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留不下的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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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笑希望咱们出兵？”
白蓉冷笑了一声，将这位新任江北郡世家联军统领的亲笔信拍在了桌子上。
“我觉得大人的话早已说的很明白了，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墨谷圣墟内，昔日半神神殿已经被重新整饬，如今这里是唐墨的领主府。
没错，既不是城主府，也不是唐家的宗祠，而是领主府！
因为墨谷虽是豹门的封地，却不是帝国登录在册的城池，所以只能以领地来命名这新的住所，虽然这雄伟建筑足以媲美任何人类宫殿，但因为它背后的故事，唐墨并不想让教宗对其调查染指。
在如今这乱世中，墨谷圣墟便仿佛桃花源一般的存在。
一边是百姓安居乐业的幸福景象，一边是冶炼锻造工坊的热火朝天，不断进出的商队，香飘四溢的酒坊，灵舟在空中无声穿梭，异兽在领地四周逡巡，面对此等盛景，生活在这里的男女老少还有谁会想去乱世搏命呢？
信，是唐仙儿今日亲自带来的。
如今的仙唐馆也已是盛名在外，唐仙儿作为馆主自然是多事操劳本应无暇外出，但自打上遭她陪侍唐墨后已有半月有余了，所以这按捺不住的春心啊，白蓉最明白。
“答复的事情还是交给花如柳吧！大人早上便去了后谷禁地，午饭也是在那里用的餐，你若着急，就去那里见他吧。”白蓉将事情安排妥当，将今夜的浪漫时间留给了唐仙儿。
女人的温柔对男人来说，是医治心伤最好的灵药，所谓圣墟禁地，其实便是在这里陨落的唐业和白庆的衣冠冢，是如今唐墨心中最痛的那道伤疤。
每当有空闲的时候，唐墨都会不自觉的来到这里，喝着唐家堡自产的廉价烈酒烧刀子，在那热辣刺喉的痛感中，寻找着记忆的碎片。
唐业，在脑海中似乎永远是醉汉的形象。
即便是经历了剑勋城的历练和淑芸行宫的探访，唐墨也曾见识过了父亲年轻时的画像和功绩，那些在帝都旧人口中的精英事迹，在唐墨的回忆里却始终没有半点艳羡。
而父亲最终的辉煌形象却是以青桀的妖兽姿态保留的，虽然唐墨明明知道那副肉身躯壳中并不是父亲的灵魂，但青桀为了自己而牺牲奉献的行动背后，却恍惚依然有父亲的意志残存。
至于白庆，唐墨觉得有些可笑，因为自己甚至曾经误以为他才是自己的亲身父亲。
不过这也难怪，因为自己那酒鬼老爸从没有尽过父亲的职责，反倒是白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便救下了自己的性命，后面还数次辅导唐墨武功，并通过血衣卫的陶园故居给唐墨留下了白氏法技传承。
唐墨叹了口气，面前这两位该是自己今生最亲近的父辈长辈了，可惜的是最后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在这亘古千年的圣墟内，为了成全自己而将魂魄消散在了天地间！
唐墨再将一壶酒洒在了两人的衣冠冢前，默默的唤出了墨杀刀，这柄源自苍穹之刃的神兵依然保留着豹杀刀的影子，他忘不了父亲将那柄镇门刀交给自己时激动心情，即便是唐业依旧是酒气冲天，但唐墨明白，那便是传承！
唐仙儿静静的站在禁地入口处，和唐墨保持着十余步的距离，不敢打扰。
从小生长在舞馆的她，身边只有同业操戈尔虞我诈的姐妹，体会不到唐墨失去父母的悲痛。
“有没有想去见一下你的父母？”唐墨回头温柔的问道。
唐仙儿吓了一跳，愣住了。
李白和尹米儿的故事，如今在唐墨和他身边的女人圈子里已经不是秘密，然而谁也不敢轻易在唐仙儿面前提起这桩事，因为大家明白，这个世界过分现实的世俗身份，会让珍惜亲情的人不得不退让隐忍。
“其实，他们两人相见了，就挺好。”唐仙儿的话中透着言不由衷。
唐墨点点头，因为消息还未传递到墨谷的缘故，他们现在的情报还只知道李白为了救尹米儿杀入了天空花园。
“李白叔叔为了救你的母亲，竟能抛弃冰宫之主的身份，万里独行，勇闯圣城，与其说是英雄之举，倒不如说是真爱赤诚，我由衷的佩服，也羡慕你有这样的双亲。”唐墨感叹道。
“所以，如果你能亲眼见证这一幕，岂不是阖家团圆，幸福圆满？”唐墨的话音又落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些许自怜自叹。
唐仙儿沉默着，轻轻走到了衣冠冢前，蹲了下来。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离别，而我们，期待的是新生。”
“新生？”唐墨没听明白。
唐仙儿微微莞尔，回头道：“呆子，听不明白就对了，总之我家长辈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就好了。”
唐墨听言仍心有不甘，又劝道：“你不要埋怨父母对你的抛弃，试试上，他们都在默默的守护你，无论是在金芙馆的日常生活，还是水玉城的关键之战，他们都一直在你的身边......”
