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危险岩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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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于北庭。
帐篷的外围是厚重的羊皮,夜晚的冷风并未侵袭帐内,帐中温暖得几乎要将人给闷出汗了,半燃烧着的火炉子已经有偃旗息鼓的架势了,帐内弥漫着淡而并不浓郁的幽香,所有侍女都已经退了下去,整个大帐内唯独剩下躺在铺着厚软毛裘毯的床榻之上,裹着大张银色狐皮被的女子沉睡未醒。
女子像瀑布一样的墨黑长发凌乱地扑散在洁白的裘毯之上,像在宣纸上散开的水墨画,她的脸色白皙红润,胸口伴随着呼吸节奏稳健地起伏着,长长的睫毛像一面打开的扇子,附在她阖着的眼帘闭合处,精致润泽的唇上仍残留着被自己咬破的伤口。
北庭出奇的平静,平静到好像陷入了另一个世界,它被重兵把守着,一点消息也传不进来,没有人知道,除北庭以外,其余地方都经历了一场大浩劫,这里侍奉着的侍从奴隶甚至还不知道他们的单于大人已经归天了,更不知道令人尊敬的岩止殿下下令将图格殿下给射杀了。
北庭太过安静了,显然是有人刻意将这里隔离出来,让它不受到政变的牵连,被保护得滴水不漏。
本能的警觉性让孟轻尘即使是睡着了也不停地在潜意识里挣扎着夺回主动权,她很不喜欢自己受外力的影响昏迷或者一睡不醒的感觉,那对于任何一个行军之人都是危险的,像是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挣脱了束缚住自己的绳索,孟轻尘原本安静平和的睡容忽然起了波动,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哗地一下,经过了激烈的斗争,她忽然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迷朦,氤氲着水气,怔怔地盯着帐顶良久,她才渐渐找回自己的意识来。
她这是在哪?
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暖和得简直要让人发汗,帐顶是圆形的,很高,封闭着的,看不到外面,孟轻尘的浑身还没有力气,只转动着眼睛维持着那个躺着的姿势打量着这个帐内的环境,耳朵小心翼翼地试图想要捕捉到一点信息,但孟轻尘恐怕要失望了,帐内帐外都安静得好像不存在其他人似的,她无法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岩止给她吃了什么。
她原本以为,岩止给她吃的是诸如解药那一类的东西,以此对付她从头曼的帐中出来后产生的不适感,但没想到它自己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发作起来的时候,让她腹部绞痛,连忍都没办法忍,好像整个五脏六腑都被人揪到一起了似的,但这种剧烈的痛感似乎并未持续太久,到了后来,它的效力变成了让她沉睡不醒,醒了以后,就如同现在这样,整个人疲惫得很,手脚无力,精神上更是累得让人虚脱,因为她刚在梦中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斗争。
她还记得,在这之前,岩止答应了头曼要将她作为一件东西一样奉送给他,那么她现在醒了,想来不久以后头曼应该也会接到消息,那么岩止这么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既然答应了头曼,却又让她疼得险些要昏厥过去。
这药效是持续连绵的,孟轻尘才清醒过来一会,这暖人的温度和疲倦沉重的眼皮让轻尘又一次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不受自己控制。
就在此时,帘子被掀开了,只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响声,守在帐外的侍女想要向来人行礼,但他却只是轻轻抬了抬手,让侍女们都噤了声,放下了帘帐,这个大帐之内又与外面隔绝开来了。
从外面进来,岩止的身上还带着帐外的寒冷气息,进入这个温暖的大帐之内,那股寒意才渐渐被融解,冰凉的大手也慢慢地变得暖和了起来。
这个小女人还在睡,看到这一幕,岩止不禁放下心来,今夜太过混乱了,他来不及顾及她,以这个小家伙的脾气,估计若是醒着,此刻应该在闹脾气,想到这,岩止忍不住皱起眉来,他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什么,更没有哪一个女人可以跟他闹脾气,可他竟然因为担心这个孩子醒来后会做出一些他无法预料的事,他稳定下局势后竟然丢下了长老院的各位首领立即朝这走来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好在,这个小女人还未醒,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唯独担心她会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不要紧,她不会成为例外的。
朦胧的浅眠中,熟悉的气息在朝她靠近,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接触她,孟轻尘蓦地醒来了,清亮的黑眸起先还有些雾气和迷茫,困顿之中,下意识地开口询问了句:“岩止?”
