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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遇见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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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止的眼中异样地闪了闪,他不动声色地反握住孟轻尘的手,将她有些冰凉的小手彻底地包裹在他温热的大手之中:“你在说什么?”

要知道,这一个“疼”字可是意味深长,足以让人误解。

她以为他会对她做什么吗?

在这种地方,她来葵水的时候?

岩止试图在孟轻尘精致沉静的清瘦小脸上发现一些自己想要的讯息,但一对上孟轻尘那双墨黑清亮的眼睛,岩止便知该是要失望了。

那双眼睛纯净极了,也璀璨极了,岩止愣了愣,然后便不由得好笑地勾了勾唇,是他太过高估孟轻尘了,这个家伙凭她那蠢钝得时常让他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的脑袋,哪里能想到这些事!

孟轻尘也是怔住了,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岩止将她的手覆住握紧的那只大手之上,岩止的手很热,也很粗糙,长着长年握弓拿刀留下的厚茧。

一瞬间的低头,孟轻尘额前凌乱的长发轻轻地垂落,就像在水中漾开的淡墨,忽然间让人的心里那异样的情绪也跟着漾开放大来,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眸。

孟轻尘有些惊讶于岩止忽然间握住了她的手,她与岩止同乘过一匹马,同眠过一张榻,甚至被岩止抱着也是常有的事,可在她看来,冰凉的手背碰上一个人温热的手心,那种感觉很奇怪。

孟轻尘低垂下头之时,脑后那干净利落束起的发髻就会在空中轻轻摇摆,她的脖子很光洁纤细,此刻看来,白皙细嫩的颈部一览无余,毫无发丝遮蔽。也许是因为她的肤色太过白皙了,即使颈部的那圈瘀痕已经明显淡了不少,可此刻落在岩止的眼里,那分明已经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痕迹出现在她原本光裸的脖颈处,还是让岩止觉得十分的刺眼。

他那双深邃的幽眸微微眯起,凝视着她脖子上的那圈淡淡的痕迹,岩止忽然抬起另一只手想要去触碰孟轻尘脖子上的瘀痕,孟轻尘不知道岩止要做什么,她原本想往后躲一躲,可自己的手正被岩止的另一只手握着,无法躲开,岩止的大手便轻轻地覆住了孟轻尘纤细的脖子之上。

不会又要掐她吧?

孟轻尘凝着眉,似乎十分苦恼的样子,但令她十分意外的是,岩止覆在她颈部的手并未发力,就像在捧着某件珍宝一样,那神情十分认真,孟轻尘看得有些呆住了,他在做什么?

他的掌心正贴着她的脖子侧部,只用大拇指轻轻地在她脖子正前方的瘀痕上轻轻地摩挲而过,他的眼睛就像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一样,一眼望不到底。

咦?

“岩止……”孟轻尘皱了皱眉,被岩止如此对待,不仅觉得浑身不自在,更觉得脖子痒得不行,孟轻尘想要出声反对。

“还疼?”暗哑的声音透着惑人心神的温柔,听得人的心底一颤一颤地,比他要发怒了的时候还要可怕。

岩止长得很好看,也难怪那么多人会为他神魂颠倒,即使他没有这个尊贵的身份,也一样会有很多人会为他昏了神,可孟轻尘却深深知道,岩止看似英俊儒雅的面孔之下,那威严冷厉的锐气是让人胆战心惊的,有时候他即使在笑,眼底却是极度冰冷的,让人看了也跟着感到寒冷。

孟轻尘想要从岩止的眼底深处发掘出一些冰冷的东西,可是却发觉一无所获,这让轻尘困惑不已,摇了摇头,回答道:“不疼。可是……”

