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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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李铮琢磨起来。
他捏着写着地址的字条在花厅里走了两圈,道:“那李福,是二郎院子里的管事。”
李越眼睛一瞪,“怎会是二郎?!”
李铮猛地转过脸来,“你疑心谁?”
李越却摇了摇头,“阿爹素来教我不可因己之疑,妄自评人。我……”
“你只管说来。”李铮道,“这几日,皆是你前后走动,你既有所见,心中必有思量。阿爹想听听你的评断。”
李越沉默下来,片刻后,道:“孩儿总觉得大郎……似乎举止颇为不妥。”
李铮示意他坐下,问:“为何?”
李越说道:“他对谢女冠太过戒备。”
李铮明白自己的孩儿,要他多说几句旁人比打他两棍子还难,可就这么一句,已经让李铮的心往下沉了。
若是为着三娘好,对有如此神仙手段的谢女冠必然是欢迎之至,怎会戒备?
除非是……不想三娘好转!
他沉着脸坐在上首。
李越问:“阿爹,那李福,您不曾有处置?”
李铮摇头,“我本是打算谢女冠为三娘驱除邪气之后再告知你大伯。”
李越倒是觉得应当如此,没再出声,看着面色难看的父亲,想起大伯家的糟心事,也是心情沉重。
花厅外,雨声淅淅沥沥,有潮湿的雨意夹杂寒凉的气息飘到近前。
他的心绪竟神奇地飘到了那间花木茂盛生机勃勃的小院里。
正出神间。
忽听父亲道:“四郎,你去查查这秀才跟那外室之间可有瓜葛。”
李越一惊,“阿爹何意?”
李铮点了点手里的字条,“九殿下绝不会无缘无故给我这字条。你去查,仔细些,别叫人察觉。”
李越心下震动,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一事,问:“阿爹,方才九殿下来,不曾提及长宁公主府今夜的事?”
方才,扫雪急匆匆拦下他的马车,就因为长宁公主府上,又出了一条人命。
一个平康坊的妓娘,在长宁公主府,落水而亡。
因着长宁公主之死,圣人悲痛,近日已因司礼监的折子连着罚抄了几个侯爵罢黜了几个高官,闹得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扫雪得知消息便赶紧去告诉他,好让他提醒老爷。
毕竟,公主才过世,驸马便领着妓娘回了公主府,还闹出了人命,都足够叫圣人雷霆震怒了。
李铮也是眉头一拧,摇了摇头,叹道,“九殿下今夜冒雨前来,只怕就是被此事激怒了。”
李越也有些神伤,轻声道:“孩儿与长宁公主还有过两面之缘,那样一位金尊玉贵的殿下,待人却是极其亲和。驸马……”
他也叹了一声,却没再说下去。
李铮看了他一眼,“皇家之事,你不必理会。这几日你为着你大伯府上的事儿你费心走动,也着实辛苦。只是春闱在即,还是不可过分耽误读书。待那边的事情了结了,你便在家专心备考吧!”
李越恭敬应了,待出了花厅,看见眼前如断帘的雨幕,又忍不住想起那一方世外桃源般的院子。
轻呼了一口气,顺着游廊走了出去。
李铮站在花厅门口,看了眼儿子离开的背影,对身旁管事吩咐,“去打听打听,那落水的妓娘怎么回事。”
……
翌日。
春雨停,云光初霁,惊蛰万物生。
平康坊的朱门小宅前停着一抬红顶软轿被轿夫轻巧地抬走,彩色的轿帘安安静静地摇晃过雨后愈发鲜嫩柔美的杏花树下。
“是我不请自来,叨扰谢先生了。”
门内,环采阁的花魁思烟正站在干净清爽的主屋前台阶下,盈盈朝几步外的谢安安拜下。
谢安安手边一堆木屑,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坐吧。朱儿。”
今日梳了个双环髻的朱儿,穿着一身大红窄袖长裤的胡服,跑过来,给思烟搬了一张凳子。
思烟笑着道谢,低头瞧见她额间的花钿,道:“这是桃花?莫不是桃桃姐姐点的?真好看。”
朱儿摸了摸眉心,没说话,转身又跑了。
思烟知晓她的性子,也不计较,软着腰肢儿坐下,抬眼就见翠柳儿站在池边的柳树下,正拿枝条抽树枝上挂着的小木头人。
她讶异地眨了眨眼。
就听身后传来桃桃温柔的声音,“思烟姑娘今日怎么得空前来?”
思烟转脸,又看见桃桃手里捧着个香炉,里头燃着一支香,正慢慢顺着走廊走过,似乎在用那香熏染院子的四处,有清香的气味穿透过雨后馥郁的花香中,独树一帜地慢慢扩散开。
她心下疑惑,张口却是回答桃桃的话:“心下有些疑惑,来请教谢先生。似乎来得不巧,打扰你们了?”
桃桃柔柔一笑,不等开口。
桌上帮谢安安递工具的小紫说道:“思烟你不知道嘛?今日是惊蛰哦!”
思烟一愣,忽而想起昨日下了几乎一整日的雨,笑着摇了摇头,“不曾有春雷动,我倒是忘记了。”
小紫将毛笔蘸了朱砂,捧给谢安安,声音脆嫩地说道:“师姐昨晚祭祀了春神娘娘,所以今日要迎惊蛰啦!”
打小人,熏香除旧年霉意,都是惊蛰的民间习俗。按理说,道门不入红尘,可这灵虚门下,却仿佛从来都只当自身乃是俗世众众,从不曾远离方外。
思烟又笑了下,轻轻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垂眸,正不知如何开口时。
竹桌边的谢安安将一枚描绘了朱砂符咒的紫金香炉递给小紫,转过头看她,“你方才说有些疑惑,是何事不解?”
思烟顿时眼眶一红!一下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她咬了咬红艳艳的丰唇,强忍了心绪,抬起头来,看向桌边眉眼恬静如仙尘的谢安安。
轻颤着问道:“谢先生,前日在曲江边,您让我不要去饮画舫上的酒水,可是……看出我命中有劫数么?”
艰难地抱着紫金香炉的小紫惊讶地转脸。
桃桃与翠柳儿也停下了动作,看过来。
谢安安看着思烟已经恢复生机的印堂,语声恬淡地说道:“不错,那日你印堂发黑,然却非灾非难,故而我疑心你恐会遭人毒手。画舫之上,饮食最容易叫人疏忽,这才提醒了你一句。”
她刚说完。
原本坐着的思烟忽然‘咚’一声跪了下去,朝谢安安哭道:“多谢先生,又救了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