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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皇帝密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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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尴尬,活跃气氛,令骁骑营十六名将士在宴席中间分成四列,手持剑盾,跳起了军中的剑舞,这是由大韶舞外加巴渝舞结合在一处改编的舞蹈,后面有军中乐队低声吟唱和敲鼓击磬伴奏。

这种艺术形式是以最小的规模来展现大军作战时,战士们威武不屈,视死如归的神态和动作。

军兵唱道:“晋初建国家,匡九州。蛮荆震服,五刃三革休。安不忘备武乐修。宴我宾师,敬用御天,永乐无忧。子孙受百福,常与松乔游。蒸庶德,莫不咸欢柔……”

这是改编自“建安七子”中的王粲一首诗歌,既体现了军队特色又歌颂了朝廷,还赞誉了宴请之人。

众文武官员跟着一起击碟吟唱起来,低沉雄壮的歌声飘荡在前院上空。

陈望在酒意微醺中,看着骁骑营勇士英姿飒爽的舞姿,听着整齐亢奋的歌声,眼前浮现出了战场上的一幕一幕,金戈交鸣,浴血奋战,不畏生死,前赴后继,不禁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直有些神不守舍的王国宝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王国宝和这种军旅气氛格格不入,如坐针毡,勉强熬到此时,对身边的陈望低语道:“平北将军,卑职不胜酒力,想下去歇息一番……”

陈望正与他右首边的桓伊说着话,听见王国宝的话,遂转过头来,点头微笑道:“钦使大人一路辛劳,理应早些歇息,后院已整理好房间,我命人带你前去。”

王国宝察言观色,见陈望一直谈笑风生,心情畅快,遂低语道:“卑职还有陛下密诏,请平北将军后堂接诏。”

陈望心头一震,但表情未变,依旧举盏向前来敬酒的殷仲堪微笑着道:“仲堪,你是督邮,宴席上今日有谁饮酒偷懒,你监督着罚一大觞。”

“遵命,哈哈哈,卑职一定看好了。”说着,殷仲堪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转身边走边吆喝道:“平北将军有令,谁也别想赖酒……”

众人一起哄笑起来,纷纷道:“殷督邮就赖了好几盏酒了,先补上,补上。”

陈望低声对王国宝道:“如此,国宝大人先去,我安排一下就来。”

王国宝点头,转身和另一侧的陈安打了招呼,悄悄退出了宴席。

陈望也跟陈安说了一下,让他带大家继续喝尽兴了,随即起身,也向大堂中走去。

边走着,听见不知陈安说了一句什么,宴席中的气氛更高了,大家拍着桌子喊了起来。

心中笑道,自己不喜饮酒,这帮人跟着自建康出兵以来到现在都没喝上一口酒,可算让他们开开荤了。

陈望晃晃悠悠,走过大堂又穿过中院和中堂,感觉路比平时长了许多。

来到后院的一间西厢房,推门进去。

王国宝正左手拿着一面巴掌大的铜镜,用右手的布巾仔细地擦拭着他引以为傲的脸。

这铜镜净光锃亮,四周密密麻麻镌刻着铭文。

镜面上非常清晰地映出王国宝的面孔。

这张面孔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漂亮,是一个地地道道美男子的面孔。

但再仔细看下去的话,会发现一些缺点:前额有些低,眉毛过于稀疏,嘴角有些松弛,右脸颊下有一颗挺大的黑痣,上面有毛。

这毛不知被王国宝拔过多少次了,可无济于事。

但总的来说是瑕不掩瑜,仍是一张生动而英俊的面孔,对别人特别是女子很有吸引力。

王国宝很喜欢照镜子,就算远来谯郡他也找了一面小铜镜带在了行李箱中。

在建康时,每天早上几乎都要在镜前坐两盏茶的工夫,反复欣赏自己的脸。

尽管他清楚自己是漂亮的,还是要不放心地照来照去。

有人时他还能稍微控制自己,倘若无人,就是从一个水塘边经过,也要在水面上照一会儿,直到自己满意时才离去。

王国宝长得漂亮,尤其是那对紧随父亲王坦之那双特别有魅力的桃花眼。

他却希望别的男子都很丑,对于那些稍微相貌出众一点的男子,他总是心怀嫉妒和怨恨。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国子学一直与王恭、陈望为敌的原因。