“可是?”岩止没有料到孟轻尘居然还有“可是”,一时间竟然十分地兴致盎然,等着她的下文。

被这么一折腾,孟轻尘也彻底把该不该脱衣服的事情暂时忘却了,微微沉眉,孟轻尘清秀的眉毛也轻轻地拧起,清澈的水眸里氤氲着些淡淡的雾气,似乎在犹豫着些什么,岩止十分耐心地看着她,倒想看看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良久,孟轻尘再三思量,还是忍不住想要将心中的疑虑问出,她下意识地抬起头观察岩止的眼睛,也许觉得此时的岩止温和得没有危险之气,孟轻尘狭长的睫毛扇了扇,“他们说,你,杀害了自己的母亲。”

沉默,骤然间的沉默。

岩止贴在孟轻尘颈侧的大手忽然一顿,孟轻尘能明显感受到岩止周遭忽然冷沉下来的空气,他墨黑色的瞳孔里那原本温和覆盖的淡绿色顷刻间变得寒冷凌厉起来,可是他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将怒气转嫁到她身上。

火焰和冰冷的空气在他诡异的眼睛里纠缠着,激烈碰撞着,反映着他心底此刻强烈的情绪波动。

床榻很小,她几乎与岩止面对着面坐着,这可怕的沉默,使得他们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孟轻尘并不畏惧岩止,可她还是十分希望岩止难得的温柔和平和不会被他一贯所持有的冷厉与残酷所取代,这也是她方才在犹豫的原因,上一次提到他的母亲,是她刻意激怒他,这一回,她是真的想要拔除掉那根扎在岩止心底的刺。

是出于怜悯吗?孟大将军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冒这个险,也许是她骨子里的劣根性又开始发作了吧,她总是想要挑战一些很有难度的事情。

不知是过了多久,岩止眼睛里的那团火焰正熊熊燃烧着,那冰冷的寒气也越发浓烈地与之纠葛,他忽然松开了孟轻尘,眼帘蓦然阖上,所有的情绪与剧烈的纠缠顷刻间都化为了灰烬,他全身冷了下来,沉声吐出两个字:“睡吧。”

他这一松手,孟轻尘原本被温热的掌心包裹住的小手骤然又与冰冷的空气接触了,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暗暗打量岩止的目光,孟轻尘什么也没说,很乖巧地躺了下来。

她竟然毫无负担感,也许是因为身体太过疲倦了,身子又习惯性地呈弓的形状曲着把自己抱成了一团,呼吸很快便平稳了,看来是睡着了。

岩止依旧维持着刚才坐在那里的那个姿势,他高大的身躯淹没在这浓浓的黑暗里,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可这座大山却莫名地让人感到寂寥。

大漠的夜风吹得沙丘都变了形状,孤狼的嚎叫声此起彼伏着,那美丽的中原女人坐在马背上,白色的纱巾遮住了她的容貌,只留下那一双看得会让人的心也跟着沦陷的美丽的眼睛露在外面,她的手中握着缰绳,分明隔着面巾,可他竟感觉她殷红的唇畔是在向上勾起的。

“母亲,你要去哪?夜很深了,容易迷途,明日孩儿奏请父亲大人,让人护送你去你想要去的地方?”少年孤零零地站在荒天大漠之中,他淡绿色的瞳孔紧紧盯凝着那个坐在马背上的女子,少年的轮廓,竟与那女子有几分相似。

“岩儿,大漠不会使母亲迷途。”女子的眼睛泛着柔光,看着那孤零零追出,欲阻止她离开的清俊少年。

少年的眼睛蓦地一黯,仍然清瘦的他忽然低下了头,与女子说话时的声音竟也有些发凉,没有人会看到他的目光闪烁,交织着痛苦与失望:“母亲,将来,他们会说,我的母亲背弃了父亲大人,是匈奴帝国的叛徒,而我,是叛徒的儿子。”

