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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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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余大夫来替谢停舟诊脉。

谢停舟的病情没什么起色,这是沉疴,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养好的。

谢停舟服了药又睡过去,沈妤跟着余大夫出去,掩上了房门。

两人走到另一边檐下,沈妤这才开口,“余大夫辛苦了。”

余大夫受宠若惊,赶忙拱手,“不敢,在其位谋其职,王爷的身体本就是我的任务。”

沈妤道:“还是要谢的,我不在他身边,余大夫替我看顾辛苦。”

沈妤半夜哭了很久,现在眼睛都还是红肿的,余大夫只当她是忧心谢停舟的身体,看了一眼便不敢再冒犯,低着头回话。

“王爷这病要慢慢养,急不来,王妃请放宽心,余当竭尽全力。”

沈妤望着枯树下的积雪,“我该早点回来的。”

余大夫从她的语气听出来自责,忙劝说道:“王妃切莫自责,王爷这一路上本就是强撑,听到王妃失踪的消息,只是再也撑不住了而已,并非王妃的过错。”

沈妤皱着眉,“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余大夫直接告诉我便是,我也好仔细着。”

家中有下人,近卫们也是伺候惯了的,不缺人手,但沈妤还是自己知道了更放心。

余大夫大致将需要注意的事说了便退下,提着药箱走出院门,旁边廊子里忽然窜出来一个人拦在他面前。

余大夫拍着胸口,“吓我一跳,沈将军这是来找王妃?”

“不。”沈昭沉着脸说:“我就找你。”

……

这一年过得好像特别的长。

谢停舟身体不好,不宜奔波劳碌,况且眼下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事,又近年关,便干脆在甘州住了下来。

这几日谢停舟已经能下床了。

青云卫最好的军匠做了躺椅,就置在窗边,上面铺了厚厚的褥子,有时谢停舟能躺在上面晒晒冬日的暖阳。

谢停舟是闲下来了,沈妤每日都还有战后军务要处理。

丫鬟捧着衣裳站在门口没敢擅自往里进,将衣裳交给兮风,兮风又把东西拿进去。

谢停舟在躺椅上看书,见兮风进来,看了眼他手中的东西,问:“是王妃的甲?”

“是。”兮风应声:“丫鬟洗好送来的。”

“给我吧。”

谢停舟搁下书,拿起沈妤的甲铺在膝上,开始一点点检查。

很久之前,他们还没成亲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从衣裳来看她有没有受伤,如今也能从盔甲看出兵戈的痕迹。

甲上有一些刀痕,背甲还被砍得凹陷进去,不过幸好没有破,多亏老王爷用了最好的料子和最好军匠打造出来的甲。

谢停舟看得止不住心疼,把甲放在膝上缓了缓。

沈妤处理完军务回来,跨入房中看见这样的场景,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完蛋,她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甲而已,没什么好看的。”沈妤走过去,拿起甲就要往箱子里塞。

谢停舟看着她的背影,“甲而已,看看又怎么了?”

沈妤关好了箱子,回头说:“这不是怕你心疼我么?”

谢停舟斜了她一眼,“你还知道我会心疼?”

沈妤走近蹲在他身旁,手指在他胸口点了点,“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谢停舟淡笑起来,“牙尖嘴利。”

“再过几日就过年了。”沈妤忽然道:“这里一点年味都没有。”

“和在盛京的王府一样。”谢停舟望向窗外。

去年过年,盛京的王府也是这样冷清,他们在盛京的王府吃了两碗沈妤煮的面条,那时谁也没有想到,会成为彼此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长留喜欢折腾。”沈妤站起来说:“我让他和四喜去布置,他指定高兴。”

谢停舟看着沈妤跑出去,掀开毯子起身,又从箱子里将那副甲取了出来。

沈妤没一会儿就安排好了,长留和四喜都还是小孩儿性,拿了银子跑得飞快。

兮风又送了药过来,沈妤端药进屋,进门时扫了谢停舟一眼,见他腿上又放着那身甲。

“你怎么又翻出来了?”

沈妤把药托盘放在桌上,端起碗试了试温度,还有些烫。

谢停舟没有回答她,屋子里太安静了,沈妤总算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她转过头,看见谢停舟眸光半敛着,窗外透入的光将他的脸色衬得煞白。

沈妤咽了咽口水,心虚地走过去将甲拿了起来,又重新放进了箱子里。

转身时看见谢停舟起身朝她走来,垂下的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纸。

沈妤的心顿时揪了起来,还是让他看见了。

谢停舟走近她,“还有这个。”

沈妤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一时没敢伸手接。

谢停舟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的脸,直到她缓缓抬起手,他指尖一松,那张前后都写满字的信纸擦过她的手指飘落了下去。

“沈妤。”谢停舟说:“你好狠的心。”

寝屋的帘子掀起又落下,沈妤还站在那里。

她捡起了地上的信纸,恨自己当初怎么想得那么周全。

她并非无坚不摧战无不胜,所以事先就想过这一战有输的可能。

沈妤怕战败没能给他留下话所以写了遗书,也怕遗书被损坏,所以学齐昌的土匪,将遗书用蜡小心地封在了甲胄的夹层里。

回来之后,沈妤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直到之前看见谢停舟拿着甲查看才想起来,于是趁他没发现赶紧收进了箱子。

只是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谢停舟方才喊她全名,是真的生气,也是真伤了心。

看到爱人的遗言,没什么比这更让人难受的了,沈妤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若是让她看到谢停舟的遗言,她定然也受不了。

桌上的药还没有喝,再放就凉了。

沈妤端了药进去,坐在床边小声说:“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谢停舟侧卧在榻上,背对着她,没有开口也没有动。

沈妤端着药等了一会儿,见他打定主意不理自己,于是端着药出门往厨房去,准备热一热,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想一想等下要怎么哄他才行。

谢停舟听见了关门的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眼底一片猩红。

战士们出征前都会给家人留下话,她想过自己有可能战死沙场,所以给他留了遗书。

她一定是在每一个日光照耀的地方故作坚强,不肯在士兵面前露出一丝胆怯,却又在无人的夜里真实的恐惧过。

所以那张信纸上的笔迹轻重不一,一定是她想到了什么又重新添上去,怕有话没能对他说完。

谢停舟的心狠狠地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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