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马蹄上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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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余晖中，泰山上较为平坦的一处，落霞仙子目光灵灵，看着对面浑然一体的水面倒影与山势，犹如酣睡台墙面那一笔一笔地临摹勾勒的背对而眠的画，嘴角噙着笑意。
“明轩，你真是好造化。”落霞仙子道，“陈抟祖师在真正的落脚点，应该便是此处。”
“嘿嘿嘿。”洛明轩痴笑道，“可是这边没看到有什么洞府之类的。。。”
落霞仙子在这平坦处转了一圈，站在一块颜色有别于其他的岩石前，道：“此处为山阴，阴面者，山北水南。此处沿山多有青苔。。。”
还没说完，洛明轩抢答道：“我懂了我懂了，师父你面前这块地方，没有长有青苔，说明此石背后有良好的防渗水措施。”
落霞仙子点点头道：“孺子可教也。”说完用手按了按岩板，“感觉不像断龙石。”
断龙石，重达千斤，意为龙都可压断。据传为帝王陵寝，高士墓穴之护壁。
落霞仙子运起分浪掌，用力一摁，摁在岩板上。岩板嘎吱一声，应声而裂。
落霞仙子用力巧妙，震伤了石板，又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自己千辛万苦，出钱出力找到的福地，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就不美丽了。
洛明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番操作：“这。。。这。。。”
“愣着干嘛，去把洞府门口清理出来。”落霞仙子对着弟子道。
“陈抟老祖的洞府，你这就破坏了？”洛明轩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道。
“开个门而已。”落霞仙子轻轻越过一地石渣，出现在洞府门口。点燃一根由松香，硫磺，白磷等物质组成的火折子，扔进洞府内。
火光瞬间盈满了整个洞府。
等到洛明轩把洞口的石渣都清理好了，里面的火折子还在燃烧，洛明轩道：“师父，你杵在门口干嘛？进去啊。”
落霞仙子看着那燃着的火折子，道：“好，进去吧。”
踏入洞府内，光线不够明亮，落霞仙子捡起地上的火折子，递给洛明轩，对洛明轩道：“你去找找，还有没有烛台之类的。”
“有！还可以点燃。”洛明轩把石床头，石书桌上的蜡烛点亮，顿时洞中灯火辉煌。
“鲛烛啊。”落霞仙子看着这明亮得异于常烛的明灯道。
“鲛烛是什么？”洛明轩盖灭了火折子，回到落霞仙子身边。
“人鱼蜡，长明灯。”尹落霞道：“据传人鱼熬制成的蜡，可燃千年，始皇帝的银域内，便是燃此种灯，不掐不捏。”
何为银域，水银包裹的区域，始皇帝在骊山，倒灌了一条银河，围绕其陵寝。
“陈抟老祖也太奢侈了吧。”洛明轩环视四周道。
洞府内，十分简约，石书桌上，摆放的四宝，经岁月摧残，已经酥腐而不可用，石书桌前的石桌上却摆着两个雕琢的栩栩如生的人偶，两人偶当中还刻着一个棋盘一样的东西。
似乎两人偶正在对弈。
落霞仙子往书桌一步，落座，挥散了桌面的残纸，道：“可惜了，陈抟老祖的亲笔，竟然无法阅读流传。”
此时洛明轩望着那两个小人偶中间的棋盘，道：“师父，这两小人好生怪异。”
“怎么？”落霞仙子起身走向洛明轩身旁。
“围棋，有谷谱纵横十七路，黑白各子一百五十枚。以及如今的，纵横十九道，黑子一百八十一白子一百八十。”洛明轩道，“我却不曾见过如此诡异的棋盘。”
“仙人揽六着，对博太山隅。”落霞仙子盯着两个人偶喃喃道，“六博，居然真的在这里。”
“什么跟什么啊？”洛明轩不解道。
落霞仙子幽幽道来：“昔日有樵夫王质深入泰山砍柴，看仙人对博。博戏新颖，吸引樵夫观看良久。突然樵夫觉得身体难受，那两个老头对视一笑，给了王质一个桃子吃，王质吃完便不再觉得难受了，一局停罢斧头都烂了，王质回到人间发现都已经改朝换代，几十年过去了，同一辈的都死去了好久。”
“嘶。”一个故事还未说完，吓得洛明轩倒吸一口凉气。
“王质重返人间，发现柴未砍，怀中却多出来两个小人偶。脑海里多了一套不知名的剑法，便将此事献于当朝玄朝皇帝。”