女子竟是笑了,温柔得比那晚的月光还要迷人,可她的眼睛里却泛着从未有过的决绝,没有挽回的余地。

少年忽然从身后抽出了弓箭,冷箭搭上了软弓,对准了马背上的那个女子,他还那么小,可她深深相信着,这个孩子的箭绝对可以穿透她的心脏。

“你若离去,此箭将会穿透背叛者的胸腔。请留下,母亲,我会当作今夜的事没有发生过。”少年淡绿色的眼睛在大漠的月光竟是流光溢彩,动人极了。

女子淡笑不语,白纱被大漠的风卷起,在高高的马背上鼓动着,她还是那样温柔,可是,同样还是那样残忍,那样坚韧。

少年的手轻轻地僵直在半空中,心底一寸寸地僵冷下来,她,心意已决,就连他,也不能成为她的牵绊。

他搭着弓箭的手缓缓地,缓缓地,缓缓地垂落,他的背脊越发挺立,眼神也越发冰冷,终于,他慢慢地垂下了眼帘,向这个女人屈服了,他留不下她,可年少的他,如何能做到下手杀了那个生育了他,如此温柔的女人。

“你走吧。”他的手狠狠地折断了那只未来得及发出的箭,狠断如同,断了他们之间的血脉相连。

那个女人,爱自由,爱那个人,胜过了爱他,她不怕死,他知道。

忽然之间,那抹飘逸的白纱突然被风卷去,消失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漠之中,血腥味顷刻间弥漫出来,少年一惊,那女子竟已从马背上坠落,就像那轻盈的白纱一样,仿佛随时能被一阵风永远地带走!

少年眼中的瞳孔簌地一缩,那女子的唇畔带着笑,可她的胸腔一片血红,利箭刺入了她的血肉,在心脏的位置,绽放开触目惊心的血迹,她的手从箭的另一端垂落,她笑得好美,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笑得像那一天那样美!

身后忽然有铁蹄纷纷的声音,暗夜之中,头曼首当其中,他知道是他们来了,可即使他们来了,也带不走那个女人,那个自私狠绝的女人。

身体和灵魂,她绝不妥协,她一定要获得一方的自由,可她留给他的,除了这条生命,便是永无止境的痛苦!

岩止猛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竟是铺天盖地的慌乱,从梦魇中突然清醒,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呼吸紊乱。

“嗯……”像小猫打呵欠一般憨软的哼声忽然在这个寂静得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夜里响起。

身侧那娇软香甜的气息钻进了他的鼻子里,清淡的月光透过棚顶的缝隙偶尔落进了几丝,零星地落在她的脸上,岩止的目光微微地一滞,看着这个孩子纯净安宁的睡颜,她就躺在他的身侧,依旧像是个孩子一样弓着身子缩成了一团睡着。

岩止的目光忽然间像是被一层氤氲的雾气所覆,遮去了那眼里的寂冷淡漠,掩去了他的慌乱与寒戾,莫名地,在睁开眼的刹那,他见到了她,竟是心安。

这是第一次,在那样的画面之后,在他睁开眼睛之后,在他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瞬间,竟然还能让自己的心情平复。

他至今仍然不明白,那夜明明已经决绝地想要背叛匈奴离去的女人,她根本不在乎所谓的不齿和簜妇的骂名,可她却忽然间选择了将冰冷的身体永远留在大漠里。

母亲,那个词对他而言,是一根扎根很久的刺,那夜,他抱着那个女人已经冰凉的躯体,一步也不肯离去,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直到头曼强硬地抢过了她的尸体,他才像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回到了王庭,像做了一场永无止境的梦魇。

而今夜的梦魇,竟是被这个小女人一个憨软的哼声给彻底地打破了,岩止似乎花了很大了力气才从那样窒息的感觉中平复了下来,他僵冷的躯体终于渐渐地恢复了温度,夜色浓稠,他终于再一次地闭上了眼睛,在这个弓着身子的小女人身侧躺下,轻柔地将着娇软的身躯拥进了他强而有力的臂弯之中。

如同动物本能地朝热源靠过去,孟轻尘十分自觉地朝岩止的怀里缩去,她的手脚有些冰凉,此刻更是探着热源便贴了进去,她软嫩微凉的脸颊贴在岩止的胸膛前,冷得像冰块一样的脚竟然大胆地藏进了岩止的身体下面,垂落的青丝散在她的身后,像一幅水墨画在白纸上铺卷开来一样。

岩止微微一愣,那冰凉的触感顿时让他好不容易聚敛上来的困意一扫而光了,随即这个英俊的男人果真是哭笑不得,他该夸这个小女人彻底颠覆了“女人总是善变”的那句话吗?

