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晋阳之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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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非要做个区分,士氏的封地主要分布在晋国的西面、南面;中行氏的分布在晋国中部,贯穿整个晋国;智氏的分布在西南、西北;韩氏的分布在西面、中北、南面;魏氏的分布在南面、西面;赵氏的则大多分布在东面和北面。
四家的封邑都散落各地,十分零散,难以形成完整的战略部署。士氏、中行氏则不同。两家都拥有广阔领土,又兼相对完整,再加两家抱团,一旦有内讧发生,毫无疑问,在军事部署上,两家已占据绝对优势。
对赵氏而言,东面的封地与卫国接壤,南有士氏掣肘,西面和北面有中行氏制约,根本无法施展。唯一还有伸展空间的就是北面——这里地处晋国北端,临近代国、中山国,与其余卿家并无利益冲突。当然,由于地处边境,北方少数民族若要南下侵扰,赵氏是首当其冲。
凡事有利有弊,外敌未到之前,不做无谓的假设,内部团结被摆在第一位——只要不与卿族利益冲撞,便是可行之道。
于是,兴建晋阳城便被提了出来,发起者正是董安于——这个不被智申放在眼里的迟暮老人,却被智跞视为赵鞅最得力的左臂右膀的贤能老者。
兴建一座城并非小事。
首先是工程浩大,从无到有,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要从零开始,费时耗力,无论人力物力财力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其次,既然耗费如此巨大的开支,此城的作用必定要承前启后,绵延数代人均受益方才值得。如果仅是为了一时之利一事之争,未免劳师动众,弄不好掏空家底,大伤元气,贻害无穷。
再说了,此时的赵氏,虽有人心拥护,毕竟实力不占上风。为了笼络人心,赋税一项就少收了不少进项。进得少不算,还多了这么一项大的开支,不得不谨慎从事。
“虽有诸多不便不利,仍要提上日程。此事如箭在弦,早发早抵目的地。一旦事成,子孙万代之利,宗主切莫迟疑。”董安于颇有力排众议排除万难也要达成心愿的毅然决然。
在他之前,众位谋臣已经发表过一通见解。从人数上来看,赞成的占少数,模棱两可的居多,一口否定的也不乏其人。众人之所以不赞同,原因都大同小异——此时此刻,各卿家相安无事风平浪静,守成保业即可,何必兴师动众营造一座不知长远意义何在的城池?
“董叔如此坚持,定是有不得不建的理由,能否把前因后果说得再详实些?我等愚钝,还望不吝赐教。”一位谋臣小心翼翼的请教。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西面有山,东面临水,背有倚靠前可取水。一旦建成,良田有灌溉之源,不愁稼穑,便可养民驻兵,补给无忧。”
“再者,新城地处晋国腹地外围,临近北狄,有大片空地可供伸展,这也是赵氏领地拓展的唯一去处,试问除此之外,还有何地能不触动他族利益自由施展?”
董安于的语气稍显不耐,明明一开场他就把利弊分析得非常透彻,偏偏有些人装作不解。同样的话他已经重复两次,于是变得焦躁起来。
“此地的确是大有可为。对晋国而言,可为北地门户,对赵氏来说,更是边地屏障,进可攻退可守。”尹铎一直不出声,因为他是最早知道董安于设想的几人之一。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更是小心措辞,谨慎发言。
“西倚悬瓮山,东临晋水,山势可依,水源可靠,建城的两大要件已然具备,此城可建。只是——”周舍想了想说道:“可建是否必建,有待商榷。”
按照董安于的设想,建城的目的是打造赵氏家族的军事堡垒和战略要地,选址自然不能马虎。
比照今日的地理位置,晋阳城地处山西太原,悬瓮山位于晋祠西,由于山腹有巨石如瓮形,因此得名。北宋仁宗时受地震波及,巨石摧毁,今已无复瓮形。
据《山海经》记载,“悬瓮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其兽多闾麋,晋水出焉。”铜和铁都是冷兵器时代制作武器的必备原料,此山既有铜,便可视为宝山。无论护卫家园抵御政敌或是与北狄对抗,刀枪剑戟是制胜法宝,铜顺势成为那个时代的战略物资。
再说水。汾河是山西省的母亲河,古代又称汾水。汾水是黄河的第二支流,可见其大。“汾”者,大也,汾河由此得名。汾河流经山西省的忻州市、太原市、吕梁市、晋中市、临汾市、运城市等六市二十九个县(区),在万荣县荣河镇庙前村汇入黄河。
汾河既大,支流众多,较大的如潇河、文峪河、浍河等,其中还包括了许多名泉,如兰村泉、晋祠泉、洪山泉、郭庄泉、广胜寺泉(霍泉)、龙子祠泉、古堆泉等。
汾水支流之一的晋祠泉,古称晋水,位于悬瓮山脚下,由汾河中游右岸由喀斯特(岩溶)大泉溢流而成。董安于想要将城建在晋水北面,山南水北为阳,城名即是晋阳。
“必建即是非建不可,事不宜迟,而非可建可不建。想必......董叔已经预料到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身为董安于的关门弟子,蔡墨对董安于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对他的用意也能揣度个七七八八。他隐而不说,无非是不想夺了正主的光芒。
“是啊,非建不可。关于这一点,老夫已经对宗主言明,诸位想必也能猜出个大略,不必多费口舌赘述。”董安于再次强调。
此事关乎重大,早在拿出来商讨之前,董安于已经对赵鞅剖析得清楚明白。在座的能懂的就懂,不懂的也没办法,董安于只想把此事说给懂得人听。志不同者,参不透其中奥妙的只能做个无缘人了。
赵鞅是从头到尾最明了事情来龙去脉的人,到目前为止,任由众说纷纭,他却保持缄默,足见他内心的挣扎犹豫。
若是以往,董安于提议个什么事,他略微一想,最多找尹铎、周舍说说,听听他二人的意见,很快就付诸行动。
可是这一次,他把门下的谋臣武将都叫齐,可见事关重大。
董安于有些无奈,却也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尽管要跟某些根本不是一个思考频道的人研商令他有些急躁,也不得不忍耐。
之所以此时提出这个建议,且又十分迫切,实在是情势的推演所逼。
赵氏的土地封邑不是最大的,赵鞅的野心也非士鞅那般形之于外锋芒毕露。有士氏、中行氏打头,赵家一时半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无奈人不想出名,偏偏名气逼人——
革新亩制一事令赵氏出尽风头,但凡稍微有些眼色多个心眼的都能从中窥出赵鞅的远谋深虑志存高远。
在董安于看来,“六卿”的对决迟早会来,而且不会太久。中行氏和士氏不会坐视六家共存的局面不理,听之任之。毕竟,几代人处心积虑的筹划,就是为了等到适当的时机分出胜负,独占鳌头。
偏偏中行氏和赵氏的旁支结了亲,他们是赵盾的堂弟赵穿的后人,因封地在邯郸,统称邯郸氏。中行寅将妹妹中行辰嫁给邯郸氏的赵胜,生下赵午,现为邯郸大夫。若论辈份,赵午既是中行寅的外甥,又是赵鞅的族叔。
关系交错,事情便变得复杂起来。万一中行氏发难,赵氏要么合而为一,要么一分为二,端看邯郸氏的站队。从感情上来说,两边关系都亲,难分亲疏;从趋利避害的角度而言,赵鞅一支的实力跟中行氏相去甚远,如果非要找个靠山,邯郸氏肯定会选择和中行氏绑在一起,大树底下好乘凉。
这是赵氏的内部事务,仅此一点,就足以为忧,更别说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