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回 聚少离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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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野心里一团乱麻,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闹这一场是为了什么,是害怕历史按照既定轨迹行进?还是因为看到了胤礽偏执自负的一面?
又或者,是意识到眼前这个自己爱着的人,实际上是个连自己的野心都不敢承认的懦弱之人?是气胤礽拿自己当做借口和由头?还是真的对他失望了?
也许,都不是。
经历过三十六年德住之死后,齐云野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有一个怀疑,他觉得是自己导致了最终的结局。
他怕自己不是旁观者,而是参与者,他不是可有可无的旅行者,而是真实历史的推动者。
德住之死,是替自己顶祸;胤礽病在德州,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与索额图密谋,也是因为胤礽生出了坐稳储君之位,甚至是尽快登基的想法。
四十六年就快到了,如果窥伺皇帐一事也是因为自己……那该怎么办?事到如今,齐云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做与不做,留下还是离开,注定都无法改变结局。
以前他觉得自己有上帝视角,一定能避开祸事。
可当他从贺孟頫口中知道胤礽病在德州是因为听到了自己寿限已近,急火攻心之后,他就意识到了,是自己的加入,才造就了事情的走向。
从一开始,他就像是看到了书页最后一章的人,他知道最终结局,但每一处细节伏笔如何牵连影响到最终结局,不一页页翻过,不亲身经历果,根本就不可能猜到。
五月底,康熙巡视塞外,命皇太子胤礽、皇长子多罗直郡王胤禔,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皇十五子胤禑和皇十六子胤禄随驾。
启程前一日,齐云野留宿宫中。
睡前,胤礽悄声上了床,将手臂搭在齐云野腰腹处,道:“明儿一早就出发,你不必随我起来,待睡够了再让小明子伺候你出宫去。”
“嗯。”齐云野应了声,没再多话。
“这次出行不知何时能回,你不必替我提着心,有多西珲和达春,我出不了事。你回家后就好好休养,若是身上不舒服,或是有什么事要办,就派人给四弟传个信,我已同他说好了,这次他留京,正好能照顾你一二。”
胤礽怕齐云野多想,又接着解释道,“我没有同四弟筹谋着什么,只是他在宫外,找他总比进宫要方便些。”
“好,我知道了。”齐云野答。
胤礽轻轻拍了两下齐云野,道:“云儿,你看着我好吗?”
齐云野侧了头,与胤礽对视起来。
少顷,胤礽凑近了齐云野,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呢喃着说:“我不求你立刻就原谅我,你可以继续怨恨我,也可以继续冷着我,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不可以作践自己的身体。
云儿,那时我就想同你说,不是我们之间只剩下了关心你的身体这件事,而是只有你的身体好起来,我们才能谈更多。”
“嗯。我那日只是说了气话,你别挂心。”齐云野轻声道,“睡吧,你明儿还要早起,我也乏了。”
胤礽抬了手,盖在齐云野的眼睛上,哄道:“那就睡吧,等我回来时,你要比现在更好些。”
次日,圣驾启程。
六月二十七日,深夜,戌时。
扈从大臣以和硕裕亲王福全病笃奏闻,上即时命诸皇子星夜先赴京师。
二十八日,和硕裕亲王福全薨逝。是日,上即自喀喇和屯启行,驻跸两间房。
二十九日子时,上自两间房启行,驻跸密云县
三十日子时,上自密云县启行,驻跸三家店。
七月初一,上自三家店,子刻启行,进东直门,临和硕裕亲王福全丧。
上除缨,哭至柩前,奠毕,仍恸不已。诸皇子及诸王、大臣,叩首泣劝者再四,上始停哀。
是日,皇太后先临王第,上劝慰皇太后回宫,继命诸皇子及扈从诸臣、侍卫至殡所奠酒。
时隔一月,谁也不曾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裕亲王府。每一次跪拜行礼,每一次奠酒叩首,胤礽的心都被重重挤压着。
终于熬到奠酒结束,齐云野缓行到胤礽身边,依着规矩落在他身后半步,低声道:“不必担心我,去做皇子该做的事情。裕亲王是皇上的兄长,皇上一向是最重情之人,与裕亲王又是经年互相扶持的情谊,这与旁人都不一样。”
“我知道。你得了空就去歇着,别强撑。”胤礽回了话,而后叫了一声郑奉。
郑奉退到齐云野身后,小明子则跟到了胤礽身边。
看着胤礽带着小明子离开的背影,齐云野低声叹息:“这又是何必?”
