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在土地上,在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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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子不明所以地打量着院子,是很普通的农家小院,因为王家在村子里兼做木匠。
又简单的工具和几块大木头散落在廊檐下,木屑混着泥土,脏兮兮的,看着没有家里面整洁。
“没什么特别的啊。”他看着爷爷。
李家阿爷把他抱起来:“你二姑父虽然做木匠,但他们家的地比咱们家的还少。”
他指着院子里快要完工的一个小木凳:“这样的凳子做十个,人家最多给这么一把小米。”
二狗子看他的手势,只能煮出一人吃的粥。
“咱们家的椅子好不好?”李家阿爷很耐心地抱着小孙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二狗子想了想:“有点歪。”
家里的椅子乍一看很正常,可是大部分木条都歪七扭八的,只有专门给自己坐的高高的椅子,特别的结实漂亮。
“哈哈。”阿爷好像很高兴:“那都是阿爷自己做的,不大好看吧,可是咱们家最老的椅子,都用了三十多年了。”
二狗子好奇:“我的椅子也是爷爷做的吗?”
“当然不是了,那是爷爷砍了一棵合抱粗的大杨树,找你二姑父做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你爹的床也是用那棵杨树打的,怎么样,比爷爷奶奶的床结实吧。”
二狗子想到爷爷奶奶的那张床,几根拼接的圆木做支撑,上面总是铺着扎人的草席,一不小心弄破个洞,脚就要卡在里面了,因为床板不是完整的一块,而是用短木头做成的网状。
他不太明白爷爷为什么要说这些:“我们要换床了吗?”
他是不太喜欢那个床,但是也没有糟糕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看着这个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娇气过的小孙子,李家阿爷在心里叹了口气。
“当然不是了,爷爷带你来二姑家,是想带你看看,咱们家和你二姑家,过的日子都差不多。”
他抱着小孙子坐下来:“你为啥要给大砖分钱?”
“他帮忙干活了啊。”二狗子说得理所当然:“大家都有分钱,不能因为大砖哥是亲戚就不分钱啦。”
李家阿爷接着问:“那为什么要带着大砖干活呢,因为他是亲戚吗?”
这个,二狗子果断摇头,只是因为大砖哥特别强壮,还很听话。
“那为什么找村子里的小孩帮你干活呢?”阿爷一点一点逼近自己想问的事。
村子里的小孩子所做的事儿,比起大砖来说,不是不可替代的。
二狗子好像有点明白了:“因为大家在一起玩啊,大人都有事情要忙,我们又没什么事做,爷爷,难道你会和我一块儿玩这些吗?”
想到自己原来那对父母,对着玩泥巴的小孩子的丑恶嘴脸。
他不太相信:“你不觉得小孩子玩泥巴很脏吗?”
李家阿爷笑了:“你爷爷一天到晚在地里玩泥巴, 二狗子爷爷问你,你一开始知不知道蚂蝗能赚到钱?”
“知道啊。”二狗子点头:“药铺里的掌柜的一开始就告诉我了。”
“那,你知道这一串铜板对于一个和咱们家差不多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二狗子看见二姑一脸喜色地跑进来,手里拎着一只褪好毛的鸡,搂着他就亲:“好孩子,等会儿二姑给你炖鸡吃,特意去三奶奶家弄的老母鸡,补着呢。”
大砖手都发抖了:“这,这些都是我的,这也太多了吧。”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铜板,串在一起,明晃晃的,连手上的重量都不太真实了。
二狗子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眶瞬间红了,有点滴水痕一闪而过。
他只觉得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大砖哥,这就是咱们这些天赚的钱,你不是知道吗?”
每次去县城卖蚂蝗,都是大砖担着自己一起去的。
但是大砖只知道,有不少钱,具体多少,他算不明白。
况且他一直以为,这是舅舅家的生意,自己每天就帮着跑个腿而已。
蚂蝗和小表弟能有多重呢,费不了多少力气。
虽然二狗子一直说会分钱给他,他也只当是像大柱哥一样,最后分个四五十文钱,这就不少了,干啥能这么轻松还能赚这么多钱呢?
二狗子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爷爷一定要带着自己来给大砖哥送钱了。
他的思维好像一直都是悬在空中的,和这些人完全的不同。
作为一个亲情缺失十几年的人,他从来没有认真地感受过自己周围的环境。
即使是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姑,帮着自己干活的大柱哥和大砖哥,甚至是在村子里时常抱着他打闹的大姑家的其他表哥。
这些人,从来没有完全走到自己心里。
他把钱一股脑儿地推到大砖哥的面前:“全都是你的。”
最后他们也没有在二姑家吃饭,爷爷带着二狗子跑出来了,两人走在小路上。
月光下,二狗子可认真地和爷爷说:“我以后一定要带着大家一起赚钱!”
爷爷摇头:“你还是孩子呢,每天能高高兴兴地玩就好了,等过几年,就送你去老童生那儿读书,和你爹一样。”
他知道,爷爷带着自己过来,并非是希望,他能够带着亲戚一起赚钱,而是想让自己亲眼看看,这些钱财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些脏兮兮的铜板,对于任何一个农家来说,都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二狗子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金钱的力量,竟然不是在使用它的时候,而是在土地上,在冷月下。
还没进村子,李家阿奶就站在村口,看见这俩人就气不打一出来:“干啥呢!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吃饭,哪哪都找不着你们!”
阿爷低着头,和二狗子对视一眼,都笑了。
“笑啥笑啊!”奶奶抱起二狗子,嫌弃地看了阿爷一眼:“饿傻了?”
阿爷也不辩解:“晚上吃啥啊,明儿要去城里交税,咱家要不要把新粮卖了啊?”
奶奶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把旧粮卖了,新粮还是留着吃,明天一定得把二狗子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