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璇玑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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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山，太一宫，守一殿。
太素真人白袍木剑，须发如雪，立于殿首。
十二位太一宫长老，随着太素真人步罡踏斗，焚香祷祝，向天地山川长拜而下。
殿下的大多是白发苍苍的老道士，丁觉这种年轻面孔倒显得稀罕。
“老夫号召天下道门名流相聚于此，为的是一卷奇书。”
殿下众人恬淡的神情里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好奇和期待。
与者无不是道门高士、惊才绝艳之辈。能把这许多心高气傲之人召集一堂，在南楚道门里也只有三人能做到！
太素真人单袖一抖，抖出一张写满篆字的古朴布帛，布帛破破烂烂，恐怕下一刻太素说这是一块抹布，也不会有人怀疑。
太素却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道：“诸位道友想必都听说过……《璇玑残卷》吧？”
“璇玑残卷？！”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块脏兮兮的布帛被一道道火热的目光万箭穿心。好几个内功不弱的道士更是瞬间绷紧了身体，只待太素一个疏忽，他们就会毫不犹豫上前抢夺。
璇玑残卷……那可是传说中直指大道的天书，道藏中记载此书是纯阳仙人所留，“握此书，如握三千大道”，得书中仙法，可以肉身成圣，白日飞升！
更有人说，当年天书毁散，只剩残句断篇。有得道之士从残篇之中探索出零碎的大道真义，衍生成新的经书。经过时间长河，经书又毁散成残句断篇，又有人从残篇中发掘出更零碎的大道真义……如今天下道藏，统统源自一部天书，只不过都是天书的残篇的残篇，所能参悟出的，也不过是大道的影子的影子，徒然而已。
来前只听太素说有一卷奇书，他们已经尽量往高了期待，没成想还是远远低估了！
“诸位道友不必如此，就算老夫将这份残卷双手奉上，诸位也没有一人能参读。”太素将那几个蠢蠢欲动的人看在眼里，神色却淡然如水。
“太素老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说。
说话的是一个鹑衣麻鞋的老头，众人都盘膝坐地，只有他毫无风度地蹲在地上。周围的人看向他，却目光敬畏。
汪重瞳，自号东海老仙，虽然不是南楚国人士，但曾经云游四海，足迹走遍十国，因此在列国道门之中，汪老道的名号都极为煊赫。
盛名之下无虚士，汪老道也的确有两把刷子，无论是在精研道藏，还是武学修为上，他都称得上一代宗师。
宗师级的内劲，在列国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前些日子被攻灭的三元派，号称南楚国第一大宗，不也只有四个武道宗师吗？如果不算那个守塔的老头儿，和突然扬名的少宗主，明面上只有两人而已。
“汪道友，你有所不知。这份帛书，”太素扬了扬手中的破布，“三年前我太一宫就已经得到，这三年来我们日夜研读，只模糊看出这似乎是一篇残缺的吐纳修道术……”
话没说完，已经有玄衣道人骤然扑袭而上，袖中一抹银光喷吐而出。
太素视若未见，一动不动，只是脂白道袍轰然鼓荡，脚下青砖裂缝蜿蜒如龙蛇。
劲气外御！
“嘭！”
玄衣道人仿佛撞到一堵厚重城墙，反震摔飞而出，吐血三升而死，袖中匕首银亮如新，只是多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不自生！”
有人一声惊呼，认出了太素这一手功夫，正是太一宫镇宫之宝《东皇经》的绝技——【不自生】。
这绝技非武道宗师不能施展，号称“后其身而身先”、“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擅于以静制动、后发制人，而非主动伤人。
敌人若不动手倒还好，一旦动手，便会受到更强的反震之力，甚至心脉寸断而死。
“羽衣派的侯宝象？”太素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神色不为所动，“听说此人精通《黄庭经》，连国师楚芝仪也称赞过他在修道和武道上的天赋。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已修成武道三品，以此子的天资，如果遇事能再沉着三分，五十岁之前登临武道宗师，成为国之翘楚，从此振兴羽衣派，也未可知。”
太素的目光扫过众人，之前那几个蠢蠢欲动、按捺不住的家伙们，无不噤若寒蝉。
“真是糊涂，”太素摇了摇头，“老夫正要说到……这璇玑残卷，就是太一宫要拿出来供大家一起参悟的奇书。”
“什么？！”
一众崇尚静虚、注重恬淡的道人们，再也做不到气定神闲，个个愕然，继而变色。
“怎么，诸位道友不敢置信？”太素呵呵笑出声来，“实不相瞒，这璇玑残卷中的内容十分晦涩，以我太一宫一门之力，极难研读通透。”
“老夫也想过私藏在山上，供太一宫后人慢慢攻读。但转念想到近些年来玄门式微，若再执着于门户之见，无异于自断玄门传承，于我道教一脉是祸非福。不如开诚布公，诸位齐心协力参详此书。”
太素的目光转向汪老道，玩笑道：“反正你汪老道得不得道，也不影响我太素在这白虎山颠羽化飞升。”
汪老道闻言笑骂道：“就你老头还想着飞升呢，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骂完又忍不住问道：“你太素的禀赋，我老汪是信得过的。你和太一宫一大班子人悟三年悟不出来，难道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凑一凑就能悟出来了？那璇玑残卷是真迹么？”
太素笑道：“遇水不湿，遇火不燃，遇刀不裂，却在光阴的伟力下破烂成这个样子。如果是假货，未免也太浪费这块布帛了。”
“好，既然你这么肯定，老汪我就插一脚，陪你解一解这玄奥天书……我倒要看看它究竟有多晦涩！”汪老道咧嘴一笑。
“好，老夫先将这篇帛书诵读一遍，遇到不可辨识之处，便重读一声‘缺’，诸位道友请听了！第一句是‘恍兮惚兮，惚兮恍兮。天清地浊，灵虚有三。养神固魂，气海乃开。炼精化气，超【缺】拔【缺】’……”
丁觉身体微微一震，不留痕迹地低下头，目中尽是讶然。白虎山上这几天，他惊讶的次数比在三元派中近十年还要多。
太素真人所念出的《璇玑残卷》第一句，分明与《元初养气诀》第三页的开头一模一样。他如今还记得，太素真人口中的“超【缺】拔【缺】”，完整的说法是“超凡拔俗”！
传说中璇玑残卷一共十二页帛书，而他手中的《元初养气诀》也正好十二页……难道说，自己早已得到了完整的《璇玑残卷》而不自知？
丁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火热。
太素真人拿出一页璇玑残卷，不但慷慨大度，更是极有胆色。太素杀人立威、晓以大理，又乐意分享，这才熄了一众强手强夺的心思。
一页残卷就让道人失心疯向太素出手，甚至不肯等到太素公布；以此观之，他手握十二页全本岂不是会被天下道门追杀？
紫刀门针对他的追杀令至今是江湖上悬赏最高的追杀令，江湖上甚至流传出童谣：
“丁少掌门一颗头，堪比世家万户侯；
“丁少掌门一只手，能换皇城一座楼……”
初闻这首“童谣”，丁觉哭笑不得。这么隆重的价格，他如果有三头六臂的话，都想要去卖一只手了。
他已经在被江湖追杀，要是再被道门追杀，那真成了举世皆敌，太可怕了！
万箭齐发之下，劲气外御又能敌过几轮攒射？内劲消磨一空后，便是大宗师也难免遗恨。
解读《元初养气诀》，消除清气隐患，必须加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