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若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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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玄问完这个问题之后，整个书房里陷入了一段沉默之中。
他注意到，不仅是高架台上的绿儿师姐在托腮细算，一旁在看书的邋遢道士也眉头紧锁，开始心算了起来。
见状，周玄心中顿时大为得意。
这个问题听起来似乎不是很复杂，耦合符阵，交错原则，灵轨，单元灵力，灵压计算，这些都是基础概念。
但这道题并不是一道考验知识点的题目，而是一道纯纯粹粹的算法题！
没错，这道题的核心，考的是算学，而非博学。
要说末法时代相对中古中期，哪些维度的道学进步得最快，第一一定是灵感网，第二一定是虚空技术，第三那就是算学了。
在后世的归零道人高无量，数道人安仲昕两位算学泰斗以及无数算学先驱的努力下，末法时代的算学已经发展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地步了。
这数百万年的积累，可不是眼前两个“原始人”通过片刻的推算就能算出来的。
他问的这道问题，就是算学教材中的经典问题，需要用混沌算法来解，直接硬算是算不出来的。
而混沌算法，则正是天机府安仲昕瀚学士，如今混沌虚空算学第一人的证道道果。
算到一半，绿儿师姐首先支撑不住了，因为这个问题越算到后面，复杂度越高，以人的脑容量根本不可能承载这种程度的计算量。
绿儿师姐有些恼怒地晃了晃脑袋，一对辫子甩了甩去，满是气急败坏的样子。
周玄见状，心中暗喜，他就像看这位眼高于顶的绿儿师姐吃瘪的样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一点意义都没有，你看书看魔怔了？”
绿儿心情不好地斥责了周玄一通，一旁的邋遢道士却是开口了：“绿儿，无知没有问题，但不敢直视自己的无知却是很严重的问题。”
“师父！”绿儿有些埋怨地喊了邋遢道士一声。
只见邋遢道士第一次从他所坐的位置上站起身来，缓步来到了周玄的面前。
他把《符阵精要》悬在周玄的面前，说道：“年轻人，刚才绿儿对你的考核，多有苛责之处，我先给你赔个不是，这样吧，就由我亲自来考核一下你，不过我问的问题，可能会比较难，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考核？”
周玄对着邋遢老者行礼道：“弟子愿意接受考核。”
邋遢道士问道：“三个丁甲异构符阵以三角的形式堆叠在一起构成元符阵进行九次大衍变换，最后形成的符阵有什么功能？”
周玄听到这个问题之后，也愣在了原地。
他的脑海里开始了巨量的推演，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脑子里有关于《符阵精要》的各种知识都开始疯狂运作起来。
在思考这个问题的过程中，仿佛他之前从这本书上掌握到的知识开始融会贯通，合为一体。
一个庞大的理论框架体系逐渐浮出水面，在高强度的思考之中，他竟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最后的符阵可以用来完美过滤液体中浑浊度为八十到一百一十七的固体或流体。”
他一答出这个回答之后，坐在高架台上的绿儿师姐顿时身体一震。
邋遢道士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回头看了高架台上的绿儿一眼，说道：“绿儿，他回答得可比你还要快哦，你别随随便便瞧不起别人了。”
绿儿“哼”了一声，不服气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邋遢道士笑着对周玄说道：“小伙子，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哦，你是否愿意拜我为师，去探索这世间的真理呢？”
周玄看着眼前这个邋遢道士，神情恍惚了一下。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师父，江一川。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坐在高架台上的绿儿师姐忽然说道：“我师父除了我之外，可还没有收过徒！师父他可是当初仙门大会左道十二项比试的全项魁首！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要拜师呢！”
周玄闻言，顿时心中一凛，知道眼前这位邋遢道士身份不一般。
他连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邋遢道士背过身去，对着高架台上的绿儿说道：“绿儿，你出去一下，我要举行收徒仪式了。”
绿儿一个跃身，从高架台上翻身下来，二话不说就离开了书房。
书房的门缓缓地合上了。
周玄跪在地上，望向背对着他的邋遢道士，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瞬间梳洗整齐了。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道士，看起来和之前判若两人。
现在的他，剑眉星目，面部轮廓坚硬明朗，颇有一幅美男子的气质。
也不知道他为何之前一幅邋遢的样子。
在周围的石壁上，忽然有三张巨大的图纸从上而下展了开来，在这三张图纸上，分别画了三个人。
“列为师父师祖在上，晚辈，白若痴，今天在各位前辈面前宣布，将身后这位名叫伏羲的年轻人，收为弟子，请列为先祖见证。”
道人跪在三张巨幅图前，拜了三拜，周玄也仿照着他的样子，拜了三拜。
