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残笑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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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古道间。
那在灼灼艳阳下频频颤翼的残蝶，那遍身血色与枷锁却孱弱娇瘦的骨骼，那盼望着的一切成空，依赖着的一切如烟如尘，轻轻扬扬化为乌有……
她懂….…她都懂.…
哥哥的选择是对的。
可偏偏委屈，偏偏不甘……偏偏不能放下。
她不愿再令番骁为难，她要给哥哥以及家族留下最后的体面!便硬撑起毫无力气的疲惫身躯，踉跄着顺从地跟随那个手执铁链的士兵走上高台.........
她……未再回头………未再乞求。
他……未再言语，终未有丝毫举
动。
只默默伫立，心痛如绞….…
自从那两把利刃横挡在面前，契凌王便已表明了态度，自己又有何种权利凭何种条件来选择?!
或退.........
或反!
他默默望着她蹒跚着渐行渐远，渐渐.….远去........
那满是泪染的粗犷的面颜在日光下泛着粼粼光晕……
她。确实去了……将要永远地去了。
她安静地走上高台。
安静地来到斩石前转身面向茫茫人海。
安静地跪下….缓缓俯在斩石上......
等待最后的宣判。
她静静地躺在石坳间。
静静地等待那石闸落下……等待那一声令下…….斩牌有声置地………等待那旁边剽悍的刽子手手起刀
落……便不用想了，不必念了…...不必痛了。
副将庞岐缓缓拿起茭白的斩牌，在手中摩挲停滞了片刻，若有所思。
那任立大监也同时盯紧了仍伫立在主路中间丝毫未动的番骁。
庞岐手指摩挲着斩牌缓缓起身，绕过案头……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已过……仍迟迟未落………
若离忽觉余光中身后房顶后有什么在移动。番锦也看到了!因处于高台上，她的视野正好全览了刑场周围的隐藏角落。虽躺在斩石上，却仍看得清晰!
看到了!那连连排列的房屋后借着午时光晕若隐若现的无数黑色身影!那茫茫人群中头戴斗笠却依然清晰可见的枫启然怜惜而忧郁的面颜...…!
若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一切都明了了…...
枫启然抬起右手缓缓贴近斗笠边缘，关节处的碧色玉环映着阳光格外耀眼....…
若离忽想起在玄凌寺中哥哥有意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当时他揽着自己，摩挲着自己的乌发，而自己则好奇地搬过他的另一只修长的大手来看:
“哥哥这玉何来?”她慵懒地问，也并不求个明确答复……只扰起他的兴致罢了。说着便欲往下脱这块玉。
“别闹~这可是救命的。”说着一提手，倒让若离脱了手。他顺手抚了抚她的额，随意掀起一缕秀发在手中拨弄着.….
这场景似真似幻……将隐将离..........
当时只道无心无意，却怎知这明玉似的小东西真的救了命!!
莫非那便是那久闻而不得见的发号施令之凭信!?为何偏偏救的是那番锦的性命!?为何又偏偏是大哥!?
自己费尽心力向世人证明她罪有应得，大费周章将她送上斩刑台.…..
……他却!?
他是存心还是无意?!
是存心以太子身份告诉世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诡计与阴谋陷害?!还是本身就厌弃自己这种卑劣的行为而刻意为难!?
亦或.……实是不舍………
万分不舍……?
很近………很近……将要触到了!
那碧玉离斗笠边沿仅差一指之遥，后面房屋上接连隐蔽的黑衣也在千钧一发间蓄势待发。
若离不知内心作何.......
是自责?是埋怨?是懊悔?是嫉妒?
可……….自己与大哥已各自明晰此生无缘.......
自己为何又偏偏放不下这执念?!
若离不知怎的，忽然抬头望向枫启然!!
内心交错........
她不知自己正以何种面颜面对他........
只望着........
淡淡地……望着………
.….…..望着.......
