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离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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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黄玄密谈之后的数日，唐墨的心境发生了巨大变化，周围众人都能感觉到他的心事重重，最明显的表现便是不再去三座楼点卯，反倒是每日必去逸园湖上独自泊舟。
初夏清晨的湖上还算清凉，待到旭日升起，便有晨雾荡开，氤氲湿气中裹挟着昨夜的味道。
许是通宵画舫里的酒气，许是南风吹落的柳絮。
唐墨向北看，画舫早起的仆从侍女已经开始清扫甲板，红灯换成了旗番，上面有今日迎客舞姬的名号，岸边各家派来的小厮全都记了，便跑回家找主子们领赏。
唐墨向南看，城墙巍峨，灭神炮的台柱子高耸入云，将原本清明透彻的天空隔成数片，旭日画出了霞光虹霓却见不着全貌，让人忍不住想越过城墙去欣赏全景。
于是，思乡归家的情绪愈发严重了。
红叶坊的画舫边，一位裹着头纱的露腰舞姬朝着唐墨伸手招摇，这是她们日常揽客的手段，唐墨从未理会过。
但今日，他却吩咐艄公把船划过去，悄悄上了画舫。
因为这舞姬面朝湖面，只有唐墨能看到她的容颜，竟是枫姬本尊。
唐墨被引入画舫最奥处，认出是枫姬的闺房，犹豫了一下，却看到屋内还有一美丽女子，这才走了进来。
“这位是？”唐墨问道。
“苦命人！”枫姬轻声答道。
身边女子站起身来，冲着唐墨欠身施礼，低头说道：“妾身来自查伦国乌良世家，原名索兰达。”
唐墨闻言心头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乌良?索兰达死亡的讯息，早已传遍整个血色大陆，并且还是由圣林天神教会圣女琉璃亲自主持的献祭仪式，绝不可能有假！
可如今，这已亡人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虽然面色憔悴，但天生丽质无法掩饰，绝不愧其国色榜第十位的美誉。
“原名？”唐墨望向枫姬。
枫姬点头解释道：“她现在无处可去，所以暂居红叶坊，我以舞姬身份帮其掩饰，取了‘烟花’这个艺名。”
“烟花......”唐墨默默重复，心中有了大概。
那位刺杀了天机贤者的天下第一杀手，花如烟！
除了他，没人能从琉璃的眼皮子里把救走！
也只有他，才能让红叶坊主冒险接下索兰达这个烫手山芋！
“塔罗和查伦容不下她！随着乌良氏的覆灭，喆罗将她视为乌良战役失利的灾星，弃之如敝屐，加上她曾是喆罗的女人，喆罗更欲除之。他返回北方后曾说过，绝不承认与乌良家的婚约，若非琉璃将索兰达献祭，他也会用索兰达来祭奠阵亡的数万苍狼铁骑。”
索兰达闻言头低的更深，身子颤抖，抽泣落泪。
“圣林就更不必说了，若是叫天神教众知道她还活着，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唐墨渐渐明白了枫姬的打算，是想将索兰达托付给自己？
“花如烟前日把她送到我这里来，昨日馆里便开始有人打听她的来历，毕竟红叶坊的女孩大多来自查伦，听口音便能猜出一二，所以躲在我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想来想去，我能信任的人便只有你了！”
唐墨沉默不语，他知道枫姬所言非虚，而自己这里因为有仙唐馆掩护也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事情一旦暴露，便必定会招致喆罗和琉璃的强烈敌意，塔罗也便罢了，天神教会可是和自己息息相关，更何况黑格尔还是天机贤者的徒弟，恐怕会因此对自己有所误会。
“我知道你的顾忌，也不想勉强你。不过，我只想说你们男人争天下的事情，与她一个女儿家能有多大干系！堂堂苍狼之主，偌大天神教会，输了战争却都怪罪于女人，她一个弱女子什么都没做，也做不了什么，却要为一切牺牲承担结果，这公平吗？”
公平！
唐墨心中猛然惊醒，所谓中立，不正是要做到诸事公平吗？
见唐墨目光闪烁，枫姬急忙承诺道：“乌良?索兰达已死，世上再无此人，今后只有‘烟花’！所以墨少无需担心，将来真要有人追查，你便将所有事情推到红叶馆，只是替我收留了‘烟花’，而绝非索兰达。”
......
