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没人管的孩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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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平和燕子还睡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敲门的人是燕子的男同事，就是帮燕子看房子签合同那位。
原本女孩子睡觉就不爱穿内衣，这会儿还有个男的敲门，谁能有安全感！平个燕子对视一眼赶紧起身到柜子取来各自的大衣裹上。随后，燕子赶紧开了门，平就站在她身后。
开门瞬间，一位长相清爽的男生礼貌的同燕子问好，燕子请他进屋说话，没想到这男生绅士的拒绝了，只站在门口等两人洗漱，那一刻，平竟然觉得，做销售的也不都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些没有学历，说话带爹骂娘，一逮到机会就可劲坑顾客的黑中介了。
男生受店长所托，来喊燕子到店里去录指纹。平因为无聊，也跟着一起去了。
一到店里，几个蹲在门口吸烟的销售便上下打量着平和燕子，还边看着两人边交头接耳的说说笑笑。平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几个人正在讨论平和燕子谁的身材好，谁长得漂亮，谁好追，他们的眼神里带着轻蔑和无礼，这种感觉让平有些不自在，甚至透不过气来。
想到燕子以后要与这群蛇鼠之辈共事了，平突然担心起燕子，燕子本就是好骗之人，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平感觉到了燕子也不自在，赶紧上前搂住燕子的肩膀，让燕子多一份安心。
“她也是入职的吗？”
店长目不转睛的盯着平，诧异的问燕子。
“她是我的同学，陪我过来的~”
燕子赶紧解释~
“哦~你也来我们这里做销售吧美女，我们这里很好的~适合你们小年轻~”
店长倒不像门口那几位那般看起来随意，一身西装与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倒让平对他没有什么敌意。
“不了，我找到实习单位了，谢谢~”
“哦，以后不想干了来我这里，和你同学在一起多好~”
平只当店长在开玩笑，呵呵笑了几声随便应付了下他，店长估计也猜出了平的无感，所幸闭上了嘴。
燕子在录指纹，平没事可干，便在小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想提前了解一下上班族都是咋上班的。但左看右看，平都只看见这些销售疯狂刷着手机，有的玩游戏，有的打电话，有的就发呆，还有的电脑开着人没在工位。
这样扁平化的管理方式，是平所不能接受的，平喜欢朝九晚五，周末双休的工作模式，喜欢纪律严明，作风优良的工作环境，喜欢舒适优越，正能量满满的工作状态，而不是这般懒懒散散，随处都是吸烟人的小房地产公司。
“录好了，你带新同事去看下盘吧~明天早上九点记得准时来报道~”
“好！”
在店长的安排下，敲门的那位同事带着燕子和平开始看起了楼盘。平以为看盘是像电视里那些高大上的画面，销售单手揣兜，拿着激光笔在楼盘上指点江山，没想到只是看了一栋又一栋的实景楼盘，因为燕子这份工作主要的还是中介，帮业主出租房屋的，售房只是其中一项。
平一直没敢问燕子，读了十几年的书，真的能接受做销售吗？倒不是平歧视销售这个岗位，而是平真的无法做到放着学历不管，去做一分不需要任何学历的工作。
但燕子之所以来做销售，也纯属是因为看重了高收入，燕子看了这么多本《穷爸爸富爸爸》系列图书，为了就是通过销售与金融让自己变成有钱人，她现在正在进行自己计划的第一步，到底要干什么都还没想清楚的平又怎有资格去审问她呢。
平甚至是佩服燕子的，燕子果断勇敢，敢于放下一切去干自己想做的，而绝不会在乎别人的偏见与不理解，这也就是人人都说的不活在别人嘴巴里的那种人。
陪着燕子看完盘，男同事便告别两人回岗位了。因为当天不计工资，所以燕子也没必要去办公室坐着，于是两人又去了一趟超市把需要的东西都买齐，还选了些新鲜蔬菜水果准备解决午饭和晚饭。
拎着大包小包回到燕子的出租房，平一刻不停歇的将菜拿到厨房清洗。
平原本也是个嘴馋的，这么些年精打细算过习惯了，也会忍不住一周去隔壁学校买些小零食过过嘴瘾，而现在买了这么些好吃的，她可等不及开吃了。
