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遗忘原着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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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白意识凝聚完，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华临川。
华临川正拧湿毛巾的手顿住，察觉到动静，他慢慢的看向晏白，眼底波光流动。
晏白怔了一下，两人对视片刻，晏白随后起身，往外走。
华临川僵了一下，随及起身去追晏白，他嘴唇张张合合，欲言又止。
晏白看向远处，这里不是她的住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小师妹！”
晏白顺着声音看过去，云霁、成玉、雁惊寒、李渔舟他们齐齐拥在门口，几个人样子有些狼狈，身体在细微颤抖，眼角红了起来。
他们害怕这不是真的，明明人就在跟前，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他们害怕这只是一个幻觉，一个痴念……
晏白静静的看着他们，眼神平静的像是死水，不夹杂一丝情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冷淡淡的小脸犹如当年她刚来鸣峰派一般。
“小师妹，你终于醒了。”李渔舟率先忍不住开口，捂着脸痛哭流涕，他慢慢弯下腰。
晏白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
云霁突然发觉不对，声音都开始颤抖：“小师妹，你还记得我们吗？”
听到云霁这么问，晏白看向了他。
在场的人，都震惊的看向晏白，连哭红眼的李渔舟也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晏白，嘴唇都在颤抖，可嗓子里就是蹦不出一个字来。
晏白没有回答，转身看向华临川。
华临川藏在黑色衣袖里的手，在颤抖。
晏白朝他走了几步，像是好奇一般，伸手摸了一下华临川的腰。
华临川整个人瞬间僵住，定定的看着她。
忽然，晏白眉眼弯弯，笑道：“小师兄的衣服合身了，看来是有好好吃饭呢。”
“几位师兄和师姐都长高了，怎么都不等等桑榆呢。”
“小师妹——”
李渔舟直接扑了过来，紧接着是成玉几个，幸好有华临川在后面稳住她，不然她就摔在地上了。
吃晚饭的时候，几个人还是眼角发红，声音哽咽。
“三百年。”晏白仔细品味这三个字。
她不过是到书中世界的休息站重组了意识，再回来，书中世界竟过去三百年。
对晏白来说，她是直接跳到了三百年后的剧情，可对鸣峰派众人而言，是真真实实的过了三百年。
三百年，书中不过三个字，却是一个凡人无法企及的岁月，在不知道尽头的痛苦煎熬中，他们终于等来了最爱的小师妹。
“好了小师妹，你醒来就好。”云霁夹了一个鸡腿给晏白，安慰道：“不要多想，你平平安安就好。”
“大师兄，鸣峰派呢？我们为什么在这？”
晏白啃着鸡腿随口问道。
几个人就跟商量好的一般，突然沉默了，晏白咬着鸡肉的嘴尴尬的松了下来，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可一个个都低下头、别过视线，不敢看她。
成玉低着头道：“三百年前，除了我，鸣峰派整个师门全部入了魔涯，师尊以己之躯压制魔涯，如今魔涯已经被封印。”
晏白愣愣的看向成玉，摇头，牵强的扯了扯嘴角：“二师姐你别诓我了。”
“小师妹，对不起，是我，是我没能救师尊。”李渔舟痛苦的捂着脸，声音都在颤抖：“师尊、师尊他走之前把掌门印和佩剑都交给了我，让我一定要带回来。”
晏白呆呆的看向云霁，云霁实在不忍心见晏白这样，就别过了头。
“所以……大师兄现在是掌门了对吧。”晏白用力生咽下嘴里的肉，又不断去撕咬鸡腿的上肉，眼泪“啪啪啪”的砸在碗里，她喃喃道：“没有师尊，小五会害怕。”
明知道一个人要走，可怎么都救不了他，这种无能为力太过于悲哀。
晏白只觉得呼吸困难，喘不开来气。
……
成玉告诉了晏白，在她“沉睡”的这三百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当年仙门大会，魔族来袭，魔涯被打开，鸣峰派除二弟子，全部进入魔涯。
鸣峰派掌门沈渚，以己之躯彻底封印魔涯，神魂聚灭。
鸣峰派大弟子云霁失去半魂而出。
鸣峰派三弟子雁惊寒被困在寒冰镜岭一百年才逃出。
鸣峰派四弟子李渔舟被道童奚炀带回时，神智混乱。
鸣峰派五弟子桑榆，被同门小师兄华临川带出来的时候，修为尽毁，只剩一识，且陷入无止境的沉睡。
华临川因魔骨而被仙门百家征讨。
第六峰峰主周榆枋、凤栖坞坞主游无名力排众议，鼎力支持华临川。
最后是鸣峰派第三十五代掌门沈渚佩剑中的剑灵，剔除华临川魔骨，以自己的魂魄洗净华临川的魔气。