她可还真是始终如一,岩止并非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这个小家伙似乎总是手脚冰凉,怎么捂也捂不热,睡着后的她更是毫无良心可言,他已经不只一次在漫长的冬夜里受她冰凉的手脚不善的对待了。

也许当年他真不该因为一瞬的仁慈没有将这个拿他取暖的大胆的小东西给丢出去,以至于现在他彻底地惯坏了她,让她养成了这个坏习惯。

淡笑着勾起唇角,岩止的手臂一用力,将这个娇软的身躯紧紧地锁进了怀里,直到她在他身体之下的冰凉小脚已经开始稍稍回暖了,他才将她松开了一些。

夜色静谧,一夜安宁。

岩止与孟轻尘并未在这谷中待太久,次日天一亮,冰雪有些消融之后显露出来的路总算通往了外面,离开崖底之时,他们意外地在那发现了克拾拉。

克拾拉见到了安然无恙的他们,顿时欣喜地嘶叫了几声,蹬蹬蹬地跑了过来,先是用脑袋去蹭孟轻尘,然后才温顺地在岩止周围绕了两圈,像是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他们似的,再三确认了好几次。

孟轻尘在见到克拾拉之后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这匹傲慢的马竟是一步也没有离开玉埂山,看它看起来似乎十分欣喜的模样,实则连摆动的尾巴都没有平日那么嚣张,可见克拾拉此时真的是累极了,也许雪崩之后,它并没有离开,而是跑遍了玉埂山中所有但凡它这个庞大的身躯能去的地方搜索着他们的踪迹,方才正巧遇到了安然无恙的他们,竟然高兴得连第一时间向它又敬又畏的主人表示忠诚都忘了,竟然抛下了岩止,第一时间用它的脑袋拱她的身子。

孟轻尘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仿佛要消融这座玉埂群峰的所有寒冰白雪,她依旧在打克拾拉的主意,虽然它很傲慢,很嚣张,可他们之间的默契似乎越来越佳了,也许有一天,她真能从岩止手上将克拾拉占为己有?

岩止只淡淡地扫了眼这个弯着唇,眼睛晶亮明晃的小女人,便知她在想些什么,似笑非笑地眯起了眼睛,岩止并未追究她打他的克拾拉主意的事,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先将轻尘给抱上去,然后自己在她身后也翻身上了克拾拉的背,只是这一回不同的是,轻尘并非脚跨两侧坐在克拾拉背上的,岩止将她抱上去的时候,是直接面对着她将她架上去的,因此此刻孟轻尘是侧着坐在克拾拉背上的。

岩止没有点破,可孟轻尘的脸色却耍地一下红了,他竟然还记得她葵水在身的事。

克拾拉虽已十分疲惫,可它绝对不会愿意再在这座寒冷无趣寸草不生的雪山之中再待下去,不等岩止下令,克拾拉便飞快地往前奔去。

孟轻尘是侧坐在克拾拉背上的,这样的姿势及其不利于她控制平衡,更何况克拾拉还是一匹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神驹,跑起来的速度极快,这让孟轻尘苦恼不已,不得不紧紧环住岩止的腰,才能不让自己被克拾拉给甩下去。

孟大将军不明白,为何男人没有葵水,而女人却要有这令人苦恼的东西,从前每到了来葵水的日子,她的日子总是不好过,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她总是能避免亲自出战便避免亲自出战,以至于军中的将士们都道是他们的孟大将军神机妙算,兵法策略了得,非常人能解。