“主子是好意,少爷,您别多想。”
“知道他是好意,所以才觉得当真不必如此。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事能瞒住他?何必非要你来做这眼睛。”
郑奉躬了身,没有回话。
裕亲王薨逝,康熙连续三日留宿在曾经与裕亲王一同居住过的景仁宫,除此之外,还下令除太子外,所有封爵的皇子俱穿孝。
直到裕亲王棺椁举殡发哀后,康熙才重整心情,带着对兄长深切的怀念,启程继续巡行边塞。
九月中,圣驾回銮。
这段时日,齐云野在家里静心休养,已经把之前大动肝火带来的心悸气短养得不再发作。
乐诗给诊过了脉,收了帕巾,道:“兄长近来调养得当,比数月前要好多了。”
“我在家这几月,倒是累得你一日两次地诊脉请安,当真是辛苦你了。”齐云野收了手。
“兄长莫要这么说,您能在家里常住,夫君和孩儿们都开心着呢。”
齐云野笑了笑,道:“孩子们总是喜欢热闹的,只要不嫌我病着烦人就好。”
“自然是不会的。其实康儿和安儿原本也想来的,是我怕兄长耐不住闹,便没让他们跟来。”
“康儿也就罢了,安儿才两岁,怕是还不认得我呢。”齐云野道,“一家人何必绕弯子?有话就直说吧。”
乐诗垂了头,绞着手帕说道:“其实……是想来劝劝兄长的。这几个月兄长在家中休养,身体比之前好了许多,若照这样仔细着,十年八载的也并非不可能,可若是再如之前那般点灯熬油下去,怕是华佗在世,也难以挽回了。”
齐云野转着手中的茶杯,片刻之后道:“齐全让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说的。”
乐诗说完之后又补充道,“其实夫君也是想让您多顾着自己,顾着家里,可是他……他说不出口。兄长别怪我,我是妇人之见,既见不得兄长如此受苦,也见不得夫君为此事难过哀叹,所以今儿才大着胆子来说了这番话。”
“怪你说了实话吗?”
齐云野轻轻摇头,叹了一声,道,“我其实也是真的累了,再给我些时间吧,即便是要回来,也不是立刻就能做到的。”
“我知道了。”乐诗回话。
“宫里有御医,我自己也知道轻重,你现在又有了身子,得为着自己和孩子着想,不必替我提心吊胆的。”
齐云野道,“康儿该开蒙读书了,你身子重,若是觉得忙不过来,就再买几个丫鬟小厮,后院里你做主,银钱不够就直说,别委屈着自己。”
乐诗知道齐云野是不愿再提那事,便顺着说道:“兄长放心,只夫君手中收租的铺面就足够一家人吃喝不愁了,更何况还有同仁堂的分成和您还有三爷的薪俸赏钱,咱们家可不穷。”
“那就好。”
齐云野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道,“明儿我就回宫当值了,你也同齐全说,不必太着急。今年皇上大概还要西巡一趟,我若是能不去就不去了,没准儿过上十天半个月的,我就又回家里来烦着你们了。”
“回家便是回家,我们可不会觉得烦。”乐诗终于有了笑颜,她缓缓站起身,“兄长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夜深了,把灯笼打亮些。”
九月中回宫,十月中启程西巡,齐云野仍是没有同行。十二月中,圣驾回銮。
仔细算下来,这一年中,竟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是分开的。
分开日久,思念越发滋长,再见面时,即便是顾忌着身体,胤礽也终究没有忍住,将思念尽数倾泻。
事后相拥而卧,胤礽将齐云野抱在怀中,絮絮说着西巡途中的事情。齐云野听着入睡,这一宿睡得格外安稳。
到晨起时被胤礽笑了一番,说他竟然听着那些奇闻轶事都能睡得着。
齐云野靠在床上,将条褥堆在自己腰后借力,懒懒说道:“你三日一封信地写回来,我连你每日吃了什么都知道,这些事你在信里早就说过了,难道让我累到睁不开眼时还要假装没听过般哄着你吗?”
“这是嫌我烦了?”胤礽刮了下齐云野的鼻尖,“知道你辛苦,我昨儿实在是没能忍住,若是一会儿还不舒服,就叫太医来看看,你好不容易胖了些,可别让我这一闹又给闹回去了。”
“保成。”齐云野抬眸看向胤礽,待二人认真对视起来,他才说道,“我大概承不住几次了。”
胤礽呼吸停顿了一瞬,他抬起手轻轻抚过齐云野的眉梢,道:“没关系,我也不是非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