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六道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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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学营终于抵达东林道了吗？”王娜拉抬起头，朝着古书库外的那一片漆黑问道。
......
在学院山北麓的密林之中，一座十三层高的黑色巨塔在层层繁复高耸入云的杉木掩映下，静谧无声。
这便是禁术塔，虽然官方命名为学院塔，但世人都知道这塔虽然坐落在学院中，却并不属于荣耀学院。
塔底的大门上，刻印着以书籍和十颗繁星为图案的古朴标志，这是木川贤者为禁术使专门设计的徽章，禁术使的正名，标志着新老两代光明教宗彻底划清了界限。
在这塔里，生活着上百名高阶禁术使，这里是控制整个帝国光明教会教众的枢纽，拥有着超脱于帝国皇权之外的强大宗教审判和执行权利。
奥斯陆帝国的每个人都对这里充满了深深的敬畏和尊重，这塔里的人同样如此，即便能够从教会脱颖而出，评为高阶禁术使，但要想进入禁术塔，依然需要严格复杂的审核和考验，这使得能够进入禁术塔成为一种荣誉，更是一种责任。
禁术塔内的每个人都十分看重和珍惜自己的身份，行事谨小慎微，严守戒律。
然而也有个别人例外，譬如木川大贤者，如今禁术塔的主人、禁术使的领袖、光明教会的教宗，以及帝国国监等一系列令人炫目的头衔。
经常偷跑到越谷河畔绿盟营地酗酒的木川，完全无需化妆或者易容，在夜色沉沉的河畔篝火晚宴上，一见到烈酒和烤肉就疯癫乱语的白胡子老头，任谁也会将其看成是一个标准的老酒鬼而已，几乎没人能够认出这位鼎鼎大名的教宗贤者。
木川更将混迹酒吧学会的粗鄙俚语搬到了禁术塔里，即便是严肃的议事会上，他也会做出指着其他老头痛骂的疯狂举动来。
但如果说禁术塔里的老学究们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位大贤者的不伦不类，那么一周前刚刚办理了入塔手续的那个小姑娘的到来，才让大家真正开始体会到什么才是无法无天。
就连木川贤者也不得不开始躲着自己的这个关门弟子，纵使他对鼎鼎大名的月镜占卜充满了好奇，但一想到快被那小魔头拔光的胡子，立刻就会心中发凉双腿打颤。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个小魔头在得到了书库的许可后，便一头钻进了位于禁术塔地下的五层史料档案库房中，没有再去给诸位老头们添麻烦。
“已经三天没出来了。”管理书库的禁术使向木川贤者报告道：“我把她查阅过的资料列了个清单，请贤者过目。”
木川贤者身材魁梧，即便是年逾七旬，依然是精神矍铄，花白的头发和胡子，眼神透着睿智和沧桑。
“唔，都是关于天璇和天玑那两位半神的资料。”木川没有料到王娜拉会专注在这个问题上进行研究。
“尤其是这本书，她翻阅的时间最长，做了很多笔记。”
木川看了一眼书名，《六道》，十分眼熟，闭目片刻，木川回想起了一段特殊的记忆。
这本《六道》是关于天璇和天玑两位半神追随者的记载。
相传上古时代两位半神诸事不和，其中很重要的一条便是修炼方向和传承教义的不同。
天璇修的是妖道，它统御着魔语森林的众妖。相传他麾下曾有六道妖王，实力超群，如若联手甚至可与光明神座下的四大神将抗衡！如今的慕容世家所继承的天璇一脉的衣钵，以刻印法则闻名大陆，其实只是天璇半神在离开血色大陆时，被三主神强迫留给人类封印克制妖兽的手段而已。
天玑则选择了学习三大主神，主动向人类传播神力。相传上古时代魔语深林附近的很多猎人家族都将天玑作为供奉，其中实力最强的几个世家便被外人称为六道世家，只不过诸神与人类签订《天地发典》后离开血色大陆，六道世家逐渐分崩离析，如今存在世间的，也只剩白姓一家了。