慵懒的嗓音,软绵绵地不似平时清醒时那般生硬,还未完全醒过来的她呼吸之间是香甜无比的气息,岩止不由自主地笑了,身上的厉气竟也随之软化。
岩止?
这一回,大脑的感知向身体传送出警告的信号,孟轻尘顿时清醒过来了,黑眸深处已经没有先前沉重的睡意,她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滞,然后清冷了下来,闭上了嘴一声不吭。
岩止好笑地看着她这副立即变了脸的模样,刚才那样不是挺讨人喜欢的吗?他可不记得,他是怎么培养出她现在这样不爱说话不爱热闹的清冷个性的,似乎当他将她捡回来的时候,她就是这般,只有在迷糊的时候,才会偶尔放下戒备,但那种情况通常不会在她身上逗留太久,她有很强的意志力。
不由分说地,岩止将浑身无力的孟轻尘给抱了起来,让她的身子倚靠在他的臂弯之间,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之上,孟轻尘并未跟岩止闹,这让岩止有些意外,可她沉着脸不说话的模样,很显然她心里不高兴得很,只是她的个性一向克制,岩止很难有机会看到她像赫娜那样娇蛮哭闹的模样。
“先把这个吃了。”岩止没有理会这个正在生闷气的小女人,他手中正拿着一颗与先前那颗一模一样的黑色药丸,他十分耐心地亲自将它送到了孟轻尘的嘴边,命令道:“张口。”
先前给她所服之药虽对身体并无大碍,可也会让人浑身无力,疲惫不堪,如今头曼已死,她没必要再受这份折腾。
孟轻尘紧紧地皱起眉来,偏过了头:“我不吃。”
谁知道这一回他又要给她吃些什么东西,她心里还是埋怨得很,他们这一对父子,兄弟,总之,这些匈奴人,都一样的蛮横霸道。
俊眉微微一扬,岩止并未动气,仍然十分耐心地像是在哄一个正在闹别扭的孩子:“当真不要?”
孟轻尘没有回答,若非她浑身无力,现在一定不会这么温顺乖巧地被岩止抱在怀里。
“看来你不愿意我将你送人?”岩止的声音中满含着笑意,看上去心情愉悦极了,眸光轻敛,邪魅慵懒。
送人?
孟轻尘的眼睛闪了闪,脸色更加阴沉了,好像被戳中了心思一般。
“你不愿意也是应该的,在我这,至少你不必吃太大的苦头,比起侍奉年迈体衰的父亲大人,至少我,可以让你更满意一些。”岩止似笑非笑地说着,那轻轻向上挑起的薄唇,带着戏谑和玩味之意。
孟轻尘眨了眨眼睛,为何觉得岩止这话说得别有深意?
“不明白?”他炙热的呼吸在她的耳际响起,似乎早有预料这个孩子的反应会是如何,他已经在她这领教过不少了。
孟轻尘眉一拧,觉得浑身不自在,可她现在十分疲惫,并不想多说话:“头曼单于何时要册封我为夫人。”
至少她必须知道,她还有多少时间来恢复体力,虽然时机未成熟,但她并没有留在这里任人宰割的打算。
“如此,迫不及待?”岩止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狭长的幽眸,他的唇畔依旧带笑:“先把这个东西吃了,我便告诉你一个也许能让你高兴的消息。”
忽然一道惊雷掠过漆黑平静的夜空一般,孟轻尘的心口猛地一跳,墨黑色的瞳仁顿时泛起一抹涟漪,好在她偏着头,岩止并未发现孟轻尘的不对劲,咬了咬唇,她几乎是有些虚弱地抬起一只手妄图让自己的身体远离岩止:“我不需要,如果你愿意马上离开这,我会认为这是一个能让我高兴的消息。”
岩止的神色突然间冷沉了下来,可他依旧耐着性子没有发作出来,唇角冷冷地一抬,此刻他的眼中已经隐隐有严厉的气息在漫漫地聚敛起来:“不愿意吃,难受的只会是你自己,你只需要去想,我怎么会把你送给别人?”
“你怎么会把我送给别人?”她在质疑他。
“别激怒我,对你没好处。”他淡淡的箝住她,出声警告:“听话。”
这是孟轻尘今夜露出的第一个如此轻蔑的神情,就像一个驰骋疆场的大英雄,高高地坐在马背上,傲慢而又不屑地蔑视他的心意:“你连娘亲都亲手杀死了,怎么会舍不得我!”
终于说出来了吗?
