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剑南之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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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自季一案升华成两国战事，既是意料之灾，却也是转机的开始。
正如周公脸上愁容满面，而岳东凌却眉头舒展，乐呵呵的拍了拍周公的肩膀。
“周公，你兜里的钱太多了，是时候为国分忧了。”
“呸！”周公满脸不屑，却又无法反驳。
两人都是人精，能看懂其中的变化，而赵中堂也是如此，他一拱手道：“这事得由新皇来定。”
众人皆会意，默默点头。
新皇赵玄，在葬礼中继位，在战火中登基，恰逢赵氏皇权存亡之际，赵玄的帝王之路走得十分不顺。
内战爆发， 赵玄随即便披甲亲征，更在阵前与朱厉对峙，以示皇威。
然而此举却成了朱厉嘲讽赵玄的败笔，每一次对阵，朱厉都会毫不留情的指责先皇治国的误区，从条陈到怒骂，几乎竭尽恶毒之词。
而赵玄的年龄也成了朱厉利用的手段，他以先辈口吻训斥新皇，而每当赵玄试图反驳时，朱厉便摆起礼教让先的规矩，结果赵玄每次都被迫让对方牢牢占据上风，没有任何还嘴之力，皇族一方局面极度难堪。
这种情况下，百官纷纷劝说赵玄停止亲征，而赵中堂也不得不点头，让赵玄安心坐镇皇宫大殿。
所以诸如岳东凌、赵中堂等重臣，都希望能给以赵玄重振雄心的机会，让新皇顺利的挺过这一难关。
“若是新皇能看破局势，那便吹捧一番，但若不能，我们再建议也不迟。”赵中堂等人心中都是这般的打算。
于是，次日的皇宫大殿议政，这桩事情便被摆在了赵玄的案头，百官眼睁睁的盯着，等待新皇垂询。
赵玄明明一身锦袍，腿上却绑着缚腿，脚穿平底素履，一副随时待命行动的装束，说明了他心中其实仍希望身在战场的迫切。
但他的表情却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脑子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整个大厅内，只有血衣卫旗主夏天知道新皇心中所想，但他无法向众人解释，只能昂首向天。
“胡自季一案该如何处置？毕竟关系到异族大军对剑勋城的威胁，此事恐怕不能简单应付。”岳东凌再次附议赵中堂，提醒赵玄关注。
赵玄这才从走神中恢复，看了看案情和异族的诉求，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没什么好说的，既然紫后想和咱们合作，那就派人去谈好了。”
岳东凌和周公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赞许之意。
赵中堂却明知故问，继续请示赵玄该如何谈判。
赵玄看了一眼眼前几位重臣，随即便明白了他们想让自己表现的目的，这才提起了精神，徐徐分解。
“如果异族紫后真想拿走景天郡的粮食，她无疑有很多种方法。最直接的便是发兵抢夺，我想景天郡的兵力是防不住他们那五万大军的！第二种方案就是盗取，紫后麾下的覆甲鼠人是挖地道的高手，如果组织得当，趁我们不注意时偷走所有粮食，这也不是难事！第三种方案就是强索，以她那五万大军来恐吓我们，想必大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赵玄说着叹了口气，又不自觉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仿佛那里藏着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答案。
“而紫后没有采取以上任何一种手段，却绕了一大圈来演了这么一出戏，如此费劲，那她的目的就很明确了！紫后希望能和我们长期合作经营粮食贸易，所以才会刺杀了挡了它们财路的诺兰，然后又派出了胡自季这个采办代表！”
“她想要和平，想要新秩序，这是好事！”赵玄缓缓定下了决心。
这让一众敌视异族的左派大臣跳将出来，纷纷质疑反对，从异族霸占陇西开始，人类与异族共存的话题就一直是个争论不休的死结。
“在当前的局势下，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岳东凌试图打圆场。
众人又看到周公和赵中堂也点头赞同，这才慢慢平息了抗议。
赵玄这时便又说话了：“血色大陆容得下一片诺大的魔语森林，那奥斯陆帝国就能容得下陇西郡的异族之境，只要它能与我们利益一致！”
赵玄的话一针见血，众臣皆不由称是。