而木川之所以对《六道》这本书记忆尤新，是因为其中还牵着一件教会时代的荒唐惨案。
约三百年前，血色大陆盛行净神论，一大批激进派的主神信徒纷纷进入三大帝国教宗领导层，在他们的推动下，各国境内内的非主神派系世家被打压和驱逐，很多世家不得不放弃原籍故土选择整体迁徙移民，逐渐造成了今年三大主神的后裔分别集中居住在三大帝国的现状。
而在这个时代的末期，一些非三主神派系的后裔世家也逐渐被宗教狂热分子盯上，这些世家没有移民的落脚点，只能选择妥协。其中运气好一些的，如奥斯陆帝国的慕容家族和白家等，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与教宗谈判和解得以保存；而运气差一些的，则被迫从世家榜单中除名，被帝国收回封地，彻底沦为其他世家的家臣附庸。
也有一些固执的家族试图反抗，其中有一支信奉天玑半神的六道世家，选择躲进魔语森林的外围区域，猎人出身的他们能够妥善处理好魔语森林的异族威胁，成功的在魔语森林边缘生存下来。但作为人类家族，他们依然不得不经常进入人类社会开展贸易采购物资，这便让那些教宗的狂热分子有了可乘之机。
木川记得那是一次秘密的宗教执法任务，从帝国各地抽调的执法队对那个家族进行了清洗，当时刚加入教会不久的木川作为外围封堵的成员，也参与其中。
他永远也忘不了，几百人的偌大家族，无论是男女老少，就这样一夜之间被彻底抹除，面对着血流成河的屠戮，让木川这个教会新兵从一开始便在心中种下了对宗教教义的质疑。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宗教战争？这真的是侍奉主神的正确道路吗？
几十年后，随着所谓的异教徒被清理殆尽，三大帝国的宗教清洗活动逐渐停止，而光明教会又接连犯下处理女权运动失策和魔语森林远征失败的巨大失误，内外交困导致分崩离析，教会中以木川为首的一批温和派领导者不得不出走教会，他们成立了新的宗教机关禁术使，并最终将原光明教会的地位取而代之。
但木川依然会清晰的记得他刚进入教会的第一次执法任务，那个被光明教会彻底清洗的世家，正是记录在这《六道》之中的世家之一，木川在事后还曾在书中做过追释。
“血色历912年，光明教会教宗执法队剿灭异教徒龙氏于魔语森林北麓外围，龙氏自此从血色大陆世家榜除名。”
木川正在回忆之中，贤者大厅的一面墙壁上的阵纹突然亮了起来，以高阶血玉髓为阵眼的传送法阵是这座禁术塔楼层间的唯一进出方式。
“是娜拉小姐，大人，我先告辞了！”书库负责人看清了传送壁上显示的申请人身份信息，立刻向木川告退，虽然这几日在书库他只是远远的看着王娜拉，却也已经足够领略这位贤者爱徒的破坏力了。
木川招了招手，书库负责人便走至传送壁前，手掌中亮出自己的禁术使徽章，施展法则之力将光芒投影在传送壁的阵眼上，接着在阵眼投射的光影中指定了书库的坐标，等目的地传送壁的管理员确定后，负责人的身影瞬间便从贤者大厅消失了。
木川随即伸手一指，一道绿光射中传送壁的入口阵眼，法阵法阵光芒闪现，王娜拉娇小的身影随即便站在了大厅里。此刻的王娜拉已经穿上了正式的禁术使法袍，虽然是最小号却依旧肥大的如同高领披风，在她快速走动的时候，全身法袍都鼓了起来，胸前崭新的禁术使徽章证明着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孩居然拥有着六阶禁术使的高贵身份。
木川贤者见到爱徒朝自己走来，脚下却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他伸出手来护住自己的胡子，谨慎的问道：“娜拉啊，怎么有空来看老师啊，是不是在学习中遇到什么困哪了？”
“老师，我发现了一个大问题！”王娜拉的小脸满脸严肃，一本正经的把两只按在木川的办公桌上。
“咳！咳！”木川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事实上自从王娜拉来到禁术塔后，已经多次向他提出了各种‘大问题’，这些‘大问题’却正是导致禁术塔上下人人自危的根源。