“火锅底料呢？”
“不是你提吗？问我，你找找看！”
都说人的性格和习惯会随着年龄增长逐渐趋于稳定，可燕子丢三落四的毛病好像从没有改过，刚刚还提在手上的火锅底料这会儿倒找不到了。
“哦，在这里~”
平转头看向这边，发现燕子从垃圾桶中翻出了火锅底料。
“不是吧~你当垃圾丢了？”
平真的不理解那些把没拆过的包裹当成垃圾丢了，把没吃完的零食随意放在桌上的人，或许他们没有受过什么苦难，也没有吃不饱饭过，所以这些东西在他们眼中丢了就是丢了，坏了就是坏了，大不了重新买不就行了，可平始终接受不了，哪怕自己有一天变得不再缺钱了，应该也做不到去享受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吧。
“没开封，干净的~”
燕子无奈的笑笑。
“你洗好没？我这边可以了~”
燕子凑上前抽出两双筷子，端着平喜好的一篮菜准备丢进锅里。
“马上，你先煮~”
两杯酸奶，一叠凉拌黄瓜，土豆、金针菇、火腿肠、蔬菜下锅开煮，升腾起的雾气很快在飘窗上雾化成小水珠，平抬手擦出一小面清晰窗面，只见外头秋风萧瑟，三两行人戴着帽子、捂紧外套，像与寒冷做着抗争。平看着看着，突然想起还在东莞打寒假工时，也是这么一个落叶纷飞的冷天，正准备去上晚班的平与花快走到一个超市门口时，突然听见一阵电动车冲刺的声音，平习惯性的循声望去，只见一辆电动三轮车咻的刹车停在超市门口，一个黑黑瘦瘦的男人捂着肚子下车径直跑进超市。
没过一会儿就出来，手里捧着面包和水。平近距离看了男子一眼，只见他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看上去饿得有些厉害，恐怕是低血糖了。
男子颤抖着扭开盖子猛灌下一大口水，随后双手往两边撕扯开面包包装袋，大口大口吃起来，面包没吃完一半，便随意丢在座位旁边，笼头一拧就开出去了。想必是着急赶着做事吧。
生活有苦和乐两个极端，百分之八九十的人是处于衡量木的中间位置，但这名男子一定是靠近苦那一头的，因为他身上又旧又薄的衣裳，因为他脚下开裂的拖鞋，因为他吃了一半放下的面包，也因为他随随便便对付的晚饭。
“平，快吃啊，煮久了就不好吃了~”
燕子看平在发呆，直接夹起一块火腿肠往她碗里放。
这一顿饭，火腿肠是唯一的荤菜，燕子几乎没怎么吃，平也看出了她想让自己多吃些，所以也给燕子碗里夹了几块。两个家世、经历，甚至对待事物的看法也不尽相同的女孩，却在这一刻彼此依靠、相互温暖了对方的一方小世界。
“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去了，你自己要注意安全，上班有啥不开心的给我打电话~”
一想到今天见到的那几个吊儿郎当的销售，平就忍不住为燕子担心。燕子为人太过单纯，干净得像一碗水一般，有时连室友贬损她的那些语言她都没办法听出来，如果被这社会油条们骗上一遭，平只怕她会奔溃。
“嗯，没事的，明天我也要开始上班了，你回去吧，放心~”
燕子竟有些难过起来，平虽然也想优先照顾她的情绪，但此刻也是恨铁不成钢，想着燕子就是太缺历练，等她独自经历一段时间，应该就能接受这些成长必须经历的过程了。
“别担心~有啥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吃好没？我收碗去洗了哦~”
燕子先起身收走了盛放菜品的盘子。
“一起吧~”
平从飘窗上起身，将摆着碗筷的小桌板直接抬起，穿上鞋赶燕子后去。
“我来洗吧，你去收拾床铺~”
平嫌燕子洗碗洗得慢，但自己站在一边看又费时间，于是直接抢走洗碗巾，把燕子支去一旁。
平三两下就把碗洗干净了，沥干水分后快速装回橱柜，又拧干洗碗巾，将厨房各处擦了个遍。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想哭的冲动……”
或许是曾经见过太多离别和困苦，平的感情总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些不同寻常的变化。心理学老师说过，这是一种共情能力，不管是遇见的人，还是经历的事，都很有可能直接影响共情者的情绪。
“是不是在我这里待得不习惯？”
“想什么呢？来你这才第二天，不关这个的事。”
平心口突然有些闷闷的，就像受到一阵狂速心跳冲击，在心口直接蔓延开来，平下意识的捂住胸口，但手指接触身体时却发现并没有疼痛感。难道是幻觉，这都多大了还出现幻觉，平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将抹布放回原处后慢慢向床靠近。
