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荡检逾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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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氏照旧是扶着容嬷嬷的胳膊慢慢从内殿走出来，端庄大气的坐在凤座上。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整齐福身。
“都起来吧。”那拉氏轻轻抬了抬右手，珐琅镂空梅花纹指甲套也随之划出完美的弧度，众嫔妃闻言袅袅婷婷坐回位置上。
“魏佳福晋，昨晚在延禧宫内休息的怎么样？”那拉氏起头便先问魏佳福晋，因为昨晚上报到她这里时实在是有些匆忙，再加上后来还有索绰罗家三姑娘的事情，她也没再多安排。
魏佳福晋听此，在令妃小幅度点头后，立即走向殿内回话的中心位置，“臣妇恭请皇后娘娘金安，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妇在延禧宫睡得极为踏实，娘娘的体恤对臣妇来说如获至宝。”
那拉氏涂了口脂、形状娇美的红唇上扬了几分，凤眸中包含笑意：“如此甚好，你且安心在宫里住下，令妃妹妹正愁着每次打牌都是宫里那几个人呢。”
“臣妇谨遵皇后娘娘口谕。”再次福身后，魏佳福晋极其有眼色的退后令妃身后。
“令妃，昨夜常、胡、李三位太医都去了延禧宫救治欣晨那丫头，昨夜本宫听宫婢来报她说身体需要好好休养，现在如何了？”那拉氏有些担忧，毕竟也不清楚这皇家新媳妇的姊妹在几个时辰内经过何事，才会从早上时还行动自由、到晚上就变得奄奄一息？
令妃刚准备回话，愉妃就瞬间阴阳怪气起来：“娘娘，依妾身说必定是观保见以假乱真的戏码被自己真正的嫡次女在皇家面前揭穿，气没处撒、也不敢撒，所以就只能迁怒到这三姑娘身上，本来妾身还有些厌恶这丫头，现在反倒有些怜爱了。”
令妃对于愉妃的抢话一点都不气恼，因为该说不说愉妃姐姐在孩子上的事真的异常灵敏，欣晨这件事情她猜的八九不离十，“回禀娘娘，愉妃姐姐说的不错，欣晨被观保夫妇迁怒，他们是毫不留情对这三姑娘下死手，不过欣晨还算幸运，被出宫的小燕子紫薇晴儿她们救回宫里医治，索性三位太医救治及时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欣荣从昨夜为了照顾欣晨熬了一宿都没睡，把双水灵灵的眼睛都给熬红了，一阵风出过来妾身都怕她被吹走。”
“都是好孩子，令妃回去告诉欣荣，让她这两天照顾欣晨放宽心，至于婚礼那边，有本宫和愉妃呢。”那拉氏说着看向愉妃，“她婆婆，你怎么看？”
“回娘娘的话，您和令妃妹妹轮番替欣荣说情，妾身这个做婆婆的自然也是心疼自家儿媳的。”愉妃说得并不勉强，“两个孩子的婚礼自然是由娘娘和妾身这些做长辈主持大局，不过，永琪一直以来对男女情爱一知半解，妾身怕他行敦伦之礼时闹出笑话，不如在内务府挑一两个教导人事的宫女……”
愉妃还没说完，她周围的众位嫔妃姐妹包括上首的那拉氏皇后都拿起帕子掩住笑容，令妃更是笑的前仰后合，“愉妃姐姐，永琪毕竟也大了，他知晓自己额娘这样说他吗？”
愉妃微微挑眉，“若他在洞房花烛夜时，不知分寸才会闹出更大的笑话。”
那拉氏轻轻拍手后，等待嫔妃们鸦雀无声才说：“好了，这件事等本宫找机会去问问永琪的看法，愉妃太过直白会伤孩子的自尊心，要多少注意方式方法。”点到为止的转移话题，“不说永琪了，七格格和九格格现在怎么样？”
令妃暗地里的注意力一瞬间都放在了愉妃身上，只听她说道：“回娘娘的话，七儿和九儿在臣妾这里吃得好睡得香……”
愉妃说起育儿心得那是滔滔不绝，要是搁以往在座多数未有生育的年轻嫔妃都会咬牙切齿，不过现在她们听着听着或站或坐都快要睡着了，令妃垂下眼睑看不出悲喜、一派淡然，上首的那拉氏直到愉妃如数家珍完毕，面上一直带着得体微笑，时不时的点头。