譬如为了应对‘千年之乱’危机这个大问题，王娜拉提出需要重新装修她的个人书房并组装特殊的占卜机关，考虑到这是特聘王娜拉来禁术塔的根本原因，木川大意的批准了王娜拉可以征集所有所需物资的许可。于是，悲惨的事情发生了，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王娜拉并没有仅仅把她那贪婪的目光放在库房里，包括木川在内的八位长老的珍贵私藏都被王娜拉彻底扫荡了一遍。
其中被木川视为最重要的珍藏，圣林摄政女王赠给自己的天青白玉雕盘，就被王娜拉以需要作为占卜能量放大枢纽的理由硬讨过去了，事后木川参观王娜拉的书房，发现自己的宝贝居然成了那座古怪仪器的垫脚而心口剧痛。
但很快木川便发现了仪器的另外三只垫脚分别是副教宗史万里的金丝玉枕、执法队总队长乔古生的黑晶血玉茶盘、以及财务总监黄娥长老的梳妆镜，尤其是那个成天琢磨着如何竞争下一任教宗的史万里，当木川看到这个老家伙的宝贝枕头因为大小不合适的原因，居然是被王娜拉片掉了一半后才塞在机关下面时，反倒是感到了莫名的心慰。
除此之外，王娜拉的‘大问题’几乎囊括了她视线所及的每个角落，任何问题，无论大小，在她的原则中，都必须立即整改！
因为讨厌烟草的味道，她走遍了所有楼层，在每个人的房间里都贴上了禁烟的标识，内务总监东重长老因为被王娜拉发现偷偷享受圣林香茄，被冠以带头违反禁烟规定的罪责，那些不好容易才托人从南方采购回来的香茄都被王娜拉予以强行没收；
因为喜欢天然的胭脂，她拔掉了木川在药圃里偷种的烹饪香料，换成了红蔻花和粉菊，为了获得更快的收获，她甚至想要在药圃房里砸开一个新的窗户，在被她强行指使去砸墙的年轻禁术使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却仍未在黑色塔壁上造成任何破损后，王娜拉这才作罢；
因为个人问题的不便，她强行将自己起居楼层的洗漱室改成了女性专用，并在门口安装了只针对异性发动的电击陷阱，虽然这种电击的效果对于禁术塔的高阶禁术使们不痛不痒，但触发陷阱后导致整座禁术塔内警报大作的尴尬才是大家真正害怕的，唯一对这件事情报以支持的黄娥长老倒是很高兴，虽然她在犹豫再三后，还是及时打住了想要搬家和王娜拉住到同一楼层的作死念头。
类似的事情很多，这些事情统统被王娜拉冠以‘大问题’！
令木川头疼的是，当这些‘大问题’摆在自己的面前时，王娜拉这丫头总是能够找到各种理由让自己无法反驳。
包括其他七位长老在内的所有抗议者在经历了数次失败的申辩后，往往都是会被王娜拉亲自找上门来‘苦口婆心’的教育一番而投降作罢。
史万里曾对木川贤者吼道：“你这是招了个徒弟吗？你这是请回了一个祖宗！从这一点上，你作为禁术使的教宗是完全失职的，你是要负全责的！作为禁术使的常务副教宗，我会把这个问题记录在案，我将会在年底的年会上对你进行弹劾！！！”
而乔古生则皱着眉头申请：“老木啊，我就想问问，我那茶盘能不能算工伤，额，我的意思是，私人财物的损失能不能向财务申请补偿？”
东重长老则一再询问王娜拉什么时候能够离开禁术塔？木川告诉他应该是在三年后，也就是成功解决了‘千年之乱’危机后，这样的回答让东重面如死灰，整整一周都没有胃口吃饭。
“我说娜拉啊，今天的‘大问题’又是什么呢？”木川贤者苦笑道。
王娜拉面色严肃，沉寂了片刻，突然伸出手来，揪住了木川贤者下巴上一根‘长歪’的胡子。
“啊！”等木川反应过来时，刺痛已经完成了全身的传导，那根王娜拉认为影响了老师胡子美感的‘罪犯’已经被丢落到了地上。
王娜拉满意的点点头，这才严肃的说道：“送学营已经抵达东林道，而根据我的占卜，那里即将会有大事发生！”
“大事？”木川揉着下巴，疑问道。
他意识到这是王娜拉第一次对塔外的事情进行占卜预测，而且应该是那座‘造价不菲’的占卜机关的首秀。