人类统治不过才千年的历史，而魔语森林的异族则是与魔神同时代的上古遗族，人类若是和异族比起历史简直是比到脚指头，所以论起统治世界的骄傲，千年的历史实在是不值一提。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还是赵中堂的那句话，现在的局势，人类没得选择！
“但是也不能真的让那胡自季独揽景天郡的粮食贸易，这不仅是关系到帝都的粮食安全，要知道胡自季作为陇西军需司的代表，他还负责陇西郡矿产的贸易，而朱氏赖以存续的煞火血玉半数来自熔火神殿附近的矿场！”周公见缝拆针提醒赵玄，虽说诺兰的粮食贸易实际是在替他办事，但在大事面前，他也能分辨是非。
只是对于胡自季想独揽这么大的肥缺，他是相当不满。
“那就把这件事情也作为谈判的条件！”赵玄似乎并不在意胡自季之前的作为。
“那咱们的底线呢？”周公追问道。
“五五开，这就是底线！”赵玄答的十分干脆，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赵中堂听了有些为难，小心提议道：“如果只给异族五分利，恐怕不能满足它们的胃口吧？”
赵玄又看向自己的手，情绪明显十分低迷，叹气说道：“我想紫后身处现在的位置，一定明白眼前的得失和长远的利益究竟哪个更重要！”
说罢，又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自言自语。
“十年出一剑，我究竟能不能坚持下来？”
夏天微微动容，很明显他听到了赵玄的低语，他知道，这“十年一剑”，正是赵束死前交代给赵玄的意志。
“十年之内，不准使用光明神剑！”
“十年之后，最多十年出一剑！”
“若是你做不到，或是必须要依靠光明神剑来维护皇权的统治，那你就不配坐我这个位子！”
赵玄跪在赵束的脚下，将父亲的要求牢记在心。
当时的他，只以为这样的要求是为了保护他的生命，免受诅咒损害。
但今天的他，却终于明白，依靠光明神剑来维护统治，的确不是一位名君所为。
在几日前的剑南战场上，赵玄被朱厉羞辱，当时便想要祭出光明神剑，纵使自己的法魄等级远低于朱厉，或许无法直接击杀对方，但以光明神剑的炁法之威，也绝对能让红石大公彻底远离战场。
青阁老阻止了赵玄的冲动，但却不能消除新皇心中的愤恨和躁动。
于是，青阁老决定去刺杀朱厉，以代替赵玄‘十年一剑’的决心。
就在今日殿议之前，青阁老与全珙两人一起出发，离开了皇宫。
知道此事的，除了赵玄外，便只有夏天了。
谁都知道这个任务是九死一生，但正如青阁老对夏天告别时所说。
“我们这两条老命也好，朱厉的人头也好，都不是我们决定冒险的原因！”青阁老缓缓吐着烟圈，用烟斗敲打着自己的鞋帮。
“我们是想让新皇知道，光明神剑不是他唯一的选择，一往无前的自信和勇气才是他心中真正的神剑！”全珙望着远方的彩霞，笑容淡淡。
“十年一剑，今天我们就是你的剑！”
赵玄回味着两人离开时的话语，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双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若是我们自己都不自信，难道还要期盼敌人来帮我们找回勇气吗？！”赵玄突然大声说道。
大殿内的百官被赵玄突如起来的精神吓了一跳，一齐望向这位收起了神剑的新皇。
“五五开，不是我们的战术，而是我们的底线！紫后既然想要新秩序，那就必须先做到公平公正，景天郡的粮食专营，必须由双方派出代表合作经营，不仅收益五五开，专供优先权也要五五开！”赵玄义正言辞大声说道。
而在他的心里，‘十年一剑’已经化成了一种信仰，要支撑自己用神剑之外的力量证明自己！
“陛下的决定实在令大家佩服，但想要说服紫后，恐怕要先找出一位能让双方都认可的商家才行。”周公再次提醒赵玄。
“这就更简单了！”赵玄微微笑道：“能够得到紫后认可的人物，恐怕天下就只有一位了！”
不消赵玄继续说下去，所有人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禁术之战前夕，独自赶赴陇西郡与紫后谈判并达成了同盟，帝国的诸多势力之中，只有这个人能够做到。
虽然这人此时并不在帝都，但他麾下的三座楼却牢牢坐稳了帝都商圈的头把交椅，就算是背靠周公和岳东凌支持的仙兰馆，也得在它的闭馆时间才敢大肆招摇。
如今的剑勋城，仿佛已经处处都烙下了他的印记，各方势力之间，都要给足他的面子。
就好比当前焦灼的战场僵局下，无论是东线成功截断红石郡商路的东林营，还是西线决定异族选择的同盟条约，全都归功于这个人走过的足迹。
虽然他现在并不在这里，却并不妨碍他能拥有王一般左右局势变化的威望和能力！
无冕之王，以无剑胜有剑，这不正是赵束所说“十年一剑”的真意吗？
“唐墨这家伙，又是唐墨这家伙啊！”周公恨得牙根痒痒。
虽然他早就猜到了这最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