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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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胜，你在屋顶干什么呢？”
睡眼朦胧地曼斯教授刚刚被‘闹铃’吵醒，自我感觉休息地差不多了，走出门外，就看到担任守卫的叶胜坐在屋顶上，牢牢看着远方。
天边的黑暗消失了，清晨地太阳是如此的美妙，只剩一个的情况下。
变化有些大，曼斯教授愣住了，一边喃喃着“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同时就要一巴掌扇向自己的脸。
一分钟过去，曼斯教授还维持着扇耳光的姿势，眼巴巴看着叶胜。
还不懂嘛，赶紧给个台阶。
“教授……”
不自主叹了一口气，叶胜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把曼斯教授僵持了一分钟的胳膊放下来：“别这样了。”
曼斯摸了摸脖子，看了一圈四周问道：“那个女人人呢？”
他问的是行雨。
叶胜把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天边的战况，龙王的搏斗与守卫，行雨的献身，还有汉族的大将军吴汉的偷袭，乃至刚刚一条十五米长的黑龙冲上战场，事无巨细，没有一丝遗漏。
“这样啊。”
看向天边，曼斯明白这些变化的原因了，觉得这个时候很适合点着雪茄吐烟圈，这样才有氛围感。
可恶，为什么这里变不出雪茄啊！
遗憾地收回内心想法，曼斯来到门外，默默注视着那条行雨奔跑过的街道，一眼不发，叶胜亦然。
只能用这种方式为那位英勇的女士表达崇高的敬意了。
事了，叶胜出声道：“刚才的震动是第四次，我们该走了，去找亚纪，再想办法见瑶姬一面。”
“嗯，我去带着‘钥匙’。”
一会儿后，曼斯教授匆匆走了出来，身上披着宽大的衣服，‘钥匙’在胸口用布裹好手托着，腰间别着左轮，脸上的伪装早已不见。
到了现在，白帝城自顾不暇，伪装什么就不必了，遍地都是死人，那些汉军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两人在路上走着，跨过那些尸体，逐渐靠近城市中心，曼斯问道：“你准备去那里找亚纪？”
这里通讯设备一类的可用不了。
叶胜思考了一下，迟疑道：“最有可能的就是龙王寝宫了，昨天亚纪就是去的那里。”
“不。”
曼斯摇了摇头，指着天边的太阳，提醒自己的学生：
“别忘了，今天是第三天，历史上白帝城毁灭的日子，同时也是白帝城五年一度的大祭祀，而瑶姬是被选中的祭品，亚纪作为侍女，也为了安全不直面汉军，很可能直接去往祭祀举行的地方。”
“城市中心那些柱子。”叶胜明白了，发自内心钦佩着教授的智慧。
曼斯凝视着那个地方：“两千年后，我们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么两千年前，经历了这么多的我们，恐怕在那里迎来这个梦境的终点。”
“我们去那里找亚纪，旁观这个龙族四大君主之一，青铜与火之王到底要干什么。”
事实证明，曼斯的推断完全正确，来到城市中心的祭台时，这里人山人海，这里的祭祀仪式已经开始了，周围逃到这里的民众在两边边眼巴巴看着，对天边的巨龙磕头，死死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能白帝城最后的民众们都到了这里了，不仅仅为了参加祭祀，更是因为这里是最后安全的地方。
这种大型祭祀总共有九个流程，现在已经到了亚献，不同于汉地，瑶姬正一个人从青铜柱形成的台阶上一步步上行。
在初献的仪轨上，朝云已经上去了，顶部，李熊，或者说龙王就在那里等着。
瑶姬走三步击鼓一声，九步三鼓，有乐师舞者在旁，跳着祭祀的乐曲舞蹈，最开始是圣女带头，现在他们来的慢了，错过了那歌声，只有普通的表演了。
圣女？圣女作为祭品献上去啦，神灵正在台阶的顶端等待。
注视着一步步登上台阶的瑶姬，叶胜在人群中遗憾自语：
“来的慢了啊。”
没有能够在这最后的关头和瑶姬说上话，道歉。
他们没有完成她的委托，白帝城还是破了。
打起精神，叶胜穿梭在人群里，寻找着那熟悉的容颜，很快，他就在台阶接触地面的角落旁找到了。
一个侍女站在守卫通道的士兵旁边，注视着瑶姬的背影。