“命星交汇，新星诞生！”王娜拉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南方，将自己之前的研究和占卜的结果仔细的描述给老师听。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我在红石城之前遇到的命星中，那个黑色如墨的命星，似乎拥有着影响其他命星的特殊使命。这次占卜中，我看到了在黑星的运行轨迹上，正有新星孕育而出，毫无疑问，一位即将影响大陆未来命运的人将会在黑星的周围觉醒。”
“但危险的是，在命星胎动的涟漪中，我看到沉重的血色，那是令人窒息的恐怖和绝望，无边无际的死亡气息，填满了占卜幻境中的每一个角落，我能够想象道，这颗新星的诞生恐怕将会伴随着难以估量的巨大灾难。”
这是真正的‘大问题’！
木川严肃的看着王娜拉，虽然这是王娜拉占卜能力的第一次展示，但木川相信自己的徒弟不会辜负月镜神器的寄付，如果这预言是真的，恐怕他现在就必须要调动所有力量去应对这一切了。
“为什么是东林道，你的占卜能够做到这么精确么？”
王娜拉点了点头，说道：“我的占卜机关上新安装了能够投影帝国地图的折射法阵，翠斑紫玉做成的阵核能够将预测定位精确放大十五倍，所以我可以确定这次的危机发生的地点就在东林道！”
“翠斑紫玉......”木川喃喃念道，心中一阵肉痛，他很清楚这种稀有血玉整座禁术塔里只有一块，那架安放自己寝室窗口能够清楚的偷窥到学院女生宿舍区的高精度望远镜，看起来应该是已经被王娜拉拆掉了，老头感觉到自己那颗年轻而躁动的心在滴血。
“东林道的位置在帝都和红石郡的交界，现在是停战期间，在没有搞清楚具体问题前，执法队作为仲裁者不能直接出手，我看还是交给帝国军方来处理比较稳妥。”木川立刻做出了决定。
禁术塔和帝国的政府和军方之间建有大型的通讯法阵，木川直接接通了荣耀骑士团的联系，对面传来了骑士团现任团长赵日天的大嗓门。
木川简要介绍了事情的经过，但因为仅仅是占卜的预测，木川也只是用建议的口吻希望赵日天认真对待。
但对面的赵日天声音却立刻高亢了起来，木川听到他在焦急的询问谁的部队距离东林道最近，在得知肖宁大骑士长正在南境巡逻后，立刻派通讯兵发出了增援东林道的命令。
“贤者大人，你可知道谁现在在东林道？”对面的声音冷如冰霜，这让木川也紧张了起来？
“不是来自红石郡的送学营吗？我并不知道东林道的情况。”木川回头望了一眼王娜拉，后者虽然是占卜者，也不可能准确的看清楚全部细节。
赵日天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字字铿锵的说道：“根据情报，护送壹号皇子的队伍前日在佬湖码头遭遇袭击，行程受阻，血衣卫临时决定改走官道，按时间计算，今日将会抵达东林道！”
“壹号皇子！”始终平静如水的木川，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他是知道‘九子还都’计划的，更知道壹号皇子是最有希望继承帝位的继承人。
“更为严重的是，”赵日天沉重的声音再度响起：“昨日在陛下的书房里，我们一起研究过血衣卫送回的遇袭情报，一致认为这次袭击的发动者是天道宫！”
“天道宫！”
听到这个名字，木川眼神变得凌厉而深邃起来，未等赵日天再发声，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会立刻派出执法队，配合你们的行动，对天道宫的战斗，请务必小心，”木川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徒弟王娜拉，沉声说道：“如果预言没错的话，敌人很有可能会使用禁术，可能会造成灾难级别伤亡的危险禁术！”
王娜拉脸色也变了，她当然知道天道宫，如果敌人真的是天道宫的话，便能够解释那预言中血流成河的景象了！
天道宫，被三大帝国一致认定的大陆第一邪教，已经制造过数次惨绝人寰的灾难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