等愉妃意犹未尽的收尾后，容嬷嬷站出来标准福身，“诸位娘娘，时间到了，该去慈宁宫向太后娘娘请安。”
低位份的嫔妃从昏昏沉沉立即打起精神迅速退出翊坤宫，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那拉氏从上首凤座上站起来，“诸位姐妹，随本宫去慈宁宫向皇额娘请安。”说完，打头迈出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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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和班杰明跟着各位老大臣走向乾清门上朝时，倒是在广场不远处远远看见了一位穿着极其隆重的大臣。
他戴着如所有大臣一样的，顶上覆盖红缨形如斗笠的夏季朝服冠凉帽；但身着片金缘，色用石青，通身云缎的五品文官朝服，前后方绣襕行蟒各一，中有襞积，领袖俱石青妆缎；外罩对襟、无领、无袖，形似背心，上锈白鹇补子图案，朝带为银衔素金圆版四。
要知道现在天气步入盛夏，再加上朝服繁琐，所以乾隆与大臣们都穿常服处理朝政，只有外罩的补子图案明确品级之用而已，鲜少有大臣穿着如此隆重，这要是往大臣堆里一站，乾隆的注意力准保被此人吸引。
正面看见此人，永琪愣住了，班杰明更是差点跌跤。
“臣请五阿哥安。”平时性情古怪、恃才傲物的常寿太医，端端正正抱拳见礼，实在反差太大。
永琪见此也不由得端起皇子就架子，“常大人请起，”他矜持的抬抬手，“永琪少见常大人穿戴隆重来乾清门上朝，故此有些失态，还望大人海涵。”应该说与常寿相关的太医群体自从在太医院任职，到乾清门上朝都不超过十指之数，毕竟是实干型人才。
常太医倒是依旧板着脸，一本正经，“无妨，臣的诸位同僚亦表达了惊叹之情，臣一路走来已经习惯了。”
班杰明嘴角小幅度抽了抽，可以说在不经意间完美映照了小燕子日常表达无语的神态细节，他身为宫廷画师对于大清一系列服饰可谓了然于心，“常太医，朝服加补褂的搭配，very hot！（非常热）对于盛夏时节来说实在太热了，你身为太医不怕中暑吗？”
“还好！”常寿回答的言简意赅，眼神间还示意班杰明不要再说话，他怎么可能不热呢？不过是自我安慰心静自然凉罢了。
班杰明接收到常寿颇为威胁的眼神，想到自己答应过却还只打了草稿的常寿太医肖像画，就用大拇指和食指示意自己将嘴巴缝起来，心虚低头看着广场上的石砖。
他们三人说话时间有些长，除了周围在远处瞄两眼，倒是和亲王带着永壁上前调侃了两句（弘昼懒得和那些官员虚与委蛇，所以正好瞅见常寿就离开他们的团团包围，人多很热的），“常太医这身行头上朝来客不常见，你不是一向最讨厌这些麻烦事儿吗？”
期间永琪向和亲王行晚辈礼、和永壁互相行同辈问好，班杰明则弯腰问好，俩人看准时机走出了常寿和弘昼附近。
“臣请和亲王安。”常寿看见和亲王这张老脸，就会想到他在府中办生丧，是每次都有请自己和同僚去诊脉，而且每次都要说一些奇葩的死亡原因，做全生丧的戏码……想到此处，默默后退半步，“臣今日有重要的事情要上禀万岁爷，故而穿的隆重些。”
弘昼只觉没劲儿，就带着永壁在原地站好，和珅、刘统勋、纪晓岚、来保等重臣则有些精神颓靡，站在原地闭目养神，尤其和珅、刘统勋等军机大臣晚上直接在军机处趴桌子睡着了，要不是早上洗漱是有宫女太监打理常服，这石青色衣服根本就褶皱的不成样子。
除了常寿太医奇葩些，福伦确实看起来有些不正常。