“好啦，好啦！”唐仙儿把手指按在了唐墨的嘴上，止住了对方的苦口婆心，“我可从没说埋怨过他们，我只是觉得我们的感情需要重新培养，我想他们两人也一定如此，他们需要开始新的交集，感情需要新的土壤！”
见到唐墨仍一知半解，唐仙儿又嗔骂了一声呆子，然后把自己的红唇堵在了男人的嘴上，用情的交织、吸吮。
“明白了吗？感情需要一点一点培养，我决定随你姓唐，可不是因为水玉城的一夜情。”
唐仙儿收起了绵软细语，又用力环抱住了唐墨的身体，仿佛是抱住了自己的人生一般，眉眼间全是纯粹的幸福。
对于李白这等人物来说，绝境山脉并不是什么难进难出的险地，有了商路的指引，墨谷圣墟也不是什么秘密绝境，既然路过江北，既然尹米儿相见唐仙儿，他们偷偷潜入圣墟，自然也能让所有人都毫无察觉。
此刻，这两人其实便藏匿在附近，随着唐仙儿的步伐，来到这禁地暗处，偷偷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
“女儿，她比我们幸福。”尹米儿偷偷咬着李白的耳朵。
李白微微点头，脸红的像个年轻的苹果。
“小白，我们不要打扰他们好不好？”尹米儿其实和李白同岁，小白是当年三姐妹统一对李白的称呼。
李白没有说话，自家的闺女被别家的靓仔上手了，做父亲的必须要对女婿嘱咐一番吧？
“你还看！”尹米儿伸手盖住了李白的眼睛，不让他偷看小情侣的亲热。
“还是不要公开我们和她的关系吧，她的事业刚刚起步，需要全神贯注，我们的身份只会给她带来干扰和压力。”尹米儿继续说道。
这次李白终于点头，遗憾说道：“我们只能以过客的身份偷偷的看看她，然后祝福他们幸福，这江北郡，这墨谷城，我们确实留不下来。”
这对神仙一般的眷侣，便如神仙一般，来时无人知，去时无人晓，只把对女儿的担心和眷恋放下了心头，留在了江北。
现在的江北仿佛是块避世之地，现在的墨谷城堪称祥泰民安，冷眼旁观内乱纷争的帝国，如今的唐墨算是偏安一隅了。
然而，这世间的大道却是轮回不休，眼界高远之人都知道，这难得娴静富足只是一时，没有人能逃得脱世事羁绊，没有人躲得掉人生起伏。
这并不是杞人忧天，身为唐墨的‘第一夫人’，白蓉想的最多，做的也是最多。
“现在咱们库房殷实，兵甲充足，既有墨谷城商埠通汇四方，又有圣墟基地易守难攻！大人你的威望和名声也如日中天，如今红石郡、三江郡逃难的流民纷纷南下避难寻你来投奔，只消一声号令，大人便能召集人马，自立为王，独据一方也好，争夺天下也好，都是重振唐家的最好时机，难道这不就是你一直的梦想吗？”
白蓉将唐笑的信交给唐墨，她想知道自己选择的爱人究竟决定将如何选择要走的路。
“梦想啊~”唐墨犹豫着，摇了摇头道：“的确，一年前的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想让豹门兴旺，想让唐家崛起，可如今当这些唾手可得时才发现，我梦想中唐家的样子，却需要面对这世界如此多的压迫和索取。”
白蓉微微点头，明白了夫君的心声。
“所以，我现在才明白父亲放弃了荣耀骑士团骑士长的身份，选择在这偏僻之地酗酒度日的真心，虽然听起来有些消极，但平淡的生活才是最宝贵的，不是么？”
唐墨的反问，其实是在提问自己。
“可人总是不可能逃脱尘世间的羁绊，你的那些兄弟们，赵玄、时开山、王娜拉，包括朱韫、左晴和唐笑这些对手，他们都在战斗，倘若面临着生死攸关的危机时刻，难道你还会袖手旁观吗？”
白蓉的话直指唐墨内心，毕竟墨谷城所谓的中立立场，边界究竟在哪里，只有唐墨最清楚。
“没错，我的那些兄弟们，是割舍不断的友情，他们若是遇难我一定会去帮忙。”
说着，唐墨的话锋却突然一转，坚定的说道：“但是，那将是我个人的事情，不会将墨谷城和唐家拖入战争，友情毕竟是友情，是我和朋友们之间的羁绊，也仅此而已。”
白蓉摇了摇头，并不接受这样的武断说法：“但我们不可能让你独自去承担一切，所有的危险我们应该一起来抗，无论是你的女人，还是你的部下，大家绝不会有异言！”
“我明白......”唐墨点头承认，这世间很多道理写在纸上很简单，但落实道脚下便万分复杂。
“不过，我的那些兄弟们也是有抱负的人！”唐墨突然慨然说道：“他们为各自守护的信念而战斗，我应当尊重他们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也有自己的骄傲，这是他们自己的征途，我帮不了，他们也一定不会让我来帮。”
许久的沉默之后，白蓉终于明白了唐墨的心意，不再疑惑。
“我明白了，大人走的是自己的路，走的是一条完全不同的路，这将是墨谷城的风骨，也将是我们所有追随者的信念。”
唐墨闻言愧赧挠头，笑道：“我真有这么厉害么？”
白蓉抬头望着大厅高高的穹顶，沉思了片刻，一字一句的说道：“不为王而王，大人选择的王道，是无冕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