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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秀才柳林和落雁坡乡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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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沁雪从黄五那里大概了解了今日械斗缘由,知道是饿极了的流民,也算事出有因。

不过心里还存一个疑问,便命彭春去把今日抓到的那些人提几个领头的过来。

彭春是个个子很高的青年,平素并不多话,从前跟在林靖远身后便只听林靖远一人的。

如今跟着林沁雪,也只一心一意听令行事从不多问多事。此时出去带人提溜了几人进来往堂上一扔。

那几人皆是形容狼狈,进入屋里顿时一股汗腥之味扑鼻,就连阿离都不免揉了揉鼻子,林沁雪却像是毫无所觉,打量起地上几个人。

只见那几个人皆是青壮年,面色灰败,头发打绺,一双手反捆在身后,脚上还穿着草鞋,磨的全是疤痕。

如今已经深秋,北方十分寒凉,这几人身上居然还都只着单衣,冻得嘴唇青紫,身体也不住发抖。

林沁雪有些想叹气,民生艰难可见一斑。

沉吟片刻出声问道:“此地乃宣威将军府私产,你们胆子不小也敢硬闯。”

那几人闻言俱是心惊,知道这里可能是什么官员的庄子,没想到来头这么大,纷纷开始磕头。

“贵人饶命,实在是家乡遭灾没了活路,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求贵人高抬贵手。”

“哦~,你们从哪里来的,都有多少人?

这附近庄园甚多,小黄庄既不是物产最丰也不是面积最大的,为什么偏偏盯上这里?

之前我听见有人说打听了此处是京官的产业,这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清清楚楚的把我的问题回明白,我姑且可以不与你们计较之前闯庄的事,还可以请你们吃顿饱饭…

否则我便送你们去衙门,后果你们也想得到。”

林沁雪话说的不疾不徐,语气却很严厉。

那几人闻言眼神交汇,然后纷纷看向右侧一个男子。

林沁雪刚才就发现其他人告饶时这人虽然也做出叩头状但嘴里并无声音。

如今看来,他倒是这几人的领头,于是拿手一指,“你来回话。”

那人见避不过,脸色反倒平静下来,慢慢拿手肘支地将身体挺直,然后将一腿弓起借力居然站起身来。

“放肆,谁准你站起来的!”阿离出声。

彭春也不多言往上一步打算一脚踢倒,林沁雪察觉,挥手示意彭春退下,她倒要看看这人是个什么名堂。

只见此人站直后,也不着急,缓声道:“在下永平府黄县涉水乡秀才柳林给贵人见礼。”

那人抬头挺胸,一时扫清之前畏缩之态,说完后略一躬身。

秀才,那确实有见官不跪的资格,林沁雪心想。

面上并未流露讶异之色,只平淡开口:“哦~有功名的读书人,那倒是我失礼了。”

林沁雪自己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

但在现代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当然知道在古代秀才功名不易得。

看此人样子潦倒,想来其中必有些缘故。

而且永平到此地跨府且路途遥远,现在河间府的难民还多是本府人,这人脚程倒快,心下有些好奇。

“不敢承贵人的礼,若不是如今身陷囹圄绝不敢提某乃读书人,我自知丢了读书人的体面,愧对圣人教诲。

但如今境况确实事出有因,我不敢求贵人开恩,但今日之事全乃某一人主意,还请贵人高抬贵手放过其它人。”

林沁雪闻言打量此人,见他身材极瘦,个子一般,长相端正,并不像刁钻的。

看起来约摸二十岁左右年纪,如今见他又肯担事,也不是懦弱胆小的,心中对此人多了几分好感。

在下跪着的几人听到这话反倒不依起来,纷纷开口。

“秀才怎可这样讲,这事本来就是大家的主意,有事自然大家一起抗,秀才万不可如此行事,我们虽是泥腿子也不是这样忘恩负义的。”

又有人向林沁雪言道:“贵人明鉴,小的们是任丘落雁坡的,真是活不下去呀……

村子里遭了灾,河里都没了水,地里哪有什么收成,本来就靠着一点山野菜还有些春粮活命。

谁知老天不给活路,今夏又来了蝗虫,不要说地里连山上的草都啃没了,村里人没办法只能逃灾了。

还好遇到柳秀才,他带着我们找路,偶尔遇到大城镇的守城官爷好讲话,靠着秀才先生的功名去镇里多少买些米粮,才千辛万苦走到这里。

就这样村里老人也死了一大半,有的小子丫头们也没熬住,成年的也去了好几个。”