后魔骨反噬，天下陷入大乱。
华临川最终将魔骨重新种在自己身上，借此压制魔骨，世人皆知缘由。
鸣峰派在三百年前闹得沸沸扬扬，又因前掌门彻底封印魔涯，导致门下弟子遭魔族追杀。
因此，第三十六代掌门云霁，带领鸣峰派众人离开了世人的视野，逐渐消迹。
成玉继续说道：“那时我们都太难了。”
“我想到了你说的那个小树精，于是努力将《二师姐》写了出来，三百年，够我好好回忆的了。”成玉说完这句话，像是憋着的一口气忽然松了，整个人都放松起来。
在她的眼里，倒映着满天业火，周围喊叫声中夹杂着挥剑声，晏白看见了她恐惧、不安、无措、悲伤……慢慢到最后只剩下坚定与沉稳。
“我忽然发觉，那个小树精很有可能就在鸣峰派后山，我告诉大师兄，可大师兄为了躲避魔族追杀带我们走的太远，根本不让我回去。”
“小师妹，现在你醒来了，我们的力量也变强了，是该回鸣峰派了。”
“魔族如今还在追杀我们吗？”
“你不必担心，其实我们早都有了可以反杀的能力。大师兄虽然是杂修，可实力强悍。三师弟的符篆出神入化，一整套“清风剑法”四师弟已经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华临川不必多说，好歹是男主，我也还可以，能够自保。”
“我们只是怕魔族伤到你，不愿意冒着任何的风险回去。”
“四师兄说，他看到了我爹爹，我爹爹和师尊打的究竟是什么赌……”
成玉抱了抱晏白，哄道：“别多想了，快睡吧，太晚了，你刚醒来，不能太过于疲累。”
晏白蹭了蹭成玉：“成玉，你真好。”
成玉笑了笑。
……
回鸣峰派的路上，李渔舟为了哄晏白开心，还带她御剑飞行。
晏白不知道他们几个人是怎么样团结起来，是怎么走下来的，更不知道他们为了能够活着有多努力的修行。
他们害怕修为不够，救不了想救的人，他们恐惧修为不够，等不到相见的人。
所以拼了命的修行。
一群少年被迫一夜长大。
最终，在付出惨痛代价后，鸣峰派第三十六代弟子走向真正的和谐。
出生入死三百年，他们早已是一家人。
看着熟悉的上山小路，几个人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似乎他们还是黄昏日落时等着小师妹归来，一同回去的少年。
明明都还是那几个人，还是一同往山上走，可有些东西始终不一样了。
稚心难守。
一路上，没有人开口说话，他们默契的慢慢走着。
鸣峰派的石碑仍歪歪斜斜的插在土里。
据沈渚当年说，这块石碑在哪，哪里就可以成为鸣峰派。
不知多少年前，有个掌门人喝醉了酒，就插在了这里，导致这里的主人生气，把它拔了出来。那主人兴许是看那人可怜，就又给插了进去，可明显带着气，插得歪歪斜斜，次日那人醒来看到这个乱糟糟的石碑，却笑了。
晏白蹲下来伸手抚了抚石碑。
消失的鸣峰派忽然又出现，门碑下站着一个人，他笑着看向众人。
成玉拍了拍晏白肩膀，指了指前面。
晏白疑惑看过去，慢慢起身，看向那人。
她忽然明白了。
“诸位师兄师姐，欢迎重回鸣峰派。”
“你怎么会在这？”李渔舟发问。
奚炀救出李渔舟后就下落不明，当年事情发生的太快太多，压根就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每个人都自顾不暇，根本没人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人。最后他们分析奚炀是因为在魔涯受了重伤，已然死去。
为此，李渔舟还给他做了牌位，时常祭奠，一直保持有他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他兄弟的信念。
李渔舟万万没没想到，自己真心祭奠三百年的人，居然又活着出现在面前。
奚炀歉意的笑道：“四师兄对不起，浪费你一片真心了。奚炀并未远去，只是逗留在了原地。”
李渔舟骂着骂着就红了眼，晏白受不了这么一个小哭包，迈着步子往里去，“奚炀，谢谢你。”
奚炀闻言睁眸与晏白对视一眼，笑意更浓，“小师姐言重了。”
一群人得了一个意外之喜，又回家，皆忍不住红了眼。
他们离家太久了。
华临川看了看身旁的晏白，道：“我们回家了。”
晏白笑了笑：“小师兄真好，居然答应我了。”
听了这句话，华临川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向满天繁星，主动提议道：“我陪你过去。”
“好。”
两个人走在前头，同往沈渚的院子去。
晏白背着手，蹦蹦跳跳，开玩笑似的问道：“小师兄，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见华临川疑惑，晏白解释起来，说道：“就比如想要什么东西啦，想去哪了，诸如此类的都可以。”
华临川认真思考起来，最后说道：“有一个。”
“哦？”晏白好奇起来。
华临川看了她一眼，然后抬头指向天空：“我想要一颗星星。”
晏白本就倒着走路，听见这话，脚一拐，差点没摔倒。
“为什么？”
“民间传说，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华临川难得解释这么多。
