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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元派少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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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尽是苍黑色的焦土,四野袅袅冒着青烟,密集的大坑小洼里,沸腾的朱红液体正在咕嘟咕嘟吐着泡。在这样高热的土地上每走一步,都如同炮烙一般。

男人停住了脚步,他从地上捡起一截断剑,神色淡泊:“摩诃剑折,玉山崩摧……你果真死了?”

他伸指抚过剑锷,抹去了剑锷上的浮尘。随着他的手指移动,一溜儿锐利的清光浮了出来。

“我本以为你不会死得这么容易。”

鬓间的一绺白发让这个威严的男人隐隐多出一丝萧索的意味。

“君埋尘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在你之后,无人再懂我的剑。”

他掷剑立于焦土,右手虚拢,作倒酒状挥袖,声如闷雷:“尚飨!”

天色骤变,浓云遮月,雷霆炸响,一道金枝横贯沉沉夜色。

暴雨落了下来,落在墓碑般的断剑前。

插在焦土上的断剑忽然嗡嗡颤鸣,发出淡淡荧光。雨珠落到剑柄的高度时,似被无形剑气向上击碎,无数更小的水珠飞溅腾起,落下时再一次被击碎……最后已经看不见水珠,只有无边的水汽。

倾盆大雨,竟没有一滴落在焦土上,全都在剑柄的高度被截断,形成一层滚动的浓浓云烟。

“你的主人都兵解了,你还在不甘什么呢?”

男人淡淡出声,弹指射出一道劲风,轻易将断剑上的莹莹灵光击散,那就像是一阵风惊飞了一片萤虫,旋而溃灭。

断剑灵性一灭,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再阻断泼天大雨,雨水落在焦土上,迅速被高温蒸腾出浓密的雾汽,遮蔽了焦土上的一切。

氤氲的浓雾中,男人的身影渐渐消隐不见。

……

是年,羽蛇国史官记载:“厥初三年,平州昼见旱雷,是夜大雨,三日不息,澜河因决焉。帝下罪己诏,开帑赈饷六百万两,以抚兆民。”

……

陵南大地,南楚王朝。

武林魁首“三元派”要与第一世家“姑溪梅家”联姻了。

两姓联姻,本是天底下最寻常的事情之一,但若是发生在新兴势力“紫刀门”与武林圣地“三元派”激烈角力,江湖势力面临重新排序的敏感时期,自然意味大为不同。

姑溪梅家。

“我知道你们都没有见过那位少掌门,但是你们五人之中,必须有一人去联姻,这是我们家族的大计,容不得儿女私情。”

“哗”的一声,一卷画轴被家主抖开。画中人虽说生得还算英武潇洒,但似乎并不是姑娘们心上人的模样。

大姑娘梅红酥咬了咬唇,见妹妹们大多神色踟蹰,终于叹了口气:“妹妹们都还小,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这联姻之事,便由……便由红酥来应付吧。”

大堂里一时陷入了共同的沉默。

这时,最年轻的小五姑娘梅子青却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子青愿意替姐姐联姻。”

【非退婚流!醒目!】

………

丁觉(jué)是三元派当代少掌门。

十年前,三元派掌门钟季礼在外将他捡回北亭山,收为二弟子,和座下大弟子一视同仁、亲自指点。

十年来,那位掌门座下大弟子、三元派大师兄,内功、剑术、身法、学问,在当代弟子中无不称冠。门人皆传,少掌门一定会是大师兄。

不过,昨岁大师兄忽生向道之心,倦了凡俗武技,拜别师长师弟,下山觅长生之道去了。

为报十年养育之恩,丁觉被迫成为了少掌门。

因为三元派人人闲散,竟然找不出第二个人接手这门差事。

……

三元派,北亭山,云泥间。

静室里盘膝坐着一个身形昂藏的年轻人,正闭目不语。

在年轻人体内,武道功法运转,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的气血被炼化为一丝丝内劲,汇成暖流,周流全身之后,旋聚在腹部丹田之中。丹田一面旋聚内劲,一面化生出一股清气,袅袅而起,旋即散入虚冥,不知所踪,仿佛从未出现。

他至今不知这清气是何物、有何用,似乎与他修炼的功法有关。据他所知,别人修炼武道内功只能练出内劲,没有清气。

“觉儿……你莫非是运功岔了气?我适才用内劲在你经脉中探查,未发觉不妥之处。”

说话的是个双鬓斑白、面色蜡黄的汉子,他微微佝偻着腰,一身布衣,像个害病的庄稼汉,寻常人决想不到,他就是江湖上人称“病虎”的武道宗师、三元派掌门,钟季礼。

在陵南大地上,内力又称作内劲,是一种孕育在丹田内的劲气。武者通过修习内劲,能够强健身体、增长气力,其中高手甚至能够生撕虎豹、力挫熊罴。

但修习内劲难之又难,能够内劲小成,都足以跻身江湖上流武者。

丁觉睁眼,缓缓开口:

“我也不知,只是近来运转内劲,总觉得十分不畅,有些胀涩之感。不过只动用一两成内劲的话,倒不甚打紧。”

“即便消耗内劲,还是胀涩么?”

