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遇,再次预见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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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挽君下意识跟着她们登上高台,视野随之开阔,好几个男子往高台上瞟,像为了显眼,纷纷争着射箭。
高台之下,辽阔绿野之间,皇室贵族坐姿优雅端正,目视清远,围绕者皆为怀金垂紫,觥筹交错间隐发贵不可言之气。
其中唯桑渡远尤为显眼。
少年正瞌睡不醒,眼皮懒散耷拉,脊背彻底与椅背贴合,与之他人,凸出另类跋扈,一袭玄金玉蟒袍松垮地套在身上,只是相貌实在惹眼,嫩色粉瓣也被其俊俏所勾引,自甘从枝头降落,惟愿与之相近。
只是桑渡远却是个不耐烦的,将颊边落花扫落,漆黑瞳子犹如感知到她的目光,缓缓睁开,两道视线猛地碰撞上——
他的眼睛生得极为漂亮,眼尾弧线微微上挑,眸子有神,瞳孔静寂深邃,在苍茫天地间熠熠生辉,似生来便是勾人引祸。
而这人偏性子顽劣,知自身相貌诱人,还朝她似笑非笑挑了下眉,只是笑得漫不经心,便让她感到些许凉薄。
她呼吸一滞,温吞地将视线移开,更像是欲盖弥彰。
桑渡远忍不住轻笑了两声,轻狂又负少年意气。
“你瞧那桑小侯爷,怎么对咱们笑了?”
“该不会是因为我额上配的是他最喜欢的梨花吧?”
奚挽君仓惶地四处张望,迅速离开高台,只是越往下走,越感觉身后有一股凉意。
回头一看,方才射箭的几个人正手足无措,疯狂叫她避开。
飞箭当空,直朝她眼前射过来。
只是她的身体却不及时地僵硬住,无法动弹,只能亲眼瞧着利箭射向自己。
肃风交错,另一道飞箭从原野上快速飞过来,将射向她的箭打偏,凌厉而迅猛。
她吓得瘫软在地。
高台上的人群却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她茫然瞧过去,只见桑渡远淡着面孔,将紧贴下颚的大弓缓缓收复,随手丢给一个小太监,又坐回原位,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一般。
奚挽君颅内神经骤然绷紧。
忽然意识到这个场景她见过,连忙疾奔至前头的小河边,清冽河面倒映出她青涩稚气的面庞。
这是她十二岁那年,初见桑渡远的时候。
河水骤然急促晃荡起来,从清澈见底变成了腥臭刺鼻的血水,耳边不再是鼓乐喧天,而是厮杀声和战鼓擂擂。
“砰——”
一个妇人从半空中被人急速抛下,高马上的男人高喝一声:“娘——”
奚挽君猛地抬头,整个人的意识被重重唤醒,脚边的妇人相貌熟悉,却伤痕累累,被折磨得不像人样。
她惊呼了声,手却直接穿过了卿扶凤的身躯,不留余温,“姨母!”
卿扶凤听不见她的呼唤,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桑挽君缓过神,方才她看到的是过去景象,那现在她面前的……应是未来。
身着盔甲的将军不复往日俊俏体面,捂住自己血水汹涌的腹部,从马上滚了下来,脸庞沾满泥泞,眼下乌黑显得狼狈不堪。
“桑侯爷,你继承了你父的爵位,这打仗的本事还是不及他。”
桑渡远的对立面,男人身姿英武魁梧,猛地飞身而起,用剑狠狠撞击过去,锋利凌厉的剑刃穿破了桑渡远的盔甲,也刺穿了皮肉。
奚挽君失声尖叫出来:“不要——”
桑渡远的身躯剧烈抖动了下,胸膛间再也没有起伏,犹如失去生命力的死尸。
锥心之痛,几乎让奚挽君顷刻间热泪盈眶,怎么呼吸也不顺畅,只能求救般死死盯着地上的桑渡远。
“桑渡远。”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根游荡漂浮的羽毛,坠入一池死水,毫无波澜。
然,失去呼吸的桑渡远倏然睁开了紧阂的双目,从地上爬起来,朝她踉跄走来,步履艰难。
“奚挽君,救救我。”
她的双肩被男人死死扣住,痛得她泪花直冒。
“夫人……”他的目光贪婪地落在她面上,思之如狂,宛如溺水之人寻到浮木,急切却庆幸,“救我——”
奚挽君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时的桑渡远,眸中情愫烈得像在用生命在爱她。
他怎么会……
桑渡远的手掌轻轻落在她脸旁,触感太过真实,她甚至能感觉到湿热的血液和他掌心茧子的粗粝。
“阿奚——”
最后一声,犹如叹息,如同尘埃般轻轻落在她心尖上,又是一道她无法承受的剜痛。
“不要死——”
奚挽君尖叫着从榻上坐起来,婢女东瑞从外间急忙闯了进来,“姑娘,怎么了!”
