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子牙兵伐崇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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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崇虎贪残气更枭,剥民膏髓自肥饶。
逢君欲作千年调,买窟惟知百计要。
奉命督工人力尽,乘机起衅帝图消。
子牙有道征无道,国败人亡事事凋。
话说纣王同文武欣然回至大殿,众官侍立。天子传旨:“释放费仲、尤浑。”彼时有微子出班奏曰:“费、尤二人,乃太师所参,系狱听勘者。今太师出兵未远,即时释赦,似亦不可。”纣王曰:“费、尤二人原无罪,系太师条陈屈陷,朕岂不明?皇伯不必以成议而陷忠良也。”微子不言下殿。不一时,赦出二人,官还原职,随朝保驾。纣王心甚欢悦。又见闻太师远征,放心恣乐,一无忌惮。时当三春天气,景物韶华,御园牡丹盛开。传旨:“同百官往御花园赏牡丹,以继君臣同乐,效虞廷赓歌喜起之盛事。”百官领旨,随驾进园。正是:天上四时春作,人间最富帝王家。怎见得御花园的好处,但见:
仿佛蓬莱仙境,依希天上仙圃。诸般花木结成攒,叠石琳琅妆就景。桃红李白芬芳,绿柳青萝摇拽。金门外几株君子竹,玉户下两行大夫松。紫巍巍锦堂画栋,碧沉沉彩阁雕檐。蹴球场斜通桂院,秋千架远离花篷。牡丹亭嫔妃来往,芍药院彩女闲游。金桥流绿水,海棠醉轻风。磨砖砌就萧墙,白石铺成路径。紫街两道,现出二龙戏珠;阑干左右,雕成朝阳丹凤。翡翠亭万道金光,御书阁十层瑞彩。祥云映日,显帝王之荣华;瑞气迎眸,见皇家之极贵。凤尾竹百鸟来朝,龙爪花五云相罩。千红万紫映楼台,走兽飞禽鸣内院。八哥说话,纣王喜笑欲狂;鹦鹉高歌,天子欢容鼓掌。碧池内金鱼跃水,粉墙内鹤鹿同春。芭蕉影动逞风威,逼射香为百花主。珊瑚树高高下下,神仙洞曲曲弯弯。玩月台层层叠叠,惜花径绕绕迢迢。水阁下鸥鸣和畅,凉亭上琴韵清幽。夜合花开,深院奇香不散;木兰花放,满园清味难消。名花万色,丹青难画难描;楼阁重重,妙手能工焉仿。御园中果然异景,皇宫内真是繁华。花间翻蝶翅,禁院隐蜂衙。亭檐飞紫燕,池阁听鸣蛙。春鸟啼百舌,反哺是慈乌。正是:御园如锦绣,何用说仙家。蓝靛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霞。
诗曰:
瑞气腾腾锁太华,祥光霭霭照云霞。
龙楼凤阁侵霄汉,玉户金门映翠纱。
四时不绝稀奇景,八节常开罕见花。
几番雨过春风至,香满城中百万家。
话说百官随驾进御园牡丹亭,摆开九龙设席筵宴,文武依次序坐下,论尊卑行礼。纣王在御书阁陪苏妲己、胡喜媚共饮。且说武成王对微子、箕子曰:“‘筵无好筵,会无好会’。方今士马纵横,刀兵四起,有甚心情宴赏牡丹。但不知天子能改过从善,或边停烽息,殄逆除歔,尚可望共乐唐虞,享太平之福。若是迷而不返,恐此日无多,忧日转长也。”微子、箕子闻言,点嗟叹。众官饮至日当正午,百官往御书阁来谢酒。当驾官启奏:“百官谢恩。”纣王曰:“春光景媚,花柳芳妍,正宜乐饮,何故谢恩?传旨,待朕陪宴。”百官听见天子下楼亲陪,不敢告退,只得恭候。但见纣王亲至,牡丹亭上添一席,同众臣共饮欢笑,乐声齐奏,君臣换盏轮杯,不觉天晚,帝命掌上画烛。笙歌嘹亮,真是欢乐倍常。将近二鼓时分,不说君臣会酒。且说御书阁妲己、胡喜媚带酒酣睡龙榻之上。近三更时候,妲己原形现出来寻人吃,一阵怪风大作。怎见得:
摧花倒树异寻常,灭烛无情尽绝光。
穿户透帘侵病骨,妖氛怪气此中藏。
风过了一阵,播土扬尘,把牡丹亭都晃动。众官正惊疑间,只听得侍酒官齐叫:“妖精来了!”黄飞虎酒已半酣,听说有妖精,慌忙起身出席,果见一物在寒露之中而来。但见:
眼似金灯体态殊,尾长爪利短身躯。扑来恍似登山虎,转面浑如捕物貙。妖孽惯侵人气魄,怪魔常噬血头颅。凝眸仔细观形象,却是中山一老狐!
