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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万事开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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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抬起那一双暗含笑意的墨眸,又恢复了那副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模样,一语带过地道:“许是……”

“方才出逃之时,一个没留意……”

“在何处溅了些水渍吧?”

“无妨。”

暮雪颜则是炯炯杏眸看向他,抿紧了两片绯红唇瓣。

她怎么,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像呢?

正想鼓着小脸故技重施般逼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男人却是眉梢微挑,话锋一转:“你今夜,偷偷潜入夏侯宫,是为了做甚?”

正如,晓清寒心中所料那般!

此话一出,他便瞧见,暮雪颜先是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她堂堂霸榜江湖风云榜之人暮雪颜,他却用上了“偷偷”二字而深感愠怒,还是察觉到他故意转移了话题而生气,又或是,她思及了旁的什么?

随后不久,男人眼中的那个小丫头,正凝视着那一轮皎皎明月,一副,显然是被他转移了注意力的模样。

正欲心下暗喜,暮雪颜淡淡的嗓音便顺着渐渐寒凉下来的夜风,徐徐传来,似是在向他问询,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晓清寒,你可还记得,我二人先前之约定么?”

话音方落,高坐于屋顶上的两人,便仿佛是陷入了那一年,他们初见之时的情景场面。

那一年,虽是寒气毫不留情地凶猛袭来,雪花洋洋洒洒地落满了青山,栖霞山之上,只余一片白雪皑皑。

就连,暮春三月的花团锦簇花影缤纷,也是,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荡然无存。

暴戾风雪,极速掩去了沙土与尘埃。

世间万物,仿佛在那一刻停了下来。

远——可观疏影横斜,近——能嗅暗香浮动。

一阵寒风,搜刮肆掠似的,毫不客气地呼呼“吹”过,带走了,暮雪颜眼角不知何时泛红的那滴,因经受不住生离死别,而淌下的水光热泪。

不禁忆起曾经从前,往事一幕一幕流转。

她心中,只剩下满腔悲怆心痛难捱,却无处宣泄无从发泄。

纵使是,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每每立于那土墓石碑前,她一颗心,仍旧是被狠狠揪紧,止不住地生疼,忍不住地钝痛。

与当年相比,不减一丝一毫亦难减一星一点。

颈间喉头,仿若扼住。

连带着气,也喘不上。

她深深看了一眼,那镌刻着“爱子——公孙景昭”寥寥几字,字眼少得几近可怜,令人唏嘘嗟叹的石碑……

任由水雾重重,任由泪眼朦胧,任由视线模糊。

却是死死抵挡住,几欲决堤的滚烫。

忽而,从氤氲之前恍惚而过的,却是那一年暮春末了,劫后余生,痛失亲人,又是大病一场,终是没能送,也没敢去送十哥哥最后一程。

那一日,她强撑着精神头好些了的身子,在七哥哥公孙景暶陪同之下,去见了慕容之珩,却也没能料到——

那是,小姑娘公孙依依与她的之珩哥哥慕容之珩,即将分道扬镳,即将分隔两地,之最后诀别。

时至,三年前那一日——

尽管,那时她已是豆蔻年华,也早已不再是第一次,去见她十哥哥,可迈动的双腿却是艰难依旧,犹如被灌满了铅锌;去看她十哥哥,可心中的伤痛仍旧不减分毫,大有与日俱增之势。

万事开头难。

既然已经,往前迈出了第一步……

此后每年,纵使前路异常艰难,她都会往这栖霞山,悄然走上一遭。

是为了,同她十哥哥说说话,也是为了,替远在边关守城的阿爹阿娘和哥哥们,行陪伴看望之责……

是为了,了慰她心中空缺遗憾,也是为了,稍微弥补她当年所犯之错……

是为了,减轻她内心些许自责之感,也是为了,告知她十哥哥——

她从未,因他离开,而忘却他……

但她,从不曾在她十哥哥面前,提及慕容之珩半句……

她书呆子二哥哥公孙景晖,对她的悉心教导与无形督促,终是有稍许用处的。

思念成疾,思念成沙。

在她心结难开心痛难捱之时,也曾为她十哥哥研墨执笔,并置于墓前,小心翼翼且满怀不舍地点点焚烧,以寄托,她对她十哥哥之思念。

向神灵默默祈祷,愿她以手书一信,终能换得些许慰藉残存于心,亦愿神灵能将“勿念”二字,告知于兄,令兄心安。

待一切事毕,再任由乍起寒风阵阵呼啸,在她早已被天地寒霜冻得红通的小脸上,肆意碾磨,辗转风干。

眼睫之上,沾染上了一星半点的飘零雪花。

双目阖动,掩盖住了一丝半缕的难言情绪。

白皙侧脸,泪痕印迹尚未来得及消失殆尽。

好半晌后。

少女才轻轻呼出了一团白雾,任其随风飘散消弭,任其随雪掩入尘埃,堪堪转过身。

分明年年来,栖霞山山头一片,于她而言,比她幼时常去的半山腰那儿的栖霞山庄,更为熟悉些。

却是第一回,却是意料之外地,她对上了,一双满载浩瀚星辰,光芒难以忽视更无法掩盖的眸子。

那人,是现如今,与她同坐于屋顶一侧,共赏一轮明月的晓清寒、“老男人”,也是当时,素未谋面素不相识的陌路人、过路客。

那回,也是他们初见。

经年之后,倘若,再忆起那一幕——

那不经意地一抬眸、一对视,于当时而言,宛如惊鸿一瞥,叫人过目难忘;于一生而言,令人铭刻于心,叫人思之如狂。

只可惜……

无论是那时,对那双含着浅笑墨眸满心戒备的公孙依依,又或是此时,深陷迷茫纠结做不出抉择的暮雪颜,皆是无法彻底放下过去。

哪怕,公孙依依当年以暮雪颜之身份,是接受了当年的眼前人晓清寒,时不时地,便来叨扰上她一回。

如今,那当年的眼前人,亦成为了眼下的身边人,他们之间,亦是早早协商而定下了,“只谈知己,不论其他”之约。

自然,也包括了,两人之间,谁都不得探听,牵扯涉及到对方隐秘一类的事儿。

虽说,那不过是口头之约,可晓清寒,却是并未主动有任何逾越之举。

是她,先带了一颗与人不善的心。

只因,她受不住诡异气氛受不了面红耳赤,便打着转移话题另起话头的幌子,以询问他行踪之言,来试探他、利用他。

想到这儿,暮雪颜心中深觉羞赧难堪,傲气与担当,终是后者夺了先机占了大块,她微微侧过头来,略感歉意地开口:“晓清寒。”

“当年之约,本是我先提及的。”

“方才,却是我,一时忘了此约先逾越了,还望……”

“无妨。”

还不等,暮雪颜别别扭扭的歉意之言话音完全落下,一颗心紧紧跟随她的话被揪紧了的晓清寒,似乎是预料到了她要说什么。

在她之前,先她一步,男人低沉嗓音难以几分着急意味地出声打断:“不过小事一桩,不必太过挂怀。”

在他眼里,在他心中……

她,可以是那个自由自在洒脱豪爽、不拘泥于世俗之见的暮雪颜,亦可以是对他信任有加敞开心扉,向他畅所欲言倾诉心事的小丫头……

但,却绝不能是,失了一身傲气没了一身傲骨,一边纠结措辞一边低声下气同他道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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