“哈啊……”
她胸腔里骤然吐出一口燥气,神智被屋外的洒扫声给一点点唤醒。
“我…我没事。”
东瑞惊讶地指着她的脸,“可是姑娘,您的脸……”
奚挽君连忙从榻边拿过铜镜,倒映出的人面颊惨白,残留的泪痕蜿蜒,但最奇怪的,是左颊上有一道宽大的掌印,微微泛红。
“姑娘,您是叫人给打了不成!”东瑞连忙撸起袖子,高喝道:“哪来的毛贼!敢欺负我们姑娘!”
奚挽君怕她招来更多人,只好叫停,用做噩梦的借口掩了过去。
汪妈妈进屋时,奚挽君正在用凉帕子敷脸,看得她连忙阻止,“姑娘,如今还未入伏,可不能这样贪凉。”
被拿走帕子,奚挽君又取过铜镜查看,脸上的红印已然消散。
桑渡远在梦中那般惨烈,姨母也……
难道那些真的会发生?
若她嫁入桑家,日后又该怎么打算?
梦中将桑渡远斩于马下的,若是她猜得不错,应就是燕王。
第一个预言梦里,奚明珠曾说太子被燕王软禁,证明在那时官家很有可能已不在人世。
桑家唯一的靠山卿皇后自然倒台。
可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将绝英阁交给了蔺家,惨祸才由此而生。
她得阻止未来这场惨祸才行……
“将这棵老树枝砍了,这边都挤不下了。”
“把这箱子抬到东厢房,别绊着我孙女了。”
屋外忽然传来庄悯生和庄采黠的声音,还有一阵搬东西的动静。
她连忙穿好外裳出门,见梧桐树下有人在砍树枝,庄采黠在给秋千系结。
“舅舅,外祖,你们在做什么?”
庄悯生见她出来了,笑得更慈祥,“乖乖挽君真厉害,这么早就醒了。”
东瑞小声嘀咕:“都快午时了……”
奚挽君见满地的箱子,裹满了红布绸,惊讶道:“桑家来人了?”
“是啊。”庄采黠装好秋千,在上面试坐了会儿,检查牢不牢固,“侯夫人听说你被我们带来了庄家,连夜搬来了这些聘礼,剩下的还在院子外,估计搬不进来了。”
奚挽君傻眼了,“这也太多了,他们是要将侯府搬空吗?”
庄悯生哼了声:“能娶到我家宝贝儿,这么些聘礼我还嫌少,
乖孙儿放心,等五日后你出嫁,庄家的陪嫁不会比这少。”
她哭笑不得,“可是我过几日便出嫁了,你们修缮屋子做什么?”
“你是要出嫁,难道不回门?”庄采黠坐在秋千上晃着大长腿,神态自若。
她愣了下,昨夜睡前她还在冥思苦想关于回门的问题。
结果庄采黠父子俩竟都替她打算好了?
“你放心,届时就让我那外甥女婿带你上庄家,保管没人敢说闲话。”庄采黠挥手,“有一个我就砍一个。”
庄悯生手刀在空中划过,“有两个老子砍一双。”
奚挽君感到胸前一阵暖意流过,没想到这一辈子还能有如此疼爱自己的家人。
不过……
“对了舅舅,桑家人如今走了吗?”奚挽君问。
庄采黠指了个方向,“早走了,你有什么事?”
