的围墙上立着密密麻麻的玻璃渣子。围墙的中部,是一扇宽大的银色铁门。铁门的右边嵌着一块黑色的金属牌子,上边几个金色的大字:芜丰金属冶练厂。

铁门的左侧,紧挨着一个带玻璃的推拉铁栅栏窗。这显然是一间门卫。

车子过了冶金厂,谭家英就带着陈月红下了车,谢过好心的司机之后,就领着陈月红往道路左边的一条小路走去。这是一条陡下坡的黄泥巴路,路两边杂草丛生,在一片绿色里藏着稀稀拉拉二十来栋房屋。都是带院子、大铁门的红砖二层瓦屋。

顺着下坡几百米的地方,是一片一人多高的茅草地,靠路边的地方长着几株芙蓉树。谭家英在左手边一栋房子的铁门前停下,拍了两下铁门,喊到,“妈,妈。”

里边传来一个老妇人洪亮的声音,“哎,来了。”

很快,听到几声铁栓与铁门摩擦发出的刺耳声。接着,门被打开了。

略显肥胖的三娇扯着笑说,“家英来了。”

陈月红生硬地叫了一声“外婆。”

“哎,娃娃也来啦。”

“我爸呢?”谭家英问。

“到屋后开荒去了。”

三娇领着两人往里走。

这是一栋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进了铁门,就是一块泥巴平地,两边分别有两间青砖屋,这是灶房和杂物间。这四间屋的屋顶是平顶,跟正屋是分开的,分处在正屋的两侧。过了这四间屋,就是五节水泥台阶,上了台阶就是一个宽敞的水泥糊的马口。下边四间房与正屋之间的空隙砌上了砖墙,形成一个封闭的围墙。上了马口,就是正厅,厅堂不算大,正对门口的地方摆着一张圆木饭桌。饭桌后是一张长长的木桌子,长桌挨着墙放,墙上正中贴着毛主席的红日像。同样的,厅堂的左右两边分别是两间房,这便是睡觉的房间了。贴着毛主席红日像的墙后就是一道楼梯,通往二楼的。楼梯脚下便是这栋房子的后门。

谭家英的三个弟弟都出门打工了,屋里只剩两个老的,因此显得空荡荡的。

谭家英跟她妈东拉西扯说了一会儿话,这会儿正蹲在马口里跟她妈一起摘豆角。陈月红在厅堂里扫地。

“妈,我这次来,是找你借钱来了。”谭家英将手里一把掰断的豆角轻轻丢进面前的塑料篮筐里,看着三娇尴尬地笑了笑说。

三娇抬起眼皮望着她,脸上原本的笑容僵在嘴角边。

谭家英接着说,

“我手里只有一千五百块,两个孩子的学费,生活费起码得准备两千,还有我们自己出去打工的车费……”

三娇这样说到,“读不起就不读了,你还要这样辛苦到什么时候?女子读完初中就够了。多少没进过学堂的人,还不是一样过日子。”,她早就对这个小女子的烂日子看不过眼了。也不看看屋里是个什么情况,还要借钱给女子读书?心里没有一点划算!

谭家英听到三娇这样说,微微撇过脸,嘟嚷了一句,“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不认识字,出门寸步难行!”

三娇一下脸色大变。她晓得,女子这是埋怨自己当初不给她读书。她沉着脸,问到,“要多少?”

“一千。我过年回来尽量还一些。”

三娇不情不愿地悠悠答到,“好,做得。”

中午是谭家英掌勺炒菜,陈月红烧火。

直到饭做好了,谭家英的爹才提着簸箕进门。

中午的一餐饭吃得异常压抑。席上四人都没怎么说话,只听见筷子与碗碰撞的声音。当然,谭家英的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奇怪,平时大喊大叫的老婆子,今天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饭后,谭家英将马口里爸妈的几件脏衣服洗了。她心里后悔,上午伤了母亲的心。

当天下午三四点的样子,谭家英就带着陈月红离开了爸妈的家,走到大路上拦车去了。这时候正是运货车返回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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