一分钟后，阶梯旁站着的亚纪，忽然感觉到手被人抓住，下意识就要挣脱，看到后面那张脸，乖乖被对方领着走到了一个离士兵较远的墙角处。
“亚纪，你没事。”
看到她完好无损的样子，叶胜顿时感到心里好受了些，曼斯不苟言笑的脸上也表情放松下来。
不管怎么说，三人小组现在还完好无损，都好好站在这里。
终于有了和教授汇报的时机，顾不得聊其他的，亚纪率先出声：“教授，我有重要消息汇报。”
她把脑子里整理好的信息完整汇报了一遍，没有掺杂自己的想法，随着她的讲述，曼斯脸上恍然与惊讶交替变化着。
“就是这样，现在的‘诺顿’其实是本尊遗留的躯壳，是不完整的龙王，真正的龙王是我们看到的，祭台上暗金色的蛋。”
“难怪作为一个龙王，行为如此割裂，你做的很好，亚纪。”
有了亚纪的关键情报，很多谜题解开了，比如三峡里，之前曼斯营救叶胜时遇到的龙影，实际上是公孙述变成的龙侍，他在两千年前为了保卫白帝城放弃了人类身份，并在两千年后依然活跃。
“可惜，这些情报只有回到现实世界才能发挥最大作用，无论是龙王沉睡的茧，还是那个龙侍的身份，而现在情况恶劣。”
曼斯有些颓然：“没有完成愿望，这个梦境成了噩梦，恐怕白帝城彻底毁灭的时候就是这个精神世界破碎，我们也会随之意识彻底泯灭。”
城破的时候就已成定局了，三个人都明白最后的结局，现在，曼斯第一次摆到了明面上，其他两人一言不发。
叶胜忽然问道：“教授，假如能活着走出去，你准备干什么呢？”
这是准备留遗言了，万一谁活下去，就可以把亡人的遗愿带出去。
“我啊。”曼斯看了眼这两个陪伴他到现在的学生，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会从执行部专员的名单上把你们的名字划掉，希望可以当你们的证婚人。”
“啊？”
“啊？”
叶胜和亚纪如同被雷劈了一道，亚纪的耳根子红了起来，以叶胜的厚脸皮这么突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们对视一眼，默默离彼此远了一两步。
这些小动作尽落在曼斯教授的眼中，他哈哈大笑：“没想到吧，身为你们长官的我发现了，却做出了这个决定？”
“叶胜伱呢？”
有些茫然地点点头，叶胜说着自己的想法：“我想回到学院当个老师什么的，这个应该是在规则允许之内。”
两人看向亚纪，该你了。
“我也觉得会学院当个老师好点，听说待遇优厚，教授你都可以天天抽雪茄了。”
亚纪温柔地笑着说出这句话，曼斯笑着拍了一下叶胜的肩膀。
“年轻真好啊，一定要努力活下来啊。”
叶胜看着那个在台阶上攀爬，作为祭品被民众祭拜的少女，手掌不自觉抓紧，茫然道：
“她能活下来吗？”
旋即又无力地松开，结果他很清楚：“不……活不下来了，那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可是，可是……”
“不管怎么说，辜负了她的寄托，我们对不起她。”
“连一句抱歉都没有机会说……”
叶胜靠着墙角滑落，坐在了地上，曼斯明白叶胜的心情，虽然是多余的负担，这个却没办法安慰他。
叶胜其实一直是一个正义感很的大男孩啊，他是沐浴着阳光成长的。
“这个……”
叶胜抬起头，亚纪学着他坐在了一旁的地上，注视不远处攀登青铜柱台阶的圣女开口道：
“在你们到来之前，在这里等待的时候，瑶姬跟我说了一些话。”
那是黑泥突然神秘消失后一段时间，拂晓刚刚过去，瑶姬愣神许久，忽然拉着亚纪的手，整个人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呐，亚纪。”
在等待祭祀仪式时间到来的过程中，瑶姬忽然叫侍女来到了自己仅前，侍女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谢谢你们的努力，另外两位，一定陷入过生死绝境般的战斗吧。”
瑶姬凝望着南方，那里烽烟四起，是死亡与鲜血肆虐的地方。
亚纪低下头：“我们失败了。”
“不不不。”瑶姬摆摆手，如大梦初醒，澄澈的眼睛变了，多了些不明意味的东西。
“你们已经尽力了，反而是我，让你们卷入莫名其妙的战斗与危机中，可惜不能再见你的同伴一面了，我还想和他们道个歉。”
“能听我说一些别的吗，就当时临终之人的请求。”
亚纪忘不了那眼神，带着哀求，小心翼翼，更多的是害怕。
她恭敬道：“这是我的荣幸。”
捋顺了语言逻辑，瑶姬缓缓说了起来：
“我啊，一直很羡慕朝云和行雨，亦是嫉恨她们。”
亚纪的眼睛慢慢变大，瑶姬笑道：“不相信是不是，但这是真的。”