已经快要入冬了,每年这个时候,岩止总是最忙碌的,他要视察各个部落做好过冬准备的情况,还得防止每年冬天若是发生灾害后必不可少的骚乱和西域之中由流民组成的猖獗的沙匪作乱。如今头曼已死,长老院虽绝大部分人都站在岩止这边,可那些纨绔的头曼旧部还是大有人在,更有甚者,即使面上臣服,心中却未必没有歹念,岩止并非真的信任他们,看来有的让岩止忙了。

头曼单于薨逝的消息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像匈奴这样在西域之中举足轻重的大国即将迎来下一任新的统治者,这对于每一个国家来说都是不得不关心的大事,新的统治者意味着新的统治政策,当年的头曼虽骁勇善战,可却安于现状,不曾有扩张疆域,称霸问鼎的野心。像岩止这样手段强硬野心勃勃的人若成为下一任匈奴王,无疑的,这可不是西域各主甚至是中原那位秦皇所愿意看到的。

如此看来,岩止即将面临的压力应该是极大的。

孟轻尘下意识地仰起脑袋去看他,岩止很高大,而她却很瘦小,这也一度成为她极为苦恼的问题之一,并非她进食少,或是体质弱,而是这副身体天生如此,娇小纤瘦,比之从前的孟大将军还要娇小得过分,此时她坐在岩止前方,只到他的下巴处,仰起头,首先撞入视线的,正是岩止弧度流畅地勾勒而出的下巴线条,孟轻尘看到岩止淡薄的唇正高高地向上翘起,可他明明没有在看她,但那笑容却分明是冲着她而来的。

岩止看上去是那样的自信霸道,浑然天成着尊贵的王者之风,如君王降世,睥睨天下,好像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他是天生的王者,她早就知道,如此看来,似乎反倒是她庸人自扰了。

回到王庭之时,已是黄昏。

整个王庭上下都戒备森严,那些军队恪守秩序,严谨冷肃,孟轻尘有些惊讶于岩止的手段,他是如何训练出了一批这样严谨遵守命令,忠诚于他的军队的?

即使是一个守卫,也是脸色严峻,双眸冰冷,让人丝毫不敢怀疑,只要是岩止一声令下,这些忠诚的下属必然会严格执行岩止的命令,一丝不苟。

这也难怪在头曼死后单于庭里发生如此大的混乱,岩止竟然有本事在一夜之间便镇压下来,便迅速地让自己的势力彻底地渗透,控制了一切,原来今年的秋猎,他早有准备,蓄势待发了。

岩止翻身下马,孟轻尘也利落地跳了下来,莫命人将克拾拉带下去,好生地犒劳已经十分疲惫的克拾拉之后便上前向岩止恭敬地低头俯了个身:“王,长老院的各位首领正在等您。”

莫虽什么也没说,可在岩止和孟轻尘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内的时候,他还是顿时松了口气,可见这两日毫无王的消息,即使是总是面无表情的莫心中也十分的着急,只是并未将这种情绪外露罢了。

头曼单于的遗体已经按照匈奴王应当享受的规格下葬了,陪葬的夫人奴隶多达千人,头曼单于的后事完成之后,自然是该讨论王继位之事了,长老院的各位首领从昨日开始便在等候王了,莫自然是不能告诉他们他已失去了王的消息,他硬将此事压了下来,长老院里早已经开始不安了,好在王即时回来了,莫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嗯。”岩止点了点头,他的身上犹穿着猎装,自然不可能就这样去见长老院的各位首领:“告诉他们,我随后就到。”

大帐之内,坐着的都是在匈奴帝国举足轻重的各位首领组成的长老院成员,他们从昨夜开始便聚集于此等着岩止大人的召见,但到了今日夜里却仍不见岩止大人的人,众人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岩止殿下到底还要怠慢我们多久!从前头曼单于在世时可不会这样!”说话的是沙微,头曼旧部中目前所持兵力仍然最大的一位长老院成员,当日图格以叛乱之罪被乱箭射死,这个沙微也在图格身后的各位头曼旧部之列,只是当时岩止下令臣服者不杀,贪生怕死的沙微便声称愿意臣服于岩止。