临近中午，唐墨终于下了画舫，身后跟着一名美女，径直钻进了唐家的马车。
而这时，却又有人拦下唐墨，瞥了一眼车内，并没发现异常。
“朱韫？”唐墨诧异，没想到韫少竟会来这里。
“江北郡那边刚传来了情报，所以想立刻通知你！”朱韫也是开门见山。
唐墨跟着朱韫走到僻静处，却突然发现岸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少目光都一直盯着这边，各种探听法则隐隐约约萦绕周围。
“天道宫的余孽正在重新集结，他们现在无力重新挑战禁术塔，所以打算先对付墨谷城，想为慕容商的死报仇！”朱韫低声说道。
唐墨心中暗凛，虽然这情报昨日‘水君’石博公早已通知过他，但从朱韫口中再次听到，唐墨便觉得局势更紧急了几分。
是该作出决定了啊！唐墨心中感叹。
他没有当面给朱韫回应，但后者却知道，他送来的情报一定能开花结果。
马车从逸园一口气跑回丰园，唐墨嘱咐管家立刻去将所有人寻回，有要事相商。
唐依、白蓉、唐仙儿、周紫坐于左席，唐斩、花如柳、苏龙、梨花坐于右席，而南宫雪和唐星以客人身份列两席之首，众人皆望向唐墨。
“我决定回江北，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和打算，大家是否同意，或者另有打算？”唐墨说出自己的想法。
唐依微笑道：“我自然和弟弟一起，来时一起来，走时也应一起走，一家人整整齐齐。”
白蓉随即接话道：“我来帝都便是为了陪大人，大人回去，我也自当夫唱妇随。”
唐仙儿则看向梨花和苏龙，也表态道：“三座楼如今已走上正轨，交给他们两人我也放心，仙唐馆随时可以与大人同返。”
这时唐星在一边看的莫名其妙，插话问道：“我说妹夫，你也不说说回去的理由，光听几位美女表态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南宫雪也在一旁皱眉，显然是不愿离开，轻声问道：“墨少现在正是事业的巅峰期，帝都无疑是最适合你施展才华的舞台，现在举家迁回江北，我是否可以理解你想急流勇退？”
说着，南宫雪又转头追问：“而且周红正在治病的关键阶段，是否需要等等再做决定？”
听提到周红的名字，周紫抬头说道：“我和几位姐姐一样，听从大人的安排！大人既然作出决定，必然是有回去的理由，我们要做的便是做好善后和准备，不让大人操心。”
白蓉点点头，又补充道：“至于红儿妹妹，可以委托妙莲夫人将其安置在女院代为照顾，毕竟龙音馆主也住在那里，治疗起来也方便，这是个慢功夫，急不得。”
南宫雪见无法说动白蓉，便又转向唐墨问道：“那东林营的任命呢，你也一并辞掉？”
唐墨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给唐斩。
“既然赵中堂已经上任，那我也该避嫌了，有我在东林营，将来游骑军团的整合必然会多出事端！唐斩，你明天等我们出发后再把这信送交岳公。信中我举荐唐烈接任营长职务，而唐家生按照猿门的指令还想继续留在军中服役，那便请岳公和中堂一并安排。”
唐斩点头称是。
接着，唐墨又把来自石博公和朱韫的情报说了一遍，墨谷城面临新的危机，这是回城最直接的理由。
“除此之外，还有些不能对外说的理由。南宫小姐说对了一半，但与其说是急流勇退，倒不如说是好自为之更恰当！”唐墨自嘲笑道：“我本无心争夺天下，可偏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墨谷城不应因我承担这份风险。”
南宫雪急忙劝道：“但你现在有这个能力！墨谷城的确会因此经受考验，但也会因此而获得尊重！唐墨我记得你说过，你走出江北来到帝都的初心，不正是要重振家族赢回往日的辉煌吗？”
唐星也点头说道：“这没错，拼过了才能改变现状！墨谷城已经有了很多起色，这和你在帝都的作为息息相关，如果现在离开，势头可能就会戛然而止，我觉得你也不要有太多顾虑，无论你怎么决定，我唐星绝对第一个支持你！”
“谢谢！”唐墨点头致意。
“但是我认为，就算是为了目标努力，也要先看清方向！”唐墨慨然说道：“昨日我对黄玄说，墨谷城的风骨是‘持德重道’，我们会为了发展努力，但绝不会为了某个家族的利益而卷入乱世，更不会为了我唐墨个人的好恶，而赔上整个墨谷城的未来！”
唐墨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话已至此，所有人不再发声，当天下午整座丰园便开始动作起来，收拾细软，打点行囊，速度高效。
而南宫雪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暂居丰园，等李白归还。
周紫也留下来陪姐姐治病，将一同搬入金芙女院。
当天晚上，接到消息的时开山和王娜拉也来提前辞行。
令唐墨意外的是，这两人竟也要各自返乡。
时开山的理由和唐墨相当：青时城的雏形已修建完成，时家需要他回去主持组建青时军！
王娜拉的情绪极为低落，她前日突然发现，月镜不见了！
贤者大人帮其分析，估计是王娜拉涉世过深，又屡次试图窥探天机，所以破了王家时代相传秉持中立的规矩，血继天赋可能因此失效，所以无法召唤月镜。
“居然还有这种事！”唐墨和时开山都觉不可思议。
“所以我特别理解你们作出的决定！”王娜拉嘟着小嘴，眼角闪着晶莹，唉声叹气道：“我也要回四王谷闭关，直到我的宝贝月镜回来才能出来！”
“那就让我们一起加油吧，虽然要暂时各自努力，但未来我们肯定还会再次重聚！”唐墨微笑道。
三人搭手起誓，一起用力按下，这是中立者的同盟之约！
次日清晨，唐墨启程离都，携家眷、随从、商队、舞馆等数百人，从丰园出发，浩浩荡荡一路向南。
与此同时，时开山也率两千多绿盟子弟从越谷河畔开拔，转东林道一路向东。
再加上与赵中堂达成协议而陆续离都的赵申、赵案等诸位皇子，以及分批返乡的学院学子和交流生们，帝都南门外连续数日车马如龙。
剑勋城仿佛突然兴起了离都的热潮，人人都在热议，最终又把始作俑者的帽子扣在了唐墨的头上。
而岳东凌看完了唐墨的辞职信后，说了一句：“好棋！”
赵中堂正在前往景天郡赴任的路上，喊了一声：“多谢！”
皇宫奥处，黄玄跪在赵束的面前，一起听完全珙的报告，父子二人相视微笑。
“这小子，离开也能惹出话题来，真不愧是她的儿子！”
赵束的精神仿佛也变得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