她想了想,进屋写了一封信,请庄采黠派人交给桑家门房,再转交到桑渡远手中。
“也就几日功夫了,就这么想外甥女婿?”庄采黠嘟囔着收好信。
奚挽君面颊一热,只说:“只是交代了一些婚礼事宜,他这个人纨绔,很多事不放心上,我总得提点。”
庄家父子虽然刚回京城,但也打听到了桑渡远是何等角色,担心归担心,但约定俗成的事终究无法反悔。
只希望这个桑渡远没那么混账。
……
“这把押什么?”枢密院事之子元耀看向斜倚在藤椅上的桑渡远,对方正听着骰子摇晃的声音闭目养神,好不悠闲。
千金楼是全京城最大的赌坊,而桑小侯爷则是里头的常胜将军,但凡参赌,把把皆胜。
赌到后头没意思了,他干脆搬把椅子在这儿睡觉,也懒得回侯府。
“赌大。”桑渡远还阂着眼,唇却张了两张,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众人闻言一哄而起,将所有家当都押在大上,元耀也不怀疑,直接将荷包甩在大上。
结果一开,骰子是小。
不少人传来哀叹声,却没人敢去埋怨桑渡远。
元耀乐了,凑到他跟前,“怎么?不过娶个媳妇儿,连平日里最称手的都拿不准了?”
桑渡远不耐烦地掀开眼皮,嗓子因未歇息好变得干哑:“千金楼是赵显深开的。”
“你怕韩王?”
元耀觉得稀奇,他向来无拘无束,交的朋友亦是如此,纨绔嚣张如桑渡远,也不见他怕过什么人,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收手。
“老子能怕?”桑渡远斜睨了几眼围着赌桌的人,“他们都是寻常人,赵显深阴险狡诈不敢动我,难道不敢动他们?”
千金楼的客人不是寻常赌坊里穷途末路还要砸锅卖铁来赌两把的赌徒,大多都是富庶人家出来打发时间的公子哥。
永宁侯府家大业大,桑渡远不在乎那一两个闲钱,但做生意总是要有来有回才好,若是赌坊一直输给他,难免会招惹上不痛快。
“阿远果然是心善。”元耀还没打趣两句,千金楼就跑进来一个小厮,看打扮正是侯府中人。
“小侯爷,夫人命我来给您传信。”桑家小厮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即使是在这声势浩大的赌坊也丝毫不影响他办事的严谨。
“不回去。”桑渡远懒散地翘起二郎腿。
“没让您回去。”小厮面色淡定,“是奚姑娘写给您的信。”
“不看,滚回去。”桑渡远一想起在奚家见的那个巴掌狂魔就烦人,分明没什么交集,见面就给他一大嘴巴子。
搞得他一连几夜都没休息好,梦里都是被奚挽君吊起来狂扇嘴巴子。
“夫人说了,不看可以,奴给您念出来听就行。”卿扶凤了解自家儿子的德性,早就备了二手打算。
“桑小侯爷,见字如面,很抱歉第一次见面就给了你一巴掌,但若不是你……”
小厮还没说到第二句,信就被桑渡远抢了过去。
“滚滚滚。”他狠狠瞪了眼小厮。
小厮恭敬点头,“这就滚,夫人交代了,如果您今夜还不回去,她就把您养的蛐蛐炸了,今夜当下酒菜吃。
侯爷顺带提了一嘴,上回您在娇语楼点了行首,结果记账记的是侯爷的名字,害得他被夫人打了几棍子,等您回来,他会跟您好好商谈一番的。”
桑渡远:“……”
小厮很快消失在视线内,元耀却笑得直不起腰。
“我说你们家也太好笑了,还有,我说你怎么去了趟奚家后就直接来了这儿,原来是被媳妇儿收拾了。”
桑渡远懒得理这人,目光汇集在信上,娟秀字迹很好看,比他那手鬼画符好多了,只是越往下看,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去她大爷的!”
元耀见这人都骂人了,忙凑过去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