此时的沙微说话的底气明显与当日瑟瑟发抖地臣服于岩止时不同,他有些得意洋洋地翘着脚,长老院的众人本就心浮气躁,他却还在一旁时不时地抱怨两句煽风点火,脸上无不是自信与笃定之色,他早就接到下属秘报,说岩止那小子很可能被埋于玉埂峰雪崩之中,从昨夜到现在都还没现身,那个叫莫的家伙又百般借口拖延,不用说了,那小子绝对是没有命回来了!

让岩止上位,哪里还有他们这些旧臣的地位?谁不知道头曼单于最厌恶的儿子就是他了,头曼单于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从前他们就对岩止百般刁难,簇拥图格殿下,这些头曼的旧部自然是不会希望岩止成为下一任匈奴王。

“莫已经说了,岩止殿下稍后就到,大家都稍安勿躁,急什么?”这些人之中年纪最大的克涅忽然慢悠悠地开口了,他的胡子都是白的,就算所拥势力不如人,可资历却极老,当年与头曼一起打天下之时就有他一份大功,就算大家心里焦躁,可碍于克涅的面子,也还是不得不连连称是地附和。

“从昨夜开始就是这么说的,照我说,岩止殿下也许不在王庭里了!”沙微显然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哦?沙微,你怎知我不在王庭之中?”一声磁性慵懒的嗓音忽然响起,众人一惊,有人欢喜,有人面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起来,但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顺着这道漫不经心却分明威严骇然不容人置疑的声音之源看去。

只见帐帘被掀开了,帐外的侍从皆恭敬地低头迎接这位回归的王者,岩止高大的身躯出现在大帐入口,彻底将他身后斑驳的火盆的光亮给遮挡住了,他高大的身影背着光而来,仿佛有一道金色光晕在描摹着他高大伟岸的轮廓,他唇角带笑,那双诡异的眼睛却是冰冷至极,让人看了心底都开始寸寸发凉起来!

在他的身后,竟然还跟着那个已经有多日不见的中原女子,她还是那样一身清淡素逸的打扮,虽生得娇小,可在步入这个坐满了长老院首领的大帐之时,竟然是那样的从容沉静,丝毫没有一点怯场,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竟然觉得这个中原女子竟有一副让人不敢小觑的潇洒威风的风骨,不是体现在她的面貌与外表里,而是从内而外的,让人无法忽视的风华。

尽管如此,这里绝大部分的首领对于轻尘的出现也只是稍稍感到一丝意外而以,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因他们都已经见识过了岩止殿下对这个中原女子的宠爱,岩止殿下虽曾经说过她是他的女奴,可哪里会有人将岩止殿下的那句笑言放在心里?

没有人的眼睛是瞎的,他们都看到了这个中原女子手腕上戴着的那个墨绿镶银雕刻着图腾的镯子。

只见岩止殿下阔步朝里走来,举止淡漠从容,优雅得像一个从来不曾低过头的雄狮,一出现在那,顿时便有令人肃然起敬的魄力从内散发而出,他的一个眼光扫来,即使英俊的面容之上还未流露半分神色,却已经率先让人感受到了不容违抗的威严。

克涅的脸上顿时出现了笑意,他似乎一早就知道在岩止大人这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差错,然而年轻的贺达虽年少有为,但显然正是因为太过年轻了,虽然从头到尾他都不曾说一句话,也不让自己暴露出焦急的神色,但此时见到了岩止大人,他还是忍不住长长地松了口气,连忙伸手去拿一侧的水喝,以此来掩饰自己紧张的心情,他就连拿着杯子的那只手都仍然在隐隐颤抖着。

沙微在见到岩止的那一刹那,明显是面色一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张长满了胡子的脸部肌肉也在颤抖抽搐着,似乎是受了太大的打击。

怎么可能!

