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李怡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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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事件的重创犹如一层浓稠的黑幕笼罩在整个郧阳基地上方，狂乱挣扎的枯瘦爪影之上，是无穷无尽的铁锁链，肆意腾飞的黑色雾气在空间弥漫，挣脱不得，逃离不出……

基地内的群众遥望这片充满绿意的辉煌建筑，三个日日夜夜将整个基地的野草毒花都清除了一遍，干裂结板的土壤裸露出来，巨大的人民广场地砖裂缝密如蜘网，广场上耸立的灯塔光芒微弱，四个角落的广场正在播报来自京阳的“最新发现”。

“……此次就是关于毒花的最新发现，希望大家出行注意防护，及早清除周边的野花野草……另外，专家预测寒潮即将来临，最低温度达五十摄氏度以下，民众请提前做好防寒准备……

最后，伟大的同志们，即便世道艰辛万难，但为了您所有亲密的人请务必竭力抓住每一丝希望存活下来！我们都需要您……”

电流声过后，人民广场再次恢复平静。

偌大的地面上有近千个人在听所谓的“最新消息”。

如果说最初对人们的鼓励足以让这些平凡的人激情澎湃，热血上头时疲惫饥饿全都消失，下一秒发生战争都能勇猛的去当人肉靶子，只为了一句需要他们。

为了集体而牺牲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起码最开始人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辛勤劳作了一天的幸存者们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千人的场面鸦雀无声，他们或佝偻着背向前，或脚步虚浮慢走，无一例外的是双眸一模一样的麻木。

在广场上的人都是各个部门的大小代表，届时会将京阳的最新消息告知给部下，不过大家都不在意了。

对大部分普通人来说已经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和希望。

如果末世不会结束，如果世界不能复原，如果他们将永远的作为低贱的下等人为高贵的异能者们服务，自尊被践踏，只为一份低微生命的延续……真的值得吗？

李怡双手插在棕色外套的兜里，双眼耷拉着，唇色苍白，裂出的血丝是身上唯一的鲜亮色。

她本就是仇智宏特邀的文字研究员，仇智宏去世，新基地长上位，自己的处境顿时变得尴尬。

但这都不是什么要紧的。

要紧的是，她又看见了那只猫，自称接待使者的猫。

它此刻正在万殷豪的办公室内商量事宜，其间还有两男一女，她估摸着，那三个人应该是交易所的内部人员。

万殷豪和吃人不吐骨头的交易所联系上了，她的工作似乎也就失去了意义。

有时候她真想质问一句：权力就真的那么好吗？

好到违背初心，好到忘记数十万的人命。

寒风中，在没有野草随风的响声里夜晚悄然而至，李怡耸了耸鼻头，身边终于撤下了护卫兵，难得又再次感受到自由的气息。

她自小爱好文字，受到父母的熏陶，在大学也考上了相关专业，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中随着各个考古队走了不少地方，国内的、国外的，南方的、北方的……

皎洁的月光照亮眼下的路，极好的视力让李怡连每一条裂缝都看得清晰——

它死了。

许是难得的寒风让她热懵了的头脑难得冷静下来，她的思绪也随月光回到二十岁那年。

那时她刚上大二。

她在一天晚上意外听到父亲与好友的对话，听说在另一个国家发现了一个新的种族，称为斡甘族。

斡甘族在古时候神秘而强大，族人甚多，有属于自己独立的文字体系，包括诸多诡异的文化传统。

李怡记得最特别的就是斡甘族人十分信奉和推崇“灵魂说”。

“灵魂说”在她看来十分有趣，它主要讲人的一生最重要的不是人的身体情感金钱之类的外物，而是自身的灵魂，唯有灵魂才是永恒的，丢失了灵魂的人才会真正的消失于世间，那一刻才是真正的死亡。

斡甘族人自称是月亮的孩子，他们生性善良热情，可是许多行为都很邪恶。

他们几乎每隔一年就会举办一个大型祭祀活动，罪人会被推上祭台忏悔自己的过错。

此时的罪犯们被允许坐在一个正圆祭台的边角各处，华丽精致的弯刀划破他们的手腕，鲜血会汇流到祭台的正中央，传说中央鲜血的气味是一种梦幻到接近天堂的香气。

他们将自己的鲜血和灵魂献祭给神明，以此求得宽恕。

李怡具有很强的冒险精神，和爸爸磨了一个月最终才被允许跟着，那不是她第一次跟着去工作，但却是最惊心动魄的一次，她的父亲也死在那个地方。

奇怪的是，在幸存者们从那个地方回来之后就只记得对斡甘族模糊的印象，更加细节的东西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清楚的记得那是八月十五，罕见的两次天黑，她马不停蹄的赶到灵魂交易所，记忆的阀门被突然打开，二十岁那年去斡甘的记忆骤然再现。

交易所神秘的文字逐渐清晰，她再次看见那个熟悉的词汇——“以魂养魂”。

一魂：信徒的灵魂。

二魂：神明的灵魂。

多么可笑，凡人居然妄想造神。

干瘦的身躯即使穿上厚厚的外套依旧在瑟瑟发抖，这是控制不住的本能。

李怡吸吸鼻子，独自走在另一条小路上，树影交叠，影影绰绰，上方的月光多么耀眼，连前路都照的如此清晰。

斡甘之行的幸存者只有两人，其他三十多名专家及军人无一例外死在了斡甘，而幸得生还的李怡和另一个人性情大变。

她想到另外一个同伴，在回到京阳的一个月后割腕于酒店，鲜血染红了浴缸，嘴角的笑意却透着安详。

身后传来脚步声，没有遮掩。

李怡没有回头，嘴角挂上一抹了然，“万部长。”

万殷豪惊讶于李怡的敏锐，但没心情管她的狗屁心思。

他必须在一周内找到一个灵魂等级A的人替他死，这边是沈月柔口中的办法。

签署交易券后还能安然活着的办法。

李怡是个好对象，她聪慧但没什么能力，过于有主见，生性善良，不愿与罪恶同流合污，是和她那个固执的父亲一样的人。

好人。

但活不长久。

“或许，你早就猜到了这一天？”万殷豪说。

李怡继续向前走，万殷豪也跟着她，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氛围，意外的平和。

前面是一大片空地，正好处于月亮的正下方。

她站定。

万殷豪沉着眼，递给她一张交易券，“李怡，研究这么久，想必你也并不陌生。

我挺佩服你的，希望不要让我为难，或许能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女人接过，瞟了一眼文字，抬手写下自己的名字。

翌日，巡逻士兵发现研究员李怡死于河谷中间，右手手腕上是一条深刻的划痕，血迹流干。

右手边压着一张白纸：

我愿意献出自己的灵魂，只为来者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