说到此处这群人呜呜哭了起来,眼泪鼻涕一起,又没手擦糊了一脸。

林沁心也无意多做为难,开口吩咐彭春将这几人捆绑的绳子去了,实在没眼看,鼻涕都流嘴里了。

待这几人拿衣袖将脸抹净言道:“你们也不用慌张,我问什么你们照直回答就行了,只要不跟我偷奸耍滑,我也不为难你们。”

那柳林抿了抿干裂的唇看了上坐的人,心中的惶恐去了许多,正色言道:我本是秀才,家中虽不富裕但也有些薄产。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永平府好多地方自去岁年末便滴雨未落,许多河流都快断了,地里至多只能收往年的一二成。

乡里一些老农人料想如此下去绝无可靠收成,于是乡老找到我,联合一些县里有功名的人向知县上言。

希望可以上书朝廷对地方免税也让百姓可以有些喘息之机,知县满口应允,让我等回家静待消息。

后有传言说朝廷不但可以开恩免了赋税还会给些赈济,县上百姓无不翘首以待。

谁知今夏衙门忽然贴出公告,说今秋的税赋不但没能减免,还要加缴军粮。

某所在涉水县百姓早已没有口粮,许多人已经拿草根树皮充饥,就盼望秋粮能收上一二分可以撑些时日。

可这公告一出,这农人无粒米可进腹不说,就连家里饿死都不敢动的粮种也保不住,如此哪有命活。

我们到衙门理论,可知县一改之前说法,只说我们是祸乱地方,带头闹事。

有乡老不忿撞死在衙门请愿,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安抚,还遭到驱赶殴打。

我们没有办法,只得归家,谁知刚回家次日就有衙门的捕快上门拿人。

我事先得到些消息连夜出逃,家里还有老娘和妻子小孩如今不知怎样。

我想着自己身无长物想上京谋一线生机,可将将行至河间府任丘就无水无粮濒临饿死渴死,幸好得落雁坡众乡亲接济救助,因而就一起上路了。

其余几人疯狂点头:“对,对,就是如此。

地里没收成,村村都往南跑,大户人家早得了消息走的没影。

我们村因为靠着落雁山之前还能上山找些吃食多少对付一口,等到蝗虫一来山上也没东西嚼用了,只能随大流一起逃灾了。

这路上难走啊,没粮食还有劫道的,太难了。”

“和我耍什么心眼,你们为什么往小黄庄下手,要我问第三遍吗?”林沁雪声音凌厉。

柳林知道此事必须交代明白,之前先将前情陈了希望可以多少得些同情分,此时势必要将此事言明。

“我们到了此地就听说峡口城不许流民过关,只得滞留在静海,平常在荒村野庙栖身,等峡口关前施粥时去领一些,如此勉强度日。

前两日忽有一穿着富贵的管事找到我们给了两袋黍米,又告诉我等着附近有许多庄园,多是京城里富人家的产业。

如今难民聚集河间,京中轻易来不了人,但凡从庄子上弄些米粮,只要不沾人命谁会追究,又往何处追究。

我们闻言虽然也觉得此人来的古怪,但是形势逼人,村子里还有妇孺老幼需要照顾,便动了这个心思。

那人又说这小黄庄是主家新接手的庄子,没什么家生仆人也没什么感情,我们若是动手只要不伤人命京里贵人必不会费力追究。因而……”

“穿着富贵,怎么个富贵法?”林沁雪听到柳林专门说起富贵二字有些好奇,按理他并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如今专门提了,此人穿着怕是有些不同,所以问道。

“常日里我也见过些大户人家的管事,一般穿的也就是细葛细棉,好些的至多不过绸或绢,但这人身上披着的那件斗篷虽是素色不显,但分明是哆罗呢制的。

说来也巧,这种衣料我夫人嫁妆中有一块,据说是她一个叔伯在马帮走商时带回的,出嫁时娘家给她压箱底做传家宝的。

且不说所费银钱,单说这东西得来便不容易,因而我那时觉得这管事怕不是来自什么豪奢家族。”

林沁雪听完也不言语,默了几息唤彭春过来吩咐他带这些人先去吃饭,不用好能吃饱就行。

但不能吃撑,这长期饿着突然暴食容易撑死,吃完找地方先安置下来,彭春领命下去安排。

堂里一时有些安静,武重信出言,“这事有些蹊跷,只是不知到是单冲庄子还是冲将军府而来。”

“我看应该不是冲将军府,若是冲着将军府不会只提小黄庄,但事无绝对,武叔叔找人去查查,这几日我们把这几个庄园都走走,实际了解一下情况。”

武重信捋了捋胡子说道:“也好,叫个小子去摸摸此地富贵人家的底。

今日都累了我已经叫几个小的将带来的米粮拿出来些给庄里作为这几日的吃用,其它便明日再说吧”。

沁雪点了点头:“武叔叔看着安排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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