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愚者之心最为忠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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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跟着的玄长寂顿了顿,应了一声。
“是。”
褚师潼继续问道:“你是前朝皇室的后代?”
玄长寂沉默片刻,道:“不是。”
“那你为何姓玄?”
玄乃前朝皇家姓氏,在先帝更国号为北青之前,这里原本为天玄国,前朝皇室自认身份尊贵仅次于天人和大地,所以将姓氏改成了千字文首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里“天地”后面的“玄”字。
玄长寂解释道:“奴是南诏国的人,玄这个姓氏在南诏并不罕见。”
“原来如此。”
听闻前朝之时,君王腐败,为与周边国家交好,频繁送出公主和亲,整个国家一度沦落到生公主都比皇子尊贵的地步,就是因为公主能送出去和亲,稳定朝纲。
褚师潼初次听闻都觉得可笑,如果一个国家的安危都要靠女子来稳定,那男人凭何坐这万里江山?
被送去的公主多达几十位,有一些甚至还不到十岁。
送去之后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好待遇,国弱则无人正眼相待,听说有的公主甚至会被送去青楼当做妓子侮辱。
和亲中途跑了,或者和亲完之后跑了都是常事,这也导致有很多公主流落在乡野,生下的孩子或者收养的孩子基本都冠以母姓,玄这个姓氏也随之在其他国家留存了起来。
“你可能猜到本公子是什么身份?”
玄长寂没有回答。
褚师潼道:“我是北青的七皇子,褚师潼。”
玄长寂抬眸,望向褚师潼的眸子波澜不惊,却深邃的有些可怕。
褚师潼继续道:“我瞧你似乎是二十多岁,头脑应该不差,若你愿跟随本皇子在身边尽心效力,本皇子自会优待,也不会将你的卖身契送去内务府更为官奴,十年之后你的卖身契还给你,你想去哪里都跟我没关系了。若你只愿做个普通的奴隶也可以,本皇子会留你在手下,余生与普通奴隶没什么区别。”
褚师潼止步,缓声问道:“你觉得如何?”
玄长寂跪地,字字有力的说道:“奴愿为主子尽心尽力。”
褚师潼笑笑,“起来吧。”
笑容亲切又温和,可她心里却觉得这人没看上去这么简单,眼下上辈子的手下自己还无法找到,只能选择暂且信任玄长寂了。
也不知怎么走的,莫名其妙就走到了周府所在的这条街。
正巧看到周府的马车一辆辆载着货物往外出行,应该是要离京了。
褚师潼站在街边,随着一旁围观的人们一起看着。
她悄声向周围人打听。
“你可知周府今日有发生什么事吗?”
一旁人道:“没有吧?我今儿啥也没听到啊。”
褚师潼微微眯了眯眸子,不应该啊。
赵恒这厮很明显性格冲动脑子不够使,他找不到莹儿应该第一个冲去周府找周珩川大闹一顿才对,为何周府相安无事?
莹儿早已不在花喜楼,因为昨日下午自己偷着去花喜楼把莹儿带走了,按理来说,这时候莹儿已经被自己收买好的马车送出京城了。
难道莹儿中途醒了之后又回来了?
不对,虽然这样逃跑之后莹儿从此就是黑户,但起码不会再被花喜楼的老鸨胁迫卖身卖艺,上次拍卖失败之后花喜楼的老鸨觉得莹儿名声臭了,便一直逼着她接客,她应该死活都不会回来的才对。
难道她为了寻找赵恒所以回来了?
回来寻找赵恒实际也不是一条好路,因为赵恒身为世子,她叫给赵恒当个妾都不配。不过凭着赵恒的喜爱,富贵一时还是可以的,只是时间一长赵恒一腻,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褚师潼不太明白,便也没有在想,转身朝着皇宫走去。
玄长寂跟随在后,忽的停下脚步朝马车方向望去,正巧对上车厢帘子后面一双带着恨意远远盯着褚师潼的眼睛。
……
刚回东五所。
碧水刚迎上来,见到褚师潼身后的玄长寂愣了愣。
“殿下,他是?”
