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被风吹过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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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学校后，平与秋又过回了正常生活。
听丽说，这套房子只是先分到各家户头，要等几个月才能搬进去。家里生意不能没人照管，所以爸妈决定先回保山，丽也同鹏和讯一同回去了
一转眼，小学期就要结束了，紧接着是仅剩半个月的暑假，回bs太远，学校又不让待，平一时不知要去往何处。
思来想去，决定去奶奶家度过人生最后一个暑假，反正爸爸妈妈叔叔婶婶们也都出门了，回去也有地方住。
到奶奶家那天，奶奶竟去街上买了只鸡炖给平吃。这样的待遇让平有些受宠若惊，仿佛现在的奶奶与印象中的奶奶并非一人。或许是奶奶终于想起要疼疼平了吧。
“马上要找工作了吧？”
奶奶用菜刀乘起剁好的鸡块往锅里放，头也不抬的问平。
“要先实习，实习结束才去找工作。”
平手中紧握火钳，蹲在炉子旁观察着火。
“哦……”
奶奶将盖子罩在锅上后就不再说话了，平将火钳放回原处，起身瞬间听到一群孩子的笑声。
老家这群孩子都是爸妈常年外出打工，只有过年才能相聚的留守儿童。平有时候不懂，外出打工挣钱养孩子是好事，但为什么总听到家里老人在傍晚闲聊时总提到“哪个孩子的爸妈从未给家里打钱”这样的话呢。
有的父母美其名曰打工，其实就是逃避照顾小孩、忙碌家务的责任。宁愿丢下孩子自己在外潇洒快活，也不愿花几百块路费回来看孩子一趟，甚至连个电话都懒得打。等到终于过年回家时，却又嫌孩子与自己关系生疏，只认奶奶不认爸妈。
简直可笑！
平听着这些天真无邪的笑声，打心里心疼这些孩子，无论他们此刻笑得有多明朗，都无法填补父母不在身边的缺憾。
这群孩子的生长环境虽说并没有多艰难，但因为父母长期不在身边，加之爷爷奶奶又无力管教，所以每个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缺点，比如偷拿大人钱、欺骗长辈、满口脏话等等，只有小语例外。
小语是老家这群留守儿童里最懂事、最善良、最正直、最聪明，也是学习最好、最受老师喜欢的一个。因为小语有心脏病，所以对比起其他几个弟弟妹妹，平总是会格外照顾小语一些。
“小语~小语~快来~”
平扯着脖子朝院坝外大声喊道。没一会儿，一个小蘑菇头从大门旁冒了出来，小语向着平大步奔跑过来，跑了一会儿，又停下喘口气，随后又继续跑向平。
小语的衣服还是那样好看，和家里这群孩子对比起来，简直就是城里和农村的区别。二婶的审美还是在线的，小语的每一件衣服裙子都很漂亮，绝对是翻遍老家所有服装店都找不出的款。
“姐姐，你喊我干嘛？”
小语苍白的脸蛋显现出两抹很明显的“腮红”，平用手去摸，却又不感觉烫。
“我想知道你在哪里，就喊你了？你在干嘛呢？”
平弯下腰，双手捧住小语的小脸蛋。
“我在看他们玩老鹰捉小鸡。”小语拉着平往门外走去，指了指那群小孩。
“你开不开心？”
“开心！”小语点了点头，又扬起头看平，脸笑得更红了。
“去吧，不能跑太快哦~”
“嗯~”
平站在大门口，看着小语的小小背影发呆。平始终觉得小语和正常小孩无异，是家里人传得太夸张，但为什么二叔二婶要抛下她各走一边呢？平不明白，明明在以前二叔二婶是那么宠爱小语，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句，为什么一下子又舍得把她扔下了。
“小平，你来看看火是不是快熄了？你奶奶刚刚喊你加点煤炭进去。”爷爷拄着拐杖，慢慢悠悠晃到门口喊平。