同僚大多昨晚实时就知道他的脑袋是被魏佳福晋砸烂的（？，众所周知八卦一般传着传着都会随着时间越变越离谱），魏佳福晋还在帝后的同意下在宫中小住，而且他昨晚进宫求见皇上时还说什么自己大儿子走丢了！这家庭整体走向简直九曲十八弯，所以大家都绕着他走，想着别去打扰失意人。所以福伦周围出现小范围的真空地带，不过福伦可一点都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现在只要一想到乾隆皇帝会吃下他上呈的银珠粉，而导致精神不济，他心里就涌出一阵阵快感，所以他脸上一点颓唐都没有，反倒是盯着还空着的龙椅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态……
诸位大臣同僚：妈呀，更像变态本态！福伦不会是最近被打击太大了吧？！
许多思想、言语间的躁动，都在李玉挥动鞭子传来三声响亮鞭鸣声后，化为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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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佛爷，皇后娘娘携各宫娘娘向您请安了。”晴儿轻声叫醒小憩的钮祜禄氏。
“嗯。”缓缓睁眼的钮祜禄氏随即看向近处的西洋钟表，“皇后永远都是这么准时。”说着满意点点头。
桂嬷嬷上前扶起钮祜禄氏，晴儿顺势跟在老佛爷的左后侧。
“臣妾\/妾身给皇额娘\/太后娘娘请安。”那拉氏在钮祜禄氏坐稳后，打头福身请安，她身后一众主位娘娘就随她而动，整齐划一。
“皇后，你们都起来吧。”钮祜禄氏气场全开，示意她们坐下，每一个人都只坐椅子三分之二。
“皇帝今日请安时，特意和哀家说了等永琪婚后去圆明园避暑。”她刚说道一半，所有人眸子都亮晶晶的，“酷热难熬，皇后这些天务必安排好宫务，哀家还不清楚皇帝要带你们哪几位一起去，总之早些打算准保没错。”
“臣妾谨遵皇额娘嘱咐。”那拉氏在面对钮祜禄氏完全和硬刚丈夫乾隆是两个概念，可以说她今日能坐上继后宝座，当年钮祜禄氏身为圣母皇太后也是出过力的，再加上儿媳妇的晚辈身份，她就更要孝顺。
“哀家的孙儿都要成亲了，不过弘历比之圣祖皇帝依旧子嗣不丰，皇后身为六宫表率理应时时劝慰皇帝走动后宫，方显国母心胸大度。”钮祜禄氏这句话可谓暗指那拉氏失责、有善妒嫌疑，这种指责对于一位皇后的颇为尖锐。她当然知道儿子近期专心政务、无暇去到后宫悱恻缠绵、绵延皇嗣，但即使身为太后她也不可能对朝政发表看法、她也不敢有看法，所以只敲打在皇后身上，以此表达自己的担忧。
坐在在后方的令妃如画眉目略略一挑，紧盯着那拉氏反应。
可那拉氏就像深冬的寒潭，她在面对乾隆时的风刀霜剑被冻结了，她整个人虽然仍有棱角但只能被动防御，静静的、不掀起任何波澜，令妃甚至可以听到身旁愉妃小幅度缩了缩脖子，显然是被冷着了。
那拉氏垂下眼睑，由青黛描绘的长眉格外舒展，她面上依旧淡淡的，发髻上银镀金素挺钗簪的小珍珠散发圆润光泽，“臣妾谨遵皇额娘教诲，必时时提醒皇上多进后宫。”
钮祜禄氏看见这样的那拉氏，心头不由一噎，说实话，她这位继儿媳向来一副无欲则刚的模样是真真让她火大，但人家礼数皆全、事事尽孝，根本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还是孝贤最得自己欢心，心下被郁闷、伤感、无奈等情绪萦绕，她不得不用其他事情转移自己注意力，瞅瞅四周，要过来慈宁宫晨昏定省的两位格格并不在其中，不由朗声道：“还珠格格、明珠格格何在？”
晴儿早就发现紫薇小燕子还没有来，她恨不得立马出去看看她们在哪儿，可惜她并不能离开老佛爷半步，桂嬷嬷则有些幸灾乐祸，“老佛爷，怕是那两位格格还未从漱芳斋出发呢。”
“明珠格格到、还珠格格到——！”在通传小太监本能通报完而后目瞪口呆时，小燕子已经不由分说抱着紫薇踏进慈宁宫。
“紫薇，我就说漱芳斋离慈宁宫有些远，看看幸好我有轻功，不然等他们抬步辇来，我们怕是要被某个长舌妇害死呢。”小燕子是踩着五公分花盆底儿鞋，公主抱紫薇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俩人绝对是按时出门的，奈何漱芳斋不属于后宫范畴，离慈宁宫就更远了，就这样在紫薇的默许下，她们抛下步辇，由小燕子用轻功抱着（其实先开始是楼肩膀，结果也不清楚为啥就慢慢变成公主抱了）。