明明有人告诉他,岩止被埋到了玉埂山的崩裂的雪之中,玉埂山长年寒冰刺骨,此次雪崩,威力之大,摧毁力之大,根本是无法让人想象的,他怎么可能还活着!还如此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沙微,你见到我,似乎很惊讶?”岩止在主座上坐了下来,他一手支撑这下巴,双眸一敛,赫然是寒光凛冽!

“怎么可能。”沙微笑得有些勉强:“岩止殿下,您许久未出现,我等也是担忧您的安危。”

岩止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那模样,看过去心情极好,但他那足以令人迷惑的笑容,却分明伴随着危险的气息袭来,压得人顿时喘不上气来。

孟轻尘在岩止的身边站着,她的脸色并不大好看,她的身子仍有些不适,可岩止却将她带到这里来,对于朝政之事,她并不太擅长,她天生就是个舞刀弄剑的料,为此当年自己虽然战功赫赫,却连自己侍奉的君王对自己已经起了忌惮之心都浑然不知,百官之中也都传孟将军为人太过傲慢,目中无人。

尽管如此,她还是耐着性子待下去,她知道,岩止之才绝非秦皇可比,只是这几年,她便从岩止身上收获不少除带兵攻敌之外她还必须学会的东西。

她孟轻尘虽不提旧事,但那不代表她已将害她性命毁她孟家世代基业的闷气一并一声不吭地吞了下去。如若是此,他日她下了九泉,怎会有颜面叩见爹娘?

在大贺城之时,岩止处理事务的手段便十分严厉强硬,却又十分奏效,绝非蛮干。就拿岩止对于奴隶的管理而言,但凡在他眼皮底下出现耍心机使手段的事,那么他们即将面对的将是十分严肃的处理,对待犯错的奴隶,这个喜怒无常的王者更是根本不留任何情面。

岩止在治理国家和掌握兵权的方面亦是如此,可说到底,他也和大多数的王者一样,漠视性命,手段残酷决绝,反倒是因为如此,在他这却能起到惊人的效果,也许这就是岩止为何能够在短短时间内镇压下混乱的局面,掌握主动权的原因。

对于存有异心之人,岩止的处置绝不手软,也难怪沙微在见到岩止的那一刻脸色会如此难看了。

就在此时,一位为沙微添酒的奴隶似乎也因为畏惧于岩止方才那一刹那并未外露却已经摄人心魄的威严所震慑,竟吓得手一抖,将用来暖身的热酒给洒到了沙微身上。

沙微本就因为岩止的出现而心不在焉,此时被这么一烫,顿时没能控制住,暴跳如雷,站起来就给了那个奴隶一脚,踹在她的腹部上,将这位体格甚至算得上瘦弱的女奴给踢倒在地,沙微面孔呈露愤怒之色:“来人,把这个卑贱的奴隶拖下去,杀了给兄弟们下酒吃!”

在座的各位首领皆面露不赞同之色,倒不是因为沙微对待奴隶实在是太残暴了,对于奴隶的性命随意夺取,这在匈奴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座上岩止殿下还在,这个沙微竟然如此无礼,敢在岩止殿下面前做出如此暴虐之事,岂不是目中无人?

岩止却是淡笑着冷冷看着,眸光深不可测。

那穿着粗布旧袄胡装的女奴的身形比孟轻尘大不了多少,她被沙微那么一踢,简直要去掉她的半条命,此刻听到自己即将被杀死的命运,这名女奴顿时面色苍白,她抬起头来,几乎是爬着过去请求沙微的原谅。

在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露出的竟然是一张中原面孔,左侧脸颊有些浮肿,可见是常常受到虐打所致,可那一张脸……

孟轻尘原本已经有些困倦之意的平静的黑眸忽然间一颤,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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