“玄朝皇帝大为惊奇，便让带刀侍卫与王质比试，精锐护卫无一幸免，皆败于王质手中。”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最后王质被那皇帝吸纳到自己左右，成为第一代影，之后的影便由非嫡生的皇子担任，这一传统一直流传到玄朝破碎，六博戏流落人间。”
“其间传闻这两个小人偶被陈抟老祖所得，故与宋太祖赌斗，赢下泰山，将这两只人偶带到此处参悟。”落霞仙子长叹一口气道，“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随即又对洛明轩道：“这些天你好好在此参悟六博。看看能不能学成那仙人剑术。”
“师父你那么看得起我啊。”洛明轩不好意思道。
“我看的是你身上那股狗屎运。”落霞仙子无情地嘲讽到，“也就你可以从那幅背对而眠图中，捡到这般造化。”
“诶，那师父你去干嘛？”洛明轩问正在走出洞府的尹落霞道。
“准备你每日的衣食。”落霞仙子道，“以及第一次当师傅，得好好捋捋教你什么？”
洛明轩摸着两个小人中间，那似乎是用至极的指力在浑然天成的青冈岩石台上一笔一笔刻出来的另类棋盘。
“师父是有心事的。”洛明轩喃喃自语，这几日，纵马，落霞仙子总是有意无意往南而望。
赌徒最重要的就是捕捉信息的能力，抓紧时机，找准机会，就能出千。
可是仙子师父尽管能把表情掩饰得很好，但大家都是赌之一门，又怎会破不了招。
随即，便挪开了两个人偶，发现人偶盖住了一些字，其中一个人偶的底下写着：“一人六子，六子皆闲则一闲可为枭，枭食鱼，食一鱼得二筹，先得六筹者胜。”
“原来是六博戏规则。”洛明轩道，又看向另一只人偶被挪开之后，显露出来的字：“不妥不妥，仍是太肤浅，有缘人不可深解之。”
泰山顶上，尹落霞看着喷薄而出的朝霞，自嘲道：“本以为遇到此番景象。身边可以有个可以诉衷肠，谁料想，满腹牢骚，都说给这泰山的石敢当炳灵公听了。”
东岳帝君的三太子炳灵公也叫泰山郎，虽说以恶人形象出现，不过以落霞仙子的容貌，再怎么过分也是值得被原谅的吧。
青城山，虫二居。
李凡松其父正在吆喝下人，往虫二居搬东西。
“爹，你这是在干嘛？”李凡松接过李父手中成年男子手腕粗的植物。
“你们师父，赵小天师不是喜欢各种植物吗？”李父拦住李凡松，瞟了一眼虫二居内，“之前你爹我带回来那些种子，不是都不入赵小天师的法眼吗，这次爹直接就移一株五年龄的葡萄树来。不怕你师父不喜欢。”
“爹，你看看你以前给师父找的是什么？爬山虎，蟹爪兰，波斯菊，每一样都不能吃。”李凡松道，“妥妥的避开了所有的正确答案啊。”
“你不跟你爹早说。”李父脸色一红，又把锅甩给了李凡松。
“快，桃师这边，撬开几块地砖，栽在这里。”老赵剑仙指挥着几个上来帮忙的小道士道。
“小凡松，赶紧，来搭起来一个葡萄架。”老赵剑仙让人撬了地砖之后，便浮身而起去找李凡松。
“小天师，让我们家的下人来吧，他们手上的泥瓦的活计都很漂亮的。”李父担心自家儿子真的去那版筑之间。
“也可。”老赵剑仙看出来了李父的担忧，便由他去了，然后转身问李凡松，“要考考你，葡萄是何时入驻中原的。”
李凡松挠了挠头，这葡萄以前在山下的家里时，夏日都会冰上一些，由母亲剥了皮喂给自己吃。今日突然被师父考究了一下，发现竟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父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老赵剑仙，又急又恼，无奈做了一个扶额拭汗的姿势。
“嗯。。。汗，是汉时入的中原。”李凡松战战兢兢道。
“不错不错，马援南征载薏苡，张骞西使进葡萄。张骞者，汉武时期汉中城固人也。”老赵剑仙道，“故可知葡萄汉武之时入中原。”
“啊？”李凡松忽视了李父对他竖起来的大拇指，“那《武王伐纣外史》里说妲己以口喂帝辛葡萄岂不是。。。”
“作者的美丽错误罢了。”老赵剑仙接过话语，然后又弹了一下小凡松的脑袋，“叫你少看一点志怪话本，明日晨诵，不仅要诵读《增广》还要增加《声韵》和《对韵》。”
“是，师父。”小凡松捂住脑袋道，愣是觉得小余理跟宁采臣出去玩了，都没人跟他一起扛。
李父舒朗一笑。
清风掠过，桃师也沙沙作响，仿佛在欢迎这个虫二居落户它身旁的新邻居。
泰山上，陈抟老祖真正居所，洛明轩正在皱眉自弈。