“诶，我手机呢~”
一闲下来，平才想起今天还没给秋发微信，于是四处翻找，但“怎么都找不到手机的乌龙”在这会儿开闹起来，翻了半天还是没找，燕子只能给平打去电话，屏住呼吸瞬间，一阵微弱的手机铃声从衣柜传来。
平循声拉开衣柜，果然在大衣口袋里翻出手机。
“你给我打了十几个未接电话？”
“我只打了一个啊~”
听到燕子说不是自己，平马上想到是秋，于是缓慢解锁打开查看，才发现是讯和丽轮流打的，平随机拨通了其中一个未接来电，讯接起来电话。
“姐，你干啥去了，电话不接，小语死了！”
“什么啊？你们怎么给我打这么多个电话？”
因为老家那群人口头禅就是“死了”，累死了、忙死了、你要死了、他要死了……所以平压根没当回事。
“小语死了，黄梦语死了……”
听到讯声音逐渐颤抖，继而转变为啜泣，平才意识到他并没有在开玩笑，况且谁又会拿去世这种事玩玩笑呢。
平心乱得不知所以，手也止不住颤抖起来，不顾还在说话的讯，慌乱的挂了电话，沉默几秒，又给爷爷打去电话，那边接得很快。
“爷爷，我听说……”
“小平，小语没了……”
爷爷的悲伤仿佛冲破了手机漫射进平的心里，让平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为什么？怎么会？”
平极力克制住悲伤，用正常语速问爷爷。
“都在吃饭，她说想上厕所，就放下碗去烤烟房前面的灰坡地上厕所了，等你三爷爷从那里路过的时候，才发现她倒在地上，身体都已经冰凉了，拉去抢救已经晚了……”
爷爷再也说不下去，平不忍让爷爷再重新心底的痛，便挂了电话。爷爷的哭声让平痛心，七旬老人本该坐享儿孙之福，却不想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医生说她活不过七岁……”
“如果治疗，动辄上百万，家里砸锅卖铁可以，但她小小年纪就要承受非人的痛，而且治好了最多只能活到三十岁，三十岁，她结婚生子了的话，那就是四个家庭的痛了，所以你二叔二婶决定不治了……”
回忆如潮水一般波涛汹涌直抵平心口，小婶的话在耳边响起，平呆在原地，思绪翻飞，任凭泪水从眼眶喷涌而出，脑海中不停翻滚她的笑容与话语，仿佛穿越了小语从出生到离去这短暂的一生。
“平，你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
燕子被惊在一旁不敢说话，怯怯的上前拍了拍平的背。
平脸色铁青的看向窗外，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我小堂妹去世了……”平说完这句话，便再也忍不住的大哭起来，外公的离世都没让平这么奔溃，但她是小语啊，她被父母丢在老家孤孤零零，她的愿望是爸妈一起回来看她，她的梦想是当一名医生，可是，她真的死在了七岁前的冬天……
外公走了，但他此生没有任何遗憾，想见的人都见了，想做的事都做了，关于这世间的一切以及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他也都一一饱尝到了。可小语，她还有想见的人没见，想做的事没做，她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享受读书的乐趣，也没品尝到慕斯蛋糕有多甜蜜，但这一切，她永远都不能再感受了。
记得暑假从奶奶家出发回学校时，平答应小语等有了工作后，一定会给她买一个新书包，送一条新裙子，可平终究没机会了，这个承诺注定遗憾终生。
燕子不知道该怎么劝平，只能不停拍着平的背，让她好受一些。
“她在这么冷的天，孤零零的走了，没有一个人在她身边，她该多么难受……”
平越想越心痛，眼前不住出现小语倒在灰坡地的场景，爷爷说三爷爷发现她时小语已经全身冰凉了，不知她走的那一刻该有多痛苦。
“别难过了~”
看到平哭成这样，燕子也跟着流了泪。
正在燕子不知所措时，门被敲响了，燕子起身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平，让她擦擦眼泪，示意自己要去开门了，但平的眼泪仍然无法止住，只能背对着门低声啜泣。
燕子也擦掉脸上的泪水，走去开了门，敲门的是带两人看盘的销售，燕子示意他在门口等待，自己披了件外套就带上门出去了，没过一会儿，燕子提着一袋水果蹑手蹑脚进房，看到平还在哭后，就自己走到书桌前坐下，默默看着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