“行雨总是最受欢迎的，那些民众总是欢呼着她的名字，烛大人与司徒大人也总是宽容她的僭越，她充满活力，下棋输了会要求悔棋，直到赢了为止，这是因为她的那张脸，是这里最美丽的女人，人们总是爱慕美好。”
“我常常讨厌她，没礼数，对大人不虔诚，只会做做样子，唱歌也是我们三人里功力最差的。”
“而朝云，她也总是让人影响深刻，无论是那张普普通通，和行雨无法比拟的脸，还是那直入灵魂的歌声，她好歹有一技之长，而且——她是发自内心的信仰着两位大人。”
“我和她们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了，没有行雨的美貌与胆量，亦无朝云的天赋与虔诚，我羡慕她们的美好，诅咒她们的缺陷，这让我经常莫名地痛苦，我扭曲成我不认识的样子了。”
“难道说你们——没有表面上那么要好，你们的关系很差？”亚纪猜测道。
“不。”
瑶姬摇摇头继续说道：“我只是在内心想着，从来没有付诸以行动的勇气，她们永远不知道我内心邪恶的想法。”
“我不敢动，怕眼前的一切如镜花水月破碎，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丑陋，贪婪，愚蠢的人，，现在我把这些告诉你，怕这些心思随着我的消逝而埋葬，随着你知晓，我就算在世间留下了曾经存活的痕迹。”
“我这样平凡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别人赋予我的意义，所以我要去实践，感受这份意义的价值。”
“亚纪，感谢你们陪我做这一场梦，让我享受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弥补了遗憾。”
“现在，梦快醒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眼睛死死盯着高台上的身影，眼睛似乎在发光。
亚纪苦笑着，这样哪里不虔诚了，她把那个龙王让她坐食物当做所有的意义了，这可以称一句狂信徒了。
就这样，瑶姬和她，与他们一行人进行了最后的交谈。
听完亚纪的讲述，叶胜看着已经登顶，在祭台上等待的少女，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啊，自己不提，完全看不出来。”
他叹息着：“就是说的话有些听不懂，你呢，教授？”
曼斯也摇摇头，搞不清楚瑶姬说这话的动机。
而这些，一字不差地被默默【记录】着的路明非听到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连续九声鼓响，亚献完成了，在进行终献的时候，在白衣青年的示意下，跳过了这个步骤。
已经献过了，在太阳升起之时。
时候到了。
阵起！
祭台上，李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炽烈的火焰围绕着他的身体升空，火焰炸开，巨大的双翼在那里张开。
天边的巨龙动了，它动的时候，祭祀周边所有人都被狂风掀飞，无法保持在原地站立，他咆哮的时候，天地也要变色，在整个山脉河流回荡。
‘诺顿’升空，与巨龙合二为一，融入其眉心，刹那间，整个白帝城摇晃起来。
无数耸立的青铜柱爆发出璀璨金光，相互勾连起来，形成了一颗繁茂的巨树，枝叶四落，每个构成其中的笔画都有着无法解读的深意。
阵法的核心，有三个巨大光柱傲然耸立，围绕着巨龙下方下方的核心青铜柱，也是祭台的中心，每个光柱都是由三个小光柱组成，两位圣女的身体漂浮，身体融入了两个巨大光柱之种。
“王！”
“王！！”
“王！！！”
看着这神迹，那些民众没有害怕，反而更加狂热地呼唤着天空的巨龙，渴求它降下神罚。
在‘诺顿’的操控下，两名圣女的身体逐渐虚化变大，到最后只剩下一张淡漠的脸，漂浮在光柱里。
第一个光柱里是流光溢彩的光芒，第二个是灰蒙蒙的雾气，第三个则呈透明状，隐隐有歌声传来。
“那……那是……”
叶胜，亚纪，曼斯三人瞳孔剧烈收缩，眼前的一切，都与青铜城紧密联系起来。
“我！”
“将赐予你们永生！”
巨龙口吐人语，仿佛在命令着什么，青铜城的地面燃烧起来，无数的烈焰以青铜为基柴，旺盛地燃烧，蜀人的身体变作青铜，而不少汉军染上火焰，惶恐地满地打滚扑灭火焰。
而这乱局中，叶胜看到了，那三个巨大光柱之一的某一张脸转过来，他们的脚下忽然冒出金光。
那张脸冲他们笑了一下。
下一瞬，他们脚下的世界忽然破碎，破开一个大洞。
三人掉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