王恭性情刚烈,睚眦必报,从小就不服输,还多多少少会点武艺拳脚,他不敢惹。

陈望虽然相貌比王国宝差那么一点点,但他有一项王国宝远远不及的看家本领,那就是吟诗作赋,颇得国子学女生们的青睐,尤其是谢道韫。

而且陈望性情温和,木讷寡言,还不合群,他父亲又远在淮北征战,所以没少受了王国宝及司马曜兄弟二人的国子学霸凌。

但四年前在国子学大家一起围攻陈望的时候,他似乎是变了一个人,竟然反抗了起来。

后来还擅自跑到自己府的后花园,那次也顽强的和自己府里的家奴打斗,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更不用说了,陈望这小子野鸡变成了金凤凰,一鸣惊人,屡立战功,成为了一方大员还是三品的平北将军,唉,这人变化怎么如此之快。

自己还在原地踏步,都是那该死的谢安,在浪费我这绝顶聪明,足可以出将拜相的才华。

正在边照镜子边胡思乱想着,听见门响,转头一看,是陈望进来了。

他赶忙放下镜子,从座榻中站起身来,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陈望红着脸,喷着酒气,半开着玩笑地道:“国宝,你在照什么?难道脸上有玄机吗?”

说着,一屁股坐在王国宝对面,拿起案几上的铜盏就大口喝了起来。

王国宝心里一惊,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

接下来该是自己表演的时刻到了?

只见王国宝“扑通”一声,跪倒在陈望案几前,纳头便拜。

这突如其来的表现令陈望措手不及,赶忙放下茶盏,惊愕道:“国宝,何以行如此大礼?”

“欣之兄救我啊……”王国宝带着哭腔道。

“快起来说话,”陈望从小就心软,见不得人哭,赶忙劝阻道:“国宝啊,有何难处起来说。”

王国宝抬起泪眼婆娑的俊脸,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乳白色的上好麻纸,双手举过头顶,呈到陈望眼前,哽咽道:“欣之兄,此乃陛下密诏,临行前严令卑职,若是欣之兄不肯奉诏,将治卑职渎职之罪,流放三千里,罚没为奴,永世不得回京,还望欣之兄救我。”

陈望满腹狐疑地接过诏书,一边看着王国宝一边撕掉上面的御封,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欣之兄,颍川陈氏世代为我大晋忠臣,汝祖陈眕、汝父陈谦为大晋保得半壁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尤其汝勇挫桓温、郗超等乱臣贼子篡权忤逆阴谋,力保朕登上大位,延续晋祚,在朕眼中汝可比兴周八百年的姜太公,辅汉四百年的张子房。

今有凉州张氏遣使上表,屡遭氐贼侵袭,大兵沉境,危如累卵,恳求朕派一能征惯战,足智多谋,文武兼备大臣前往协助守住凉州。

张氏镇守凉州六十余载,一直奉大晋为正朔,高举旗帜,不畏胡虏,如孤岛般屹立在陇右,亦是我大晋忠臣,令朕于心不忍,左右为难。

朕闻圣人言及国难出忠臣,家贫出孝子。

陈卿才高志远,文韬武略,举世无双,君父忧心,臣子当立,挺身而出为国分忧。

此去凉州,不远万里,路途艰险,朕深知也。

然,如无陈卿,朕亦无他人指派,若朕回绝张氏,定会被天下人所耻笑,连自己国土都保全不了,将来怎还会有远方诸侯举国来降?

望欣之兄三思,如实在不愿前往,朕亦不会强之,定不会怪罪于卿。

故兹昭示,咸使闻知。

陈望看完密诏,缓缓地放在了案几上,酒也醒了,心也震了。

司马曜又是称兄道弟,又是晓以大义,还搬出了自己的祖孙三代……

凉州与大晋天各一方,山遥路远,翻山越岭,得有近四千里路不说,过了谯郡治下的父阳(今河南周口市鹿邑县)再向西可就是氐秦境内。

太后老妈知道此事吗?大娘知道吗?我那俩未婚妻知道吗?