爷爷的身体大不如前了，三天两头犯病，听奶奶说，光晕倒都有好几次了，去医院查出了轻度脑梗。
但脑梗并没有将爷爷打倒，而整夜整夜的膝盖关节肿胀疼痛才让他备受煎熬，痛到无法入睡、痛到忍不住呻吟、痛到失去了笑容。
“这就来！”平赶紧跑去给火炉加了煤，又揭开盖子盛出一勺鸡汤凑近嘴边吹冷饮下，咂咂嘴巴尝尝咸淡，随后赶紧盖上。
“煮好了的，等我奶奶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平将汤勺放回原处，准备去菜地找奶奶。
爷爷一直是个很善良的人，这一生从未做过有悖天理的事，更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这次回来，平好像有些害怕和爷爷待在一起。
以前在家上高中时，每次回家，爷爷总喜欢躲在门背后吓平和丽；看到丽和平打闹时，偏心的只帮平；知道平没钱用时，拿出自己一块一块攒了好久的私房钱偷偷塞给平，这些钱大多都是爷爷去中学疏通厕所，还有卖小菜赚来的。
爷爷几乎是平整个悲痛难熬的高三时光里零星的一丝温暖，可就是这么个曾经爱笑爱闹的老顽童，被病痛折磨成了如今这磨样。
回头看了眼坐在床边发呆的爷爷，他眼神空洞的盯着电视，佝偻的身体在电视光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凄凉，平又怎么能不难过呢。
眼看天就要黑了，平加快了步伐，耳边想起了蛐蛐声。
“奶奶？”
平远远看到一个人背着满满一背篼草，试探性喊了声。
“哎~”
听到回应，平赶紧跑上前想帮奶奶背草。
“这什么？”
“红薯叶。”
“这么多？”
“喂猪的。”
“我来背。”
“快走快走，我背，换来换去费时间，天都黑了。”
奶奶不肯让平背，平只好接过奶奶手上的镰刀，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奶奶前行路。
“小语，快喊他们回来吃饭了。”
平将镰刀挂在墙壁上，连忙跑去将鸡汤从炉子上端下来。
“去拿碗给你爷爷盛饭。”
奶奶捏干洗脸毛巾擦着背，走到厨房让平先给爷爷盛饭。
没想到奶奶虽然嘴上爱怼爷爷，心里还是记挂爷爷的。
将饭碗递到爷爷手上，平又给奶奶端来饭，随后招呼几个弟弟妹妹排队打饭，最后才给自己盛了饭。
那顿饭，平觉得可香可香了，可爷爷只夹了两块鸡肉，随后打了鸡汤泡着饭，吃完就放碗了。平记得以前爷爷至少要吃两碗饭，难道生病真的会影响食欲？那为什么爷爷没瘦还有些发胖呢？
洗好碗后，孩子们又在院坝玩起了游戏。微弱的路灯下，平看到小语十指交扣坐在长板凳上，看着那群孩子玩耍，自己笑得好开心。平忍不住想上前抱抱她，却不想打扰她的小世界，便任由她独自开心吧。
老家的生活很简单，吃完饭，看会儿电视便该睡觉了，没啥事干，所以爷爷早早躺下了。
爷爷睡的床就放在客厅，农村的客厅可不比城市的规范，奶奶家客厅既摆放着电视，也摆放着冰箱，还有半边沙发和一张床。
爷爷背对着平，也不知是真睡着还是在发呆。
奶奶坐在爷爷睡的床的床尾看电视，但她并听不懂普通话，所以看不懂电视。平就在一旁当起了翻译，一边给奶奶讲剧情，一边帮奶奶按摩肩膀。
奶奶和爷爷一样大，但身体还算硬朗，从来没进过医院，也没有太多劳伤病，但爷爷不同，几乎全身都是劳伤病。听家里人说是因为爷爷年轻的时候太苦，背煤背菜压坏了关节和腰。
平记得，爸爸刚把自己送回老家来时，爷爷还能背着小婶家孩子去放牛割草，背着一百多斤的牛心菜走一里地也毫不费力，可如今，却病倒了。
对于爷爷，平一直有一件很后悔的事。高一即将开学时，平因为迫不及待想去爸爸给自己在县里学校边租好的房子开启一个人的生活模式，所以不听爷爷奶奶劝阻执意要去，爷爷奶奶没办法，只好让小婶带平去了。没过几天，平觉得无聊，又自己跑了回来。