顿时，这三张图纸上，散发出了剧烈的金光，三幅画像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周玄感觉到似乎有三道目光朝着自己的方向注视了过来，然后这三幅画像里的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周围石壁上的书卷都纷纷抖动了起来，一个又一个金色的文字从书本中飞射而出，开始在洞窟之中飞舞。
伴随着这些金色文字的飘飞，周玄的眼前开始变得金光一片，目不能视。
待到他恢复视力之后，两人竟然已经不站在那个狭小的石窟书房里了。
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平静无比的水面，四面八方，扩展到无穷无尽的远方。
水面上方，是一望无际的茫茫云层，这些云层倒映在水中，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水面切割成了两片！
他这才发现，眼前这位邋遢道士的水准远远在他想象之上！
至少眼前的这一手堪称奇迹的手法，他就完全看不懂。
“坐”
邋遢道士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玄顺势在水平的镜面上坐了下来，一股奇异的力量托着他，让他不会直接接触到下方平静的水面。
邋遢道士在他的对面也盘膝坐了下来。
“伏羲，在你真正入门之前，有一些事情又必要和你说清楚，以免耽误了你的终生。”
周玄说道：“师父请讲。”
“你入我门来，修的不是仙法，求的不是长生，而是这片时空冥冥之中的真理。”
“我也不骗你，我们这一门的，无法像主峰上那些人一样，御空万里，飞剑纵横，我们只能蜷缩在安全的角落里，窥视这个世界的真相。”
“或者这种修真，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修真，我们不像其他修士那样，上前线和妖魔神灵拼杀，保卫家园，当异族入侵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有逃跑。”
“但这并不是怯战，而是为了我人族的崛起发挥更大的作用。”
“我们这一门，专修修真百艺，阵法，丹药，灵植，炼器，所有关系到人族修真界后勤补给的技术，我们都要学，都要会。”
“哎，现今之世，愿意静下心来几十年如一日钻研这些技艺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人人都浮躁地想要上前线和敌人拼杀。”
“修真界给予我们的关注也太少，从我师祖那一脉开始，我们这一门便是一脉单传，我本以为我这辈子也就只能收绿儿这一个弟子了，没想到老天还将你送到了我的面前。”
周玄做出了一幅茫然的表情，问道：“所以，师父您的终极梦想是什么呢？”
邋遢道士的目光，望向了远处的天际线，缓缓地说道：
“人族的修炼方法，自成一系，无论是炼体士还是练气士，都和异族的功法大相径庭。”
“但是我对这些炼体和练气的修炼方法，一直都是持悲观态度的。”
“我觉得，人和野兽的区别，在于智慧，在于文明。”
“人不应该和野兽去比较力量的大小。”
“人类毕竟先天和妖魔神灵有着差距，妖族先天血肉强悍，我们炼体怎么炼都比不过他们，魔族神族先天精神深厚，人族无法比拟。”
“就算是我们人族独创的练气术，霞举飞升之后，也只能堪堪在对方的永生者手下走过几招而已。”
“现在妖魔神灵之间彼此忌惮，还处于敌对状态下，我们人族还能偏安一隅，但我们和妖魔神灵的对抗那是迟早的事情。”
“如果继续按照现在的修炼体系修炼下去，我们和妖魔神灵任何一方开战都毫无胜算，任何一个妖帝魔帝神王灵王都能一路碾压过来，杀光我们全族。”
“我觉得，人族应该利用起自己的智慧，用智慧武装自己，扬长避短，只可惜没有多少人愿意听我的。”
“那些仙人们总是认为自己打不赢妖帝魔帝的原因在于他们还不够强，而那些圣人们则总是一味地炼体，视任何身外之物为粪土。”
“只有那些剑修还愿意和我打打交道，但他们也是整天只知道抱着一柄剑发呆，不愿意更深入地了解铸剑的原理和真谛。”
“为师也并不是一个很会交际和宣传的人，为师只知道窝在书房里看书写书，尽量将我脑海里的知识遗留给后人。”
“至于中兴修真百艺，让技术遍布天下，将人族缔造成真正的文明，还是要交给更有能力更有胆魄的后代了。”
说了这么多之后，邋遢道士收回了望向天际的目光，将目光落在了周玄的身上。
“伏羲，我希望你就是那个能够给人族带来变革的人，以为师的能力，顶多只能将尽量多的技术火种播撒下去，等待有缘人来做开天辟地的事情。”
听完这番话，周玄心潮澎湃。
已经大致明白了面前这个邋遢道人的意图。
他应该是一位道学先驱，这个年代还没有道学的概念，第一次穿越者大潮也还没有开始，天机道祖也还没横空出世。
这位名叫白若痴的道士，应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早的一批“修道者”之一。
在这个黑暗的年代里，大家都并不重视技术，都一味地追求更快更强，是他们将一代又一代积累的技术传承下去，为后世的绝代天骄铺路。
想到这里，周玄顿时对眼前人充满了敬意。
从他之前看的书上来判断，这个时代应该已经无限接近于道学启蒙的年代了，虽说还没有“道学”这个说法，但应该距离天机道祖降临不远了。
他应该算是在黑暗中见证黎明的道学第一代人了。
他对着白若痴缓缓地拜了下去，真心实意地说道：“师父，弟子愿意迈入此门之中，传承修真技艺的薪火，照亮人族的未来。”
在他拜下去的时候，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因果和他嫁接在了一起。
周玄的耳边传来了一个特殊的声音，这个声音渺远而清晰，深沉而单薄，仿佛近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边。
“征召者，伏羲，完成了此次心界征召的主要任务：拜入古刹门。现在进入自由探索模式，你可以随时随地选择结束本次征召，离开当前所处的历史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