“越是消耗,越是胀涩,我也十分不解。”

“你的功法十分神妙,多半是传自吴青山老弟。也许,也只有吴老弟才知道原因了。”钟季礼叹道。

剑圣吴青山早已于二十余年前绝迹于江湖,钟季礼找了他十年,直到丁觉戴着玉佩在江湖现身——那玉佩,钟季礼只给过吴青山。

丁觉握住胸口的悬丝碧玉,摇摇头:

“十年前,我从秋山谷醒来时,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

门外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了丁觉的思绪,钟季礼道:“进来。”

“掌门,少掌门!”

一个模样清俊的佩刀弟子推门进来,“诸位长老请掌门速到凌云楼议事!”

钟季礼正欲离开,忽然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抛给丁觉。

丁觉一把接住了。

“这是龙涎丸,还剩八粒,你拿去用吧。我老了,服食劳什子丸药,用处不大。”

钟季礼龙行虎步,背负双手大步走了出去。

龙涎丸,武道圣药,具有凝练内劲的奇效。江湖上的小鱼小虾吃了它反而会拖慢内劲进展,但宗师级的大人物却愿意为一粒龙涎丸杀得头破血流!

丁觉握紧瓷瓶,他知道钟季礼有多需要龙涎丸。

“有多紧急?”丁觉低声问。

“回少掌门,密探已经发现紫刀门率领三大门派、两大世家的高手乔装打扮潜入望龙城,与我们三元派所在的北亭山已经近在咫尺了。”

丁觉听罢,缓缓闭上了眼,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须臾,他睁开双眼,眼底已如古井幽波。

他打开瓷瓶,倒出一粒龙涎丸,不再犹豫,仰头吞下。

龙涎丸入口即化,丁觉感到一股热流涌入丹田,融于漩涡般转动的内劲之中。可惜他的内劲已经相当凝实、淳厚,内劲气旋的涡轮只是向内微微压缩了一丝,便再也无法寸进了。

丁觉有些失望,若大名鼎鼎的龙涎丸只有这点效用,对他胀涩的经脉实在作用不大。

正在这时,他的体内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他运功时伴生的清气,总是迅速隐没,从未再现。他练功十数年,不知体内隐没了多少清气,也不知清气是什么、有何效用。

这一次,他分明没有运功,丹田中却凭空浮现出往昔隐没的清气。这些清气如同沸腾一般剧烈消耗,将龙涎丸的药力从内劲中拔出,并将其一丝丝绞碎、碾灭。

“我刚吞的龙涎丸!”

来不及痛惜白白浪费了珍贵的药力,丁觉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清气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它会拔除龙涎丸的药力?它是我经脉胀涩的元凶么?难道是功法有问题……

“等等……我的经脉……松畅了一线!”

……

“笃笃!”

云泥间又响起了敲门声。

“推门进来。”

“少掌门,梅家派人送新娘子的画像来了。”这次是个白服弟子。

“不是送过一卷吗,怎么又送来一卷?”丁觉愕然。

“据说是梅家五姑娘觉得之前的画工画得一般,便遣了家里的画工,亲自找了一位画师,三易其稿,才得到这一卷勉强满意的,交由最贴心的婢子带给少掌门。”那弟子忍着笑。

“带她进来吧。”丁觉无奈。

他想静一静,心里盘算着如何将这位“梅家五姑娘的贴身婢子”支走一会儿。

白服弟子领着一名青衣女婢迈过门槛,丁觉起身迎接。

青衣眉眼如山水,唇红齿白,温温婉婉,可可爱爱。

她是个极水灵的女子,虽然身为侍女,气质却拔俗出众。

她向丁觉敛衽一礼:“婢子小酌,敢问阁下可是三元派少掌门?”

丁觉一本正经:“在下是少掌门贴身书童,少掌门适才出去了。”

青衣抬眼,美目流盼,目光略略一寻,不解道:“不知少掌门去了哪里?”

白服弟子在青衣身后憋笑。

丁觉:“少掌门是这北亭山上第一号不靠谱的人物,谑浪笑傲、游手好闲,恐怕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青衣目光在丁觉脸上仔细转了一圈,露出一丝狡黠:“真有趣,北亭山上无人知道少掌门身在何处,婢子才来三元派,却知道他在哪儿。”

“哦?”

“别再演戏啦,”青衣拖长嗓音,无奈道,“少掌门,丁大公子——”

丁觉尴尬笑了笑:“见笑了,咳咳,客人来了怎么不看茶?”

“哦哦!”白服弟子出去了。

青衣再次敛衽一礼:“婢子小酌,携五小姐画轴一卷,问少掌门安。”

丁觉回礼。

青衣垂首,双手捧上画卷。

丁觉双手接下了,仔细放在桌上铜函里,虚扶她起身:“有心了,代我多谢你家小姐美意,你在这里休息两日,我们会派好手、策良马,送你一路到府。”

青衣明眸善睐,微微一笑:

“少掌门,婢子承了小姐的密令,在大婚前贴身跟随少掌门,直到婚礼方休。”

“啊?”丁觉愣了一下子。

“小姐原话是这样子说的:小酌呀,你可把姑爷看好咯,一步也不许离!咱们是利益联姻,保不准少掌门原先有个小情人儿,被这场联姻棒打鸳鸯,这会儿正难舍难分呢!这婚礼也没几天了,可不准他放诞!”青衣掩着嘴笑。

丁觉一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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