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黑风高跑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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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几个字。”皓德帝有些嫌弃，嘴角却是上扬着，他将折子丢到御案下的一个匣子里，里面放满了封皮一样的折子。

他双手放在腰上，正欲快步向御书房的偏殿走去，忽然转身，一只手指在半空中，向上不是向下也不是，似有怨气地道：“传旨，十五日后，让太子领百官亲迎众将士凯旋！”

“是。”

长盛脸上堆着笑，正要退下去传达帝王旨意，见皓德帝身影未动，连忙停下，静静等在一旁。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才听皓德帝有些别扭地发问：“王府都收拾妥当了？”

“回陛下，锦王府已于两月前正式完工，一切规制都是按亲王礼制，家奴仆从均已安排妥帖。只是……”

长盛犹犹豫豫，不知当禀不当禀，他仔细琢磨了一下措辞，才继续答道：“只是半月前，有人回禀，一个自称锦王爷随从的人，带着王爷的信物接管了王府，原本的那些家奴仆从被安排在一个院子里，说是等王爷回来后再决定去留。”

皓德帝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在听，只道：“前儿老四说铜州铁矿的事有线索了，他若回了，也去宫门口迎着。”

“是。”

长盛一直低着头，余光瞥见皓德帝的影子消失在转角，这才缓缓退下。

纵使跟在天子身边二十载，他也不敢说自己摸得清陛下的脾性。

天宿皇室人丁单薄，皓德帝膝下仅五子三女，除二皇子襁褓中夭折外，如今均健在，但这在历朝历代，都算是少的。

嫡长子韩卿元，年二一，皓德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祭告祖宗，册封太子。

锦王韩卿尘，行三，年十八，三年前受封为锦王爷，但因七岁那年变故，草草地被送离天都，一直未建府邸，如今打了胜仗，即将凯旋，这才广征工匠，建造潜邸。

成王韩卿安，只较韩卿尘迟了两日出生，这么多年来屡次奉旨微服出巡，为皓德帝处理地方棘手事务。

五皇子今年刚满十岁，三位公主皆年幼。

一年前，怀渊以其婉长公主长孙婧死因内有隐情为由，要天宿给个说法，在天宿与怀渊国界线边上列兵、来势汹汹。

当时的韩卿尘已离京十载，恰收到皇命归京，人还未到天都城，就接到另一道圣旨，领兵十万出征，赶赴离殇城。

圣旨初下，满朝哗然。如今捷报传来，更是波涛暗涌。

“主子，您安排的事都办妥了，三百将士家室清白，与朝中势力无瓜葛，他们的祖籍、亲友都已一一另行登记成册。只是您吩咐的另一件事，目前还没回信，不知道进展如何了。”

卫枫风尘仆仆地从外头进来，头发被露水尽数打湿，脸颊还透着寒气，见右手边屏风后的床铺丝毫没有凌乱的痕迹，便径直向左边临时布置的简易书房走去，将两大本花名册呈到韩卿尘面前。

“无妨，总归要亲自去一趟。”韩卿尘点头，端坐在书案前，身姿挺拔，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快速翻动着花名册，一目十行。

他也不多过问卫枫所说的另一件事，早前就收到阮家大小姐阮牧心来边境的消息，若是消息没错，这会儿，应该就在澄州附近，无需他忧心。

满打满算，他离开天都十一年了，尚无根基，更遑论在天都培养自己的势力，总归王府里的人，得亲自挑选。

太子按例有五百亲兵，亲王按例可在府中养三百亲兵。这些亲兵负责王府安危，但数量有限，让亲王不至于能够犯上作乱。

不过他确实佩服皓德帝的勇气，纵使那醉鬼老头每年都会传封信回宫，告诉皓德帝他的近况，但让一个十余年都不在自己膝下成长、又有怀渊血脉的儿子掌管十万大军，抵御外敌，不得不说，皓德帝身为帝王，魄力是有的。

当然，这其中别有用心的试探，他并不在意，本就没有期盼，又何来的失望。

不过就是攻打自己的母族而已，怀渊若是真有心为他母妃出头，用得着等了十一年才缓过神来要讨个公道。

他的目光从那一个个名字、经历中扫过，自接管十万大军开始，他就留意哪些人能为己所用，将这些人挑选出来，一一筛选、核查，剔除与朝中势力有渊源的、身份不明朗的人，剩下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卫枫从刚进营帐，神情就没放松过，手里攥着剑，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卫羽将剑夹在腋下，一边哈着气一边搓着双手走进营房，就看到卫枫皱着眉头，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凑上前去用肩膀撞他，忍不住打趣：“你这是什么表情，便秘了就找军医拿些泻药，保管啊让你一泻千里。”

卫枫一把推开卫羽，也不知道他这爱凑热闹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若嫌热，就到外边吹冷风去，别在这冻着主子。”

“哼，你们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可是留下来善后，然后紧赶慢赶，这才好不容易赶上大部队。”

卫羽一脸怨怼，转眼见韩卿尘即将翻完花名册，马上正色道：“爷，一切顺利。”

韩卿尘颔首，卫枫卫羽自小和他一同长大。卫枫性情沉稳，多思多虑。卫羽性情跳脱，胆大心细。他们办事，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对了，还有一事，虚渺老人说那笨鸟不见了，他要晚些再跟上。”

卫羽补充道，韩卿尘只淡淡“嗯”了一声，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的内疚，反而是卫枫，面上镇定，可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被卫羽逮了个正着。

“卫枫，该不会是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卫枫直接一个手掌捂住嘴巴，韩卿尘任由他们闹着，十一年了，他终于要回去了，可心里空落落的。

那里承载着他往昔欢喜，也见证了他的狼狈痛苦。

“主子……”

卫枫没注意到韩卿尘情绪波动，他仍有些犹豫，都说皇家多猜疑，此次出征，无非也是天都那位给主子的测试，测试他是否能堪大用，试探他是否忠诚于天宿。

上边不但派武安候为副将时时盯着，还多次混入似敌非友的细作试探。

若是直接从军中挑选王府亲兵，只怕这前脚刚回天都，后脚就会无尽的猜忌。

韩卿尘回过神来，似看穿卫枫所顾虑的，他的笑轻蔑中有几分悲凉：“三百亲卫和十万兵权，孰轻孰重？”

他的目光仿佛透过营帐、穿过重重夜幕，看见那座偌大皇城。

若是这点肚量都没有，那个地方，除了一座冰冷的燃成灰烬的宫殿外，可真没有值得他留念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