他的余光注意到她………
他微微转头，戴指环的手突然停住悬在半空。
他们对视……仿佛时间停滞………
此刻间.......
唯有相互感知。
他感受到….感受到那丝丝连连.....平平淡淡的怨......
感受到那隐隐约约却本应轰轰烈烈的情…......
那触手可及却又朦朦胧胧咫尺天涯的意.........
感受到那将注定徒生永世隔阂不得化解的猜忌……
尽在一瞬间.....
尽在一瞬间!
只一个眼神!一张面颜!
…………便能会意。
他.........
已默默做了决定。
他缓缓落下手，齐连的房屋后面一列训练有素的黑衣人随即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平静地转回头，淡淡望着高台上那颗展露在石斩台前的“头颅”。
他的眼神........
少了几分坚定……..却多了几分愧意……悔意。
她长发披肩，在烈日下的微风中凌乱.........
冷眉修目，虽无了妆容却风韵犹存气质未减。
她........
心无杂念，静如止水。
从未似今时今日一般漠然……悠然.........
既知结局已定便再无可能，何须纠结孰是孰非，又何须纠缠谁欠了谁几何?
既知他有心意，即使曾有心意
一瞬间也罢!
--又何必嫌怨因了什么放弃?!!
终究自己折磨自己!倒不如自欺
留下这最后一瞬的欢愉.......
此番......
足以。
她向他微笑……淡淡的……轻轻的........
不是安慰..…不是感激……不是嘱托……并非刻意。
却脉脉含情………深邃悠远。
自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却………亦痛………亦苦………亦悔........
只注视着她………心亦无杂念......
却……久久不能回神。
秦陌寒见局势已定，再行拖延也毫无意义，便向台上庞岐使了眼色。
终于........
随着玉似的斩牌碎声落地，对面高台上烈酒喷满整个刀壁。
那壮汉执刀瞬间高高扬起!利刃的削尖在烈日下闪着璀璨的明光..........
刺眼..……刺心。
枫若离闭上眼，静静地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心却未静...…
此时......
不知是对是错…….…
是悲是喜…….
却尽觉悲哀………尽觉凄凉.......尽觉心伤....…
亦或是.........
忏悔….…?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静静地数着:
一!二!三!四!五.........
忽的，“傍”的一声和刀插木板的刺耳声融为一体........
他.......
虽闭着眼睛…………她眼前、脑中却已是一片血色......
她欲睁开眼，一只大手突然从后面附上来，遮住了她整张娇小的秀颜。
那只手只轻轻覆着，温柔……却无力.........
她想要看到!看到这一刻!
她又怕!怕见到这自己亲手栽下的恶果!!
当真悔!
在人头落地的一刹那才真正醒悟生命可贵!!
当真恨!
恨自己心狠手辣，心胸狭隘到把她推向深渊!
她忽转身投入那温暖的怀中…..不管了周围人们的目光，无所顾忌地失声痛哭起来……
她不知......
他..…...在刚才那一刻….....…
一直....一直........
望着斩石上那个无依无靠悲情凄凉，忠诚一世佯装一世此刻却无比真实毫无掩饰的女孩......…
而现在.........
是那颗淌血的头颅......
她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过去、刚才、现在!
她似乎依然微笑着!真实地毫无杂念地微笑着!
她……本该如此!
她让他看到了今世最美丽的一刻……
却是.....
最后一刻!
她。
本该如此。
究竟是谁欠了谁……究竟是该怨还是该悔?!!
…....此刻都不重要了……
终究.....是毁了。
他从没眨一下眼，却倏地潸然泪下……
第一次.....!
孤冷一世….除若离之外，第一次为他人流泪…….
竟会是她……!
今时才知，
这个平日只当是习惯了的左膀右臂……
倏然被人割了去.......
也会痛!!
如此剧痛....
他单手附上紧贴在怀中失声痛哭着的人儿的乌发………仍只盯着高台上那颗“微笑着”的头颅，不知是何滋味……
只隐隐........
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