褚师潼也没客气,言简意赅道:“以后你的活儿交给他干。”
碧水愣在原地,好似没有回过神来。
褚师潼吩咐碧水带玄长寂下去沐浴换身干净衣服过来后,抬步就进了小厨房,给自己炒了两个菜。
等端着菜进了房间里,碧水和玄长寂已经在侯着了。
碧水上前接过褚师潼手里的盘子,道:“奴婢来吧。”
褚师潼便给了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玄长寂。
沐浴完换身干净的衣服瞧着这玄长寂生的还人模狗样的。
玄长寂老老实实站着,动也不动。
等碧水把饭菜放好后,褚师潼指了指桌上的菜,道:“碧水,你尝一口。”
碧水立刻跪下道:“那怎么行?这是殿下的晚膳,奴婢不敢。”
褚师潼丢给她一双筷子。
“本皇子让你吃,你就吃。”
碧水捡起筷子,犹豫了一下,眼巴巴看向褚师潼。
褚师潼没在她眼里看到心虚和慌张,反而是有些懵懂和胆怯。
她夹了一筷子吃进嘴里,嚼了两口便一脸认真的说道:“殿下手艺真好,奴婢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宫里的御厨一定都没有殿下做的好吃。”
“……”
褚师潼忽然开始了反思,前世是不是自己错怪了碧水?
她很明显就是个傻子。
正常人都会下意识怀疑自己是否在饭菜里下了什么东西,这傻子还以为自己是想让她夸赞一下?
夸的还如此坚定、生硬又笨拙。
“碧水。”
褚师潼问道:“今日带去学苑的饭菜可有旁人碰过?”
碧水想了想,道:“回殿下,不会有旁人碰过,奴婢一直死死看着食盒,绝对没问题。”
褚师潼:“……”
玄长寂问道:“可是饭菜出了问题?”
褚师潼点了点头,“今日的饭菜被世子殿下喂了狗,放学之时听说那狗死了。”
碧水的脸色瞬间就白了,立刻放下筷子就跪了下去。
“殿下!此事跟碧水没关系啊!”
褚师潼不紧不慢的问道:“饭菜是你一直看着,你说没关系,那是谁的关系?”
碧水急得赶紧解释,“饭菜是奴婢一直看着的,没有人再碰过了呀!”
玄长寂轻轻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碧水,道:“殿下,此事还需调查,不排除其他人下毒的原因,可能是菜买回来之后或者买的时候就有毒了。”
褚师潼道:“东五所左不过就这些人,晚上还会上门,要么是所里的人,要么就是外面的人趁黑入了宫,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皇宫都有守卫,想进来并不容易。”
“不若把人都叫进来一个个排查一遍?”
“不可。”褚师潼道:“他们若想害本皇子,这次不成定然还有下一次,若是此次打草惊蛇反而不好了。”
玄长寂问道:“依殿下所言,此事该如何?”
“先别惊扰了旁人,此事暂且不提,不过日后我的进食要先有你们两位来试毒。”
碧水道:“奴婢可以!奴婢愿为殿下试毒!”
玄长寂也道:“奴没意见。”
“那便如此定下了。”
吃完饭后,虽然褚师潼说了让碧水把如今的差事都交给玄长寂,但碧水还是一直跟在褚师潼旁边。
褚师潼在书房写着今日夫子留的文章,玄长寂和碧水都在一旁侯着。
毛笔落下,褚师潼拿起文章看了一眼,道:“碧水,你在本皇子身边伺候多久了。”
碧水道:“回殿下,已经八年了,奴婢一入宫就被云嫔娘娘指给殿下了。”
“所以你是母妃派来监视我的吗?”
褚师潼的话平静说出口,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可内容却是如惊雷一般炸耳。
碧水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殿下误会!碧水并非娘娘派来的人!”
“那为何你总劝本皇子听母妃的话?”
碧水面露难色,“马上因为殿下如果不听娘娘的话,娘娘就会生气,娘娘生气的话,殿下就不好过了。”
“那你近几日为何总是一副有话想说却三缄其口的样子?”