“哦，原来如此，没想到小师兄你也想师尊了，看你穿的黑不溜秋，像个大**似的不正经，没想到内心竟是个温柔的人。”晏白揉了揉腿，“不过，师尊可不一定在天上做星星，他那么喜欢喝酒，肯定是在酒壶里当酒虫！”
华临川：“…………”
晏白推开尘封许久的门，迫不及待往里去，也没管停下来的华临川。
华临川并没有进去，站在门口静静等着。
其他几个人也都靠了过来，默默站在外面等待。
他们都知道，小师妹和师尊的关系不仅仅是师徒……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没人忍心打扰他们“团聚”。
晏白动作利落收拾着沈渚的屋子。
沈渚的院子不允许任何人进来，除了桑榆，仅她可以肆无忌惮的随意闯入。
沈渚很疼爱桑榆。
“主人，检测到暗格。”086的声音在晏白脑中响起来。
她一进鸣峰派的地界，就让086时刻检测，若有情况，可以第一时间知晓，并有应对之策。
“打开。”晏白道。
书架后面的墙慢慢往两边移，晏白看了过去。
里面有一幅画。
画中是一个青年，他一身青衣长衫，腰间别着把霜色长剑，嘴里叼着根兔尾巴草，眼里满是不耐烦。
可他那浑天成的出众气质却怎么也盖不住。
丰神俊朗，皎如日星。
晏白有些出乎意料，可仔细想想又在意料之中。
她靠近画像，画像下面有一个小盒子，没有上锁，晏白直接将其打开。
里面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还有她幼时桑岐给她做的拨浪鼓。
而在盒子最下面，是一本书，晏白把书拿了出来——《二师姐》。
脑中无数条细线交织，最终汇聚成一条，那条线绘制成一个人影——沈渚。
“我爹和我师尊他们我早就有所猜测，当时《二师姐》不见了，虽然也怀疑过师尊和三师兄弟，但我重点都放在了华临川身上。没成想，竟然真的是师尊拿走了《二师姐》。”
“一直以来，我只单单认为师尊是在思念我爹爹，没想到他早就知道了一切。”
晏白坐在沈渚的书桌前，她一抬头，就能看见桑岐的画像。
“啧，没想到师尊才是我爸，桑岐是我‘妈’。”
晏白看到了“桑榆”是怎么来的。
《二师姐》里的桑榆是桑岐从外面捡来的。
但这唯一的真本，里面的文字却被人用笔划去，那人还用蝇头小楷认认真真在旁边写道，桑榆是鸣峰派第三十五代掌门沈渚与第六峰峰主桑岐在一起时，阴差阳错天地精华孕育出来的，是与他们同血缘的孩子，是桑岐好不容易得来的亲生骨肉，才不是什么捡来的。
“…………”
晏白万万没想到，沈渚居然会在这种事上较真，语言还如此离谱。
这本《二师姐》比成玉手写的那本细节更多，但大多数都被沈渚划去，在旁边一本正经写出真相。
就比如，桑岐把桑榆送到鸣峰派的原因无他，就是想让沈渚这个亲爹爹看着孩子，他好去安心耍耍威风，两人还约定好了，等他回来，一定要把桑榆还给桑岐。
还有桑榆的名字竟然是沈渚取得。
师门里其他人的字，晏白知道都是沈渚重新取得，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竟然也是。
只是为什么单单自己名字的来源这么奇葩？
沈渚写道，当时两人为了给桑榆起名直接动了手，沈渚想让她跟爹姓，桑岐哪能同意，自己好不容易得的宝贝孩子为什么要跟外人姓，因为一个“跟爹姓”，一个“外人”两人打了十天十夜，最后是沈渚先妥协，同意姓桑。
两人停手后，旁边仅剩一棵榆树，于是沈渚大手一挥，指着那棵独苗苗说道：“就叫桑榆吧。”
桑岐狐疑的看着他：“真的吗？”
“大师兄是‘光风霁月’。二师姐是‘成人之美，君子之玉’……我居然是一棵树？？？”
晏白重点看的是沈渚记录的他们一家三口。
因此，知道了两人的赌约。
桑榆跟着桑岐，桑岐才答应沈渚，如果沈渚真的能养出来几个好孩子，他就同意桑榆认沈渚。
只是后来，发生了意外，桑岐提前让桑榆认了沈渚，但他没有来得及向桑榆说清全部的事。
当时沈渚经过良久的沉默，才说道：“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
桑岐身死魔涯，这成了沈渚一辈子无法释怀的事。
“后来，他知道自己只是个书中的人物，收的弟子全都有自己的心思，有的甚至会杀了他，可他都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桑岐。”
“所以沈渚才会渐渐不管几人的明枪暗斗，因为他清楚，自己身为创作出来的人物，再厉害也无法改变作者已定的结局。”
“可他自己的命掌握在他手里，他要自己决定。”
“从大家的名字里，就可以感觉到他是多么温柔的人。可是，心爱之人的逝去，摧残了他，他靠着骨肉活下来，可窥见秘密后，他就做出了选择。”
“爱人死去的第十年，在同一个地方，他去陪他了。”
“十年前，桑岐选择为了众生之大义而牺牲自己，十年后，沈渚选择为了心中所爱而自灭神魂。”
晏白喃喃自语，手轻轻拿着沈渚改的面目全非的书，眼睛定定的看着画中之人。
良久，她又低下头，手指轻轻翻开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