“山中无甲子，寒岁不知年。这几日悟得如何。”不知几多日子过去了，尹落霞又一天来此处找洛明轩，甩出一个不知名的野果。
洛明轩抬手接住，说道：“弟子愚钝，未能悟出一二。”
说罢咬了一口野果，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师父，酸掉牙了。”
“哈哈哈。”落霞仙子笑得捂住肚子。
笑过之后，落霞仙子严肃了起来，道：“今日悟不出来，明日便带着这些东西，回雪月城去吧。”
“啊？师父？我不认识路啊。”洛明轩道。
“雪月城那么有名，一路问着过去都能知道。”落霞仙子道。
“可，就算是到了雪月城，我也不认识人啊。”洛明轩委屈道。
“这些时日以来，你的分浪掌跟落霞掌已有我几分模样，你你就去那登天阁，用我这两门掌法闯一遍。”落霞仙子道，“总归是会有人认出来的。”
“可。。。”还没等洛明轩说完。尹落霞打断他道，“可什么，这么大的人了，你在赤城骗人的胆子呢？”
“师父你要去干嘛？”洛明轩沉默了一下，问道。
“去找一个答案。”落霞仙子说完飘然下山。
雪月城，下关城。
一个面具佬，持着一柄木剑，对着一地花瓣，狠狠地用木剑斩了几下光秃秃的花枝。
突然面具佬感觉不对，反手就是一剑切向后背，一半剑气在草地上犁出一道痕迹。
“铿”一声，宋燕回抽出断水斩落剑气。
“又是木剑！”此刻的宋燕回有些无奈道，“无双城宋燕回，问雪月剑仙，可否见过你们雪月城的落霞仙子？”
宋燕回将剑一挺，刚想插剑归鞘。
“尹落霞？我已好久不曾在雪月城见过。”面具佬那番假声，隔着面具瓮声瓮气道，“你就是那个，被青城山臭道士奚落了一番，回无双城求安慰，然后抛弃尹落霞的渣男宋燕回？”
“？？？”宋燕回自己都不知道，江湖上已经把他传成这样，无奈道：“雪月二城主，此中有些许误会，我必须找到落霞说清楚，既然落霞不在雪月城，那在下先行告辞。”
“等等，私闯我雪月城，一句误会就完了？”面具佬说完，地面上破碎的花瓣已经旋转环绕到她手中的木剑之上，“据传你我都是天生剑胎，今天我倒要试试你锋利几何？”
“铿锵”又是一声，面具佬盈斥花瓣的秋露，斫在了宋燕回扛在肩上的断水上，刚好就是那么巧，打在了断水剑被道剑仙春水磕出来的暗伤上。
“抽刀断水水更流。此乃诗仙所云。”面具佬收回木剑秋露，“你还企图拿一柄断水剑来断水？”
背过身去，缓缓走向雪月城。
天下坊。
飘忽若仙的落霞仙子，手持无双令，在天下坊城内奔马，瞬间便冲出那天下坊，直奔无双城。
“有人持无双令牌奔马而来！”无双城城头，有人惊呼。
“无双令牌？师兄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在城头“阅剑”的小无双问卢玉翟道。
“应该是极其珍贵的吧。”卢玉翟刚说完，城头一阵“见过城主。”
无双与卢玉翟也只好跟着说道：“见过城主。”
刘云起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了无双城的城头。
落霞仙子止住小红马，扬鞭直指城头，大骂道：“让宋燕回那个狗囊的出来见我！！！”
刘云起在城头摇摇头，幅度太小没能让城下尹落霞看到。
只听得刘云起道：“雪月城的那女子，你且请回吧，燕回不会再见你了。”
“师兄，城主干嘛不告诉那女的，咱们师父上雪月城去了？”无双小声问卢玉翟。
“这种大人的事情，我哪知道啊。”卢玉翟一手握枪，另外一只手摊手道。
“他算老几？他说不见就不见？”落霞仙子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蹬马镫，飞身而起，运起落霞掌，直拍无双城城头。
刘云起大手一挥，引来城头武者的一柄剑，大喝：“云起！”
无双城上空。风云涌动，化作云龙直冲落霞仙子。
落霞掌霞光破入了云龙，摧枯拉朽。
“云灭！”刘云起将剑一压，后半段未被冲散的云龙，被压缩到了一起，轰然炸开。
仙子一个漂亮的空翻，被一剑云灭，稳稳地打落在地。双掌抖动不止。
刘云起将剑一抛，剑归主鞘，声音充斥整个无双城道：“你是雪月城的，燕回乃无双城的未来城主，你们的立场已经决定了各自的不可能。不如归去罢。”
少女两只衣袖碎裂。咬着嘴唇，漂亮的眼睛固执地不让眼泪滴落，忽而倔强开口，轻声道：“他说过的，他还欠我一顿鲥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