奶奶家到县城要坐1个小时的车，而且车费单次就要15元，这对节俭的爷爷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一笔“可惜”的钱财了。所以平来回花了30，让爷爷念了好几天。
到了开学前一天，平不想自己一个人去县里，便撒谎称自己找不到路，软磨硬泡终于得到奶奶同意，让爷爷送平去住处。
那天，爷爷换上了一套赶紧的白衬衫套装，宽大的衣袖显得爷爷有些瘦弱。爷爷说想穿毛线拖鞋去，但奶奶怕他丢脸，非让他换鞋，最后爷爷换了一双凉拖鞋，扛着一大早去地里摘来的茄子辣椒和牛心菜，带着平出了门。
在县里下了车后，到平的住处还要走上个二十分钟。爷爷问平能不能打个车，自己膝盖实在疼得厉害，平说很近的，就别花这个钱了。于是爷爷继续扛起大半袋菜陪着平一路走走停停，走不动了休息会儿又接着走，走了半小时才到平的住处。
“小骗子，你还骗我近得很，这叫近啊！”
“哈哈哈，到都到了。”
爷爷假装生气瞪着平，等平开门后又将菜扛到了平的小房间。
平租房的地方是一个庙，房东的妈妈是这个庙的守护人。平唤房东妈妈为老祖祖。平窗户外，是两座坟，看碑文，应该是这个庙供奉的老和尚，已经仙去几百年了。平要去上厕所，必须经过这两座坟，起先平还有些害怕，但后来房东说，两位老神仙会保佑住在这里的人平平安安，平才慢慢习惯。
“爷爷，我这个窗户老关不上！”
“我看看！”
爷爷凑近小窗户，用筷子代替插销将窗户锁上，又转到窗外实验能不能拉开。
“拉不开了，可以了爷爷。”
“筷子容易断，得找根铁钉，房东家在哪里？”
“就对面。”平指着一扇虚掩着的门回答爷爷。
“老人家……老人家您好”爷爷主动同房东的妈妈问话，
“你找哪个？”
“我是这个小姑娘的爷爷，以后我孙女住你家还麻烦你们帮忙照看点咯。”
“哦~快进家来坐，小平快喊你爷爷进来坐。”
老祖祖缓慢抬起凳子，想递给爷爷，平见状赶紧上前帮忙。
“你家这个孙女懂事得很，我们都很喜欢的。”
“她住那间房窗户关不上，我想问你要个钉子去给她钉一钉。”
“有的有的，大的小的都有。”
……
“以后就麻烦你们了老人家~”
爷爷和老祖祖聊了会儿，便拿着钉子回到平的出租屋。
“可以了，打开的时候往上提，关回来就按下去。”
“好的~”老家人好像从来不会对亲人表达谢谢，甚至觉得说出谢谢二字都有些害羞，平也渐渐被这种习惯同化，没对爷爷奶奶道过一声谢。
“那我就回去了，家里的豆子还没收。”
“你就走了，你不去三姑家玩一哈？”
“谁这么闲还去她家，我回去了。”
“那我送你……”
平将爷爷送到岔路口，才想起爷爷一口水没喝。
“爷爷，你等下，我给你买瓶水吧。”
“不要！我不要！我走了！”平看爷爷着急要走，赶紧拿起一瓶冰红茶付了钱就塞到爷爷怀里。
“你这小孩！怎么不是可乐。”
平被爷爷逗笑了，没想到这老顽童还知道可乐。
“爷爷，你慢慢去了哈~”
“专心读书……”家里老人总是不懂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总是惯用叮嘱取代关心，但爷爷的关心，平感受到了。
……
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爷爷，平突然就很后悔，为什么当天非要作死抵着走路不打车，为什么任性的让爷爷陪着自己走了半小时路，还觉得爷爷膝盖也不至于这么疼。
其实平找得到路，但就是不想一个人走这段路，所以才撒了这个谎，让爷爷陪着自己折腾了一趟。
“快喊他们回来睡觉了。”奶奶让平停下了按摩，自己端来洗脚盆准备洗脚。平一看手机才九点多。
“小语，小语，赶紧回来睡觉了。”
随后，一堆孩子也相继被各自爷爷奶奶喊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