岩止的眼神终于冷了下来,那一双浓墨瞳眸缓缓地泛起了一层危险的淡绿色寒光,就像一团火焰在隐隐蹿动着,就像一只优雅的狮子,终于失去了耐性,他手中的那颗黑色药丸,顷刻间碎成了末,从他的指缝间撒落了下来,如同细沙一般,消失无踪。
“你这个!”岩止的浑身骤然间变得冷彻无比,冰寒刺骨,他英俊的面容之上是前所未有的暴戾,他的大掌触上了她光滑纤细的脖子处,扣紧。
“你再说一次!”他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寒冬一般刺骨的冷意,猛地袭了过来。
孟轻尘清澈的眼眸突然间睁大了,岩止的目光幽深冰凉,锐利得几乎要将她身上给挖出一个洞来,那几个字眼,似乎狠狠刺中了他心里的要害,让他此刻看她的目光,竟然是如此可怕。
他竟然起了杀心!
不是为了威吓她,也不是为了惩戒她,是真的无法抑制的,盛怒杀气!
孟轻尘只觉得此刻自己胸腔里的空气好像被抽空了一般,透不过气来,脸色一寸寸地涨红,她眸光复杂地直视着岩止的眼睛,可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脑缺氧,她很确信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孟轻尘感受到这个昏暗的空间里另一道同样凛冽的杀气也越发浓烈,像是要迸射而出无数坚冰寒刃一般,她心里一急,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他眼中的淡绿色越发浓烈,那一瞬间,如同阴晴不变的天气,骤然间风雨大作。
“岩……”孟轻尘紧紧握住岩止扣住她脖子的大手,但却使不上力气来,她紧紧皱着眉,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喉咙火烧火燎的,她艰难吐出的那一个字,竟然难听到让她自己都惊讶不已。
她灿如星辰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娇弱得,像是随时可能随风而去,彻底地离开他。
几乎是在顷刻间,触电一般,岩止霎然松开了手,幽寒的星眸像是一瞬间恢复了理智,眼前这个小女人,面色苍白,柔弱得险些就彻底地离开了!
他差一点亲手杀了她!
“咳咳咳……”得到自由的孟轻尘猝不及防地跌坐了下来,她慌乱地向后退了几步,远远地躲开了险些杀了她的岩止,她抬起手覆上了自己火辣辣的颈部,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险后余生。
看着她如此惊慌失措地远离自己躲到后面的情形,岩止的幽眸陡然一暗,他绷着一张脸,浑身依旧沉浸在一层冰冷的气息之中。
“呵!”岩止忽然低笑了一声,似在对她说话,又似在喃喃自语:“看来是我将你给宠坏了,让你忘记了自己在跟谁说话。”
孟轻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大口呼吸着,清凉墨黑的眸中染上了血丝。
岩止神色冰冷,良久之后,他才感觉自己浑身燥热得很,若再待下去,他很难保证自己还能像刚才那样及时收手。
“我会再来看你。”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高大的身影立即起身往外走,一步停顿也没有,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里面多待。
直到他冰冷强硬的气息已经离开很久了,孟轻尘低低地喘着气,总算恢复了几许力气,指尖轻轻触上自己的颈部,仍然会疼得她闷哼了一声,迅速收回了手。
“你为什么要惹怒他。”冰寒冷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昏暗的大帐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抹黑影,带着凌厉肃杀的气息,那眼睛冰冷,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这个大帐之中,竟然连帐内的平均气温也跟着降低了。
“为了不让他发现你。”孟轻尘的声音嘶哑着,脸色苍白。
她虽不知道岩止究竟做了些什么,她承认,在岩止允诺将她这个“奴隶”送给头曼的那一瞬间,她的胸腔里气闷得简直要炸开来,可那颗药丸发作得恰到好处,她当然相信岩止并非为了取悦而把自己当一件东西一样送人那么简单,她所剩下的情绪就只有震惊了,心中更是和头曼一样不得不惊讶并忌惮起岩止来,他的心思太过深沉了,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连她这一回也成了他步步安排之中的一步。
唯独此刻,男子那双寒潭一般没有温度的眼睛才微微一怔,微微有了一丝波动,他手上的那柄赤红剑,比起第一次见到时更加鲜艳了,看来短短时间不见,他不仅养好了伤,其间一定还接了不少笔生意,为赤红剑喂饱了鲜血。
“你差点就死了。”炎凌冷声说到,一向没有多余表情的脸上,竟然也难得地出现了一抹不赞同之意。