“小燕子！”紫薇面对殿内诸位长辈瞠目结舌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还是慢了，她和小燕子的请安出场方式，对她们而言太过不成体统，她清澈的杏眼怒嗔了小燕子一眼。
小燕子这才悠哉悠哉放下紫薇，她就不信头一次晨昏定省就被送了这么大惊喜的钮祜禄氏，往后还会让她和紫薇来请安，除非她老人家嫌自己血压低、心脏好，不怕被气死。
钮祜禄氏是被桂嬷嬷又是捶背又是顺气才缓过来，就在她想要训斥俩人时，紫薇小燕子麻利福身，“紫薇\/小燕子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吉祥。”非常自觉的没有口称皇玛嬷，随即向那拉氏、令妃、愉妃等人请安问好，期间俩人一颦一笑规规矩矩，符合皇家仪态，身为礼仪老师的容嬷嬷不由自主、欣慰的颔首。
前后对比，是极其割裂的。
“小燕子，你身为和硕格格怎可如此荡检逾闲？！”钮祜禄氏指着小燕子斥责，“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紫薇顺势拉着小燕子跪下，希望钮祜禄氏可以就此消气，晴儿也在上面用眼神示意小燕子赶紧服软。
只是打定主意只来一次晨昏定省小燕子，当然不会再此时低头，“太后娘娘，是因为漱芳斋离慈宁宫太远，我和紫薇按时出门规规矩矩坐在步辇上无法准时向您请安，所以我才迫不得已用轻功抱着紫薇来的，您口中的荡检逾闲、搂搂抱抱都是事急从权，您吃斋念佛多年还请您宽宏大量！”
果然听到小燕子解释的钮祜禄氏更气了，她怒极反笑，自己自从弘历登基以后成为大清最尊贵的女人，还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忤逆自己。
“小燕子，哀家体谅你来自民间，始终没能理解宫中规矩，这别人教不会你哀家教你！”随即看向桂嬷嬷，“去，给哀家教训教训这位格格，这天下秩序原本就凭一个礼字，哀家就不信折不断她身上的逆骨！”
“嗻——！”桂嬷嬷洪亮应答。
“求皇玛嬷开恩，小燕子的伤刚刚痊愈……”紫薇放在旁侧的纤纤玉指捏成拳状。
“住口！哀家不过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才默许了你的存在！”钮祜禄氏颇为咬牙切齿，“紫薇，你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才是。”
那拉氏对着想要悄悄外出请救兵的晴儿轻轻摇头。
皇上这个时间点还在上朝，根本不可能赶过来。而且在她看来这种场面小燕子自己就能够搞定，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和令妃都在旁观看戏。
“紫薇不要求她。”小燕子把紫薇从地上扶起来，看着走到面前想要踢跪她的桂嬷嬷，咧嘴露出八颗牙齿，用三分力一掌打在桂嬷嬷，桂嬷嬷直接跌坐在地上。
“桂嬷嬷代表哀家，你居然敢打她！”钮祜禄氏彻底坐不住了。
“皇阿玛现在允许公主格格们学习骑射武功，就这样如果我还会被一个老嬷嬷打，岂不是对不起皇阿玛细心栽培？”小燕子主打一个嚣张至极，“既然老佛爷今天心情不好，那小燕子只能带着紫薇一并告辞，毕竟尚书房不允许迟到！”说罢俩人在慈宁宫内消失的无影无踪。
晴儿心里羡慕又隐隐愧疚，小燕子她做了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做的事情，光明正大的挑战上位者的权威。
她甚至在想，这暮气沉沉的紫禁城真的能留住小燕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