“那是因为那日奴婢看到……”
碧水下意识的解释,可话说一半突然回过神来闭上了嘴。
褚师潼抬眸看去,一双浅如琉璃般的双眸在灯火下仿若黄金碧玺。
碧水偷偷看了一眼玄长寂。
褚师潼摆了摆手把玄长寂打发了出去。
碧水这才偷偷压低声,有些愧疚的说道:“奴隶一直想说的是……那日殿下去公主府送凡公子的时候,世子殿下突然醒了……后来殿下问荣王府的人,他们却说没有醒,可奴婢看的真真的,世子殿下就是醒了的,奴婢想说,但是殿下已经进去了……回来之后奴婢也想跟殿下说的,只是不知怎么开口……”
这下倒是打了褚师潼一个猝不及防。
所以,那日自己再回司景离马车上的时候,实际司景离是清醒的?
想到这厮莫名其妙的到了自己身边靠着睡,褚师潼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他是故意的?还是虽然醒了但神智并没有清醒?
碧水小心翼翼的问道:“毕竟……男女有别,奴婢不敢对殿下说这件事……”
褚师潼猛的想起,碧水是除了云想容以外,唯一知道自己是女子身份的人。
褚师潼从小便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哪怕是来了月例弄脏了里衣,都不会对碧水说,反而一个人偷偷洗干净。
前世她便忘了此事,碧水也从未提起,她还以为碧水一直不知道,才放心的在这之后把她打发走嫁了人,可如今想想,碧水确实是知道的。
在无论如何也是陪自己长大的人,朝夕相处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凡前世自己知道碧水知道这件事,碧水定然无法活下去,自己怎么可能放她嫁人?
或许是前世的记忆还停留在夺嫡之中,对于这种小时候的记忆褚师潼已经记得并不多了。
她总以为自己二十二岁,实际如今她才十四岁,早已忘却的小时候,正是如今还没时隔多久的时候。
如此想来,碧水前世确实无辜,就算被嫁出去后过得不好,也从未对外提起过这件事。
“是我冤枉你了。”
褚师潼道:“是我疑心太重,委屈你了,抱歉。”
碧水受宠若惊道:“不会不会,奴婢不委屈,奴婢没爹没娘,多年来一直陪着殿下长大,殿下就是奴婢唯一的亲人,奴婢不觉得委屈。”
褚师潼沉默着,似乎自己身边的任何事并非前世那般简单,只是前世的自己选择活的简单,除了杀人就是害人,能不简单吗?
想起在长公主府见到的佛像,褚师潼忽然觉得,自己重活一世,或许是老天见自己糊涂,让自己把身边枉错的人都还以清白。
“殿下……”碧水弱弱的开口。
褚师潼问:“怎么?”
碧水犹豫了半天,道:“殿下能……别让奴婢去做别的事吗?奴婢想跟在殿下身边……”
“可以。”褚师潼道:“以后你和玄长寂都跟在本皇子身边吧,具体分工你们两人商议。”
碧水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奴婢遵命!”
玄长寂不久后也从外走了进来。
……
仿佛身处在火焰地狱,周围都是业火,无数被她害死的人都叫嚣着让她偿命。
他们把她往火里拉扯,她拼命的跑。
无尽的黑暗,也不知要跑去哪里。
周围热的要命,浑身都是汗,浓烟呛得呼吸都困难。
“嘭!!”
褚师潼被踹门声惊醒,刚才的噩梦仿佛再次出现眼前。
屋内火光滔天,一瞬间褚师潼竟不知是在梦境的地狱还是现实。
“殿下!!”
碧水软软的嗓音因为急切变得尖锐起来,瞬间打破了褚师潼还有些迷糊的思绪,她猛然意识到这里是自己的寝室。
褚师潼想起身,可因为浓烟吸入的有些多,身体有些力不从心,支撑着刚爬起床,眼看却要栽到地上去。
玄长寂和碧水从一片火焰中冲进来,玄长寂一把抱起褚师潼,碧水拿起床上的外袍,三人一同往门口处跑去。
夜半三更,呼喊声吵醒了整个皇宫。
“走水了!东五所走水了!”
东五所火焰滔天,浓烟滚滚。
御林军带着宫女太监们提着水桶过来灭火,火势很大,前仆后继过了将近两刻钟才把火扑灭。
等陛下和后宫众人赶来的时候,东五所整个院落都被烧的漆黑,连牌匾上的字都看不见了。
褚师潼披着外袍坐在东五所外的树下,墨色披散,发尾还有烧焦的痕迹,脸上不知从哪里蹭了一块灰,瞧着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