孟轻尘没有说话,比起这个,她刚才更担心的是炎凌会按耐不住现身出手,幸而他并未暴露自己,否则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会有大麻烦。
炎凌不愧是云中人人闻风而畏的冷血杀手,他的武功很好,至少他是她见过的,内力最深厚的一个人,若非她与赤红剑有所感应,连她也丝毫察觉不出炎凌的存在,他无声无息,如同暗夜的阎罗,也难怪人们都说见过杀手炎凌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还没出声,轻尘开始有些庆幸了,幸亏炎凌不是来杀她的。
至于岩止会不会发现他,轻尘一直心里没底,这也是她刚才为何会如此紧张的原因,以岩止那样敏锐谨慎的人,即使武功上不如炎凌,可这是匈奴王庭,炎凌未必能顺利脱身,况且她也不知道若是岩止与炎凌交手,究竟谁更厉害些。
除非惹怒了岩止,岩止盛怒之下,自是难以静下心来发现炎凌的存在。
“你的胆子很大。”炎凌平静地扫了眼这个女人,他很清楚,刚才那个男人是真的差点杀死了她,这个女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神通广大,只怕刚才她也是在冒险而已。
孟轻尘黑着脸,的确郁闷不已:“我把解药也给气走了。”
她现在开始确定,岩止要给她吃的那个东西也许真的不是什么坏东西。
所以她现在浑身无力,没有力气的感觉,不大好。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难听得可怕,每开口说一句话,喉咙处都会像被火烧一般,岩止的手劲很大,若非他松开得快,此刻她只怕已经成断气之魂了。
炎凌没有理她,只冷冷地丢回一句,算是安慰:“那个人还会再来。”
“你如何找到我。”孟轻尘一边为自己顺着气,一边艰难地开口:“你来找我,莫非是无名那已经有消息了?”
炎凌还真是无所不能,连匈奴的单于庭都能随心所欲地进来,她真怀疑上一次自己怎么会撞见身受重伤差一点死去的他?
这个女人果然料事如神。
炎凌点了点头,他站在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孟轻尘,从衣襟间抽出一封信函丢给了她。
他与这个女人只有一面之缘,想要查到她的下落,的确是花费了他不小的力气,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和那个人在一起?这个女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她是谁?
炎凌不会忘记,她交给他的那四个字,“权力”与“财力”,这些都是多少人一生梦寐以求的东西,而她说出这两个词时,竟然是如此的随意和漫不经心,如此的自信。她所嘱托的那位无名,竟也是与她物以类聚的人物,当他看到那四个字,连名都未署的四个字之时,竟也不问究竟是谁嘱托他来,反倒大言不惭地要他保护写此四字之人。
当时他毫不犹豫地回绝无名,他会无偿帮助她,已经是迫于恩义,例外而已。
但无名却只用了一句话便说动了他。
孟轻尘迅速地打开了信函,一门心思都在那上面,自然是不会知道炎凌充满探究与复杂的目光正静静地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果不其然,那是无名的字迹,孟轻尘不禁唇角轻抬,竟一时之间忘记了颈部的疼痛和浑身的无力疲惫之感。
她果然没有信任错人,无名是一个怪才,但其才能无可置疑,短短时间内,竟已在中原组建起这样一支强大的力量,她给不给他找点事做,才叫白白浪费了他的才能,暴殄天物。
收起了信函,孟轻尘将他交还给了炎凌,炎凌的脸上并未有太大的情绪变化,他接过信函,顷刻之间,那信函竟已在他手中碎成了残骸,丢入了火炉之中,不一会儿便烧成了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走了。”炎凌低低地丢下三个字便要离去,看样子,这个女人无需他担心,一时半会她还死不了。
不容得轻尘说话,炎凌便径直朝大帐外走去,孟轻尘刚想张口,担心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外面可是守着人呢,可事实证明是她太过小看他了,只见帐帘一掀,炎凌莫测诡异的黑色身影就已经刷地一下掠起,速度快得惊人,悄然融入了暗夜之中,就像来时一样,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离去时也如鬼魅的影子一般,行踪莫测。
帐外的侍女只觉得忽然一阵奇怪的风吹起了帐帘,她们迅速地回过头去一看,帐帘只是微微动过,已经恢复平静了,真是奇怪的风。
送走了炎凌,孟轻尘终于觉得自己疲倦得很,脖子处只稍微动一动就会生疼,她累得不行,尽管对刚才自己有意惹怒岩止,险些害了自己之事有所顾忌,但身体上的疲惫容不得她过多的思考,竟再一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