怪不得自己连跳了两级,这在大晋史上还是头一遭,原来司马曜是有求于我。

他把注意力全都转移到密诏这些捕捉到的语句上来了,恨不得把每一句话都嚼出汁液来。

跪在地上的王国宝,偷眼看着陈望凝神思索的表情,心中发急,这是他通过司马道子向司马曜表忠心,通向仕途的一条唯一捷径了。

如果抓不住这次机会,自己恐怕这一生都捞不着在仕途上有所成就,只能跟在司马道子身后做个门客,陪着吃喝玩乐。

王国宝想到这里,叩首如捣蒜,哭诉道:“欣之兄,看在家父、岳父的面上,看在我四弟在您麾下出生入死的份儿上,您就拉兄弟一把吧,呜…...”

“这……”陈望被他哭得有些心烦意乱,耳听得叩头声“砰砰”直响,连思绪都被他搅得七零八落。

这是穿越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跪地苦苦哀求于他。

虽然是王国宝,但也不免心软。

尤其他还提到了刚刚晋升为尚书令的王坦之,录尚书事的谢安,还有办事兢兢业业,才华横溢的王忱。

这次谯郡解围,王忱和王恭在外围冒着生命危险,各带了两千人在东、南两路,牵扯了王猛麾下最为勇悍的张蚝、梁成四万铁骑。

没有他们俩的疑兵,解谯郡之围难度又增加了几分,说不定在南门外谢玄、桓石虔就会被苻融中军外加张蚝、梁成所击溃。

想到这里,陈望抬手边示意王国宝起来,边蹙眉道:“兹事体大,你光在这里叩头也解决不了问题,还得容我想想。”

王国宝一听有门,忙用袍袖擦拭着眼泪,依旧跪着向前爬了两步,来到陈望案几前,可怜巴巴地问道:“欣之兄,您有何顾虑?”

“我如果去凉州,谁来统领兖州大军,守住谯郡?此行还得路过氐秦境内,艰难险阻,如何过去?还有,凉州使者呢?没有他,张天锡知道我是谁?”陈望发出了一连串的问话。

王国宝心中一喜,听着陈望的话,感觉有门儿,忙伏在案几上,哽咽道:“使者,使者在建康多留了两日,此刻应该到了,到了下蔡,欣之兄,您这是,这是同意了?”

“别哭哭啼啼的,跟个老娘们儿似的,”陈望紧皱双眉道:“我得与麾下将领商议一下,牺牲了数万将士打下来的谯郡,我突然一走,岂不是淮北无主了吗?”

他刚想说,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为了个荒凉的遥远凉州,冒着舍弃淮北的风险。

又被他生生地憋了回去,不能当着面前这个王国宝埋怨司马曜,传到司马曜耳朵里说不定就变成了诽谤圣上,是大不敬之罪。

想罢,陈望站起身来,似乎是忘记了眼前这位泣下沾巾的王国宝,满腹心事地走出了房门。

来到后院中,耳里听着前院子里响起了众文武们浑厚低沉、雄壮威武的兖州军战歌:

“披铁甲兮,挎长刀。

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

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

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不由得激动万分,但此刻的他陷入了一片矛盾中,无法出去再与他们快意痛饮,一起同唱,转身走向了北屋自己的卧房。

来到卧房的外间,脱去肥大的官服,摘掉进贤冠,来到墙角的铜盆里,洗了把脸,用布巾擦净后,走到西面墙上的巨幅地图前,仔细看了起来。

凉州十二郡九十八县,除了耳熟能详的酒泉郡、张掖郡、金城郡、敦煌郡、西海郡等之外,还有晋兴郡、兴晋郡、建康郡、晋昌郡等。

这些郡名足以体现出凉州张家这个漂泊在外的政权对晋室的忠诚度和思念情怀。

自晋惠帝永康二年(301年),西汉赵景王张耳之后的张轨出任凉州刺史兼护羌校尉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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