话说黄飞虎带酒出席,见此妖精扑来,手中无一物可挡,把手挽住牡丹亭栏杆,攀折了一根,望那狐狸一下打去。那妖精闪过,又扑将来。黄飞虎叫左右:“快取北海进来的金眼神鹰!”左右忙忙的将红笼开了放出。那神鹰飞起,二目如灯,专降狐狸。此鹰往下一罩,爪似钢钩,把狐狸抓了一下。那狐狸叫了一声,径往太湖石下攒去了。纣王眼见此事,即唤左右取锹锄望下挖。左右挖下二三尺,见无限的人骨骷髅成堆,纣王着实骇然。纣王因想:“谏官本上,常言‘妖氛贯于宫中,灾星变于天下’,此事果然是实。”心下甚是不悦。百官起身,谢恩出朝,各归府第。
且说妲己酒后,原形出现,不意被神鹰抓了面门,伤破皮肤,惊醒回来,悔之无及。纣王至御书阁同妲己共寝,睡至天明。纣王忽见妲己面上带伤,急问曰:“御妻脸上为何有伤?”妲己在枕边回曰:“夜来陛下陪百官饮宴,妾往园中稍游,从海棠花下过,忽被海棠枝干吊将下来,把妾身抓了面上,故此带伤。”纣王曰:“今后不可往御园游乐,原来此地真有妖氛。朕与百官饮至三更,果见一狐狸前来扑人。时有武成王黄飞虎攀折栏杆去打它,尚然不退,后放出外国进来金眼神鹰。那鹰惯降狐狸,一爪抓去,那妖带伤走了,鹰爪尚有血毛。”纣王对妲己说,但不知同着狐狸共寝。且说妲己暗恨黄飞虎:“我不曾惹你,你今来害我,则怕你路逢窄道难回避!”有诗为证,诗曰:
纣王忻然赏牡丹,君臣欢饮鼓三攒。
狐狸影现人多怕,怪兽威施气更欢。
金眼神鹰真可羡,绥尾邪魔已带残。
私仇断送贞洁妇,才得忠良逐钓竿。
话说妲己深恨黄飞虎放鹰害她,只等他路逢狭道。武成王哪里知道?
话分两处。且言西岐姜子牙在朝,一日闻边报,言纣王荒淫酒色,宠任奸佞,又反了东海平灵王,闻太师前去征剿。又见报,崇侯虎蛊惑圣聪,广兴土木,陷害大臣,荼毒万姓,潜通费、尤,内外交结,把持朝政,朋比为奸,肆行不道,钳制谏官。子牙看到切情之处,怒冲冠:“此贼若不先除,恐为后患!”子牙次日早朝。文王问曰:“丞相昨阅边报,朝歌可有什么异事?”子牙出班启曰:“臣昨见边报,纣王剜比干之心,作羹汤疗妲己之疾;崇侯虎紊乱朝政,横恣大臣,簧惑天子,无所不为,害万民而不敢言,行杀戮而不敢怨,恶孽多端,使朝歌生民日不聊生,贪酷无厌。臣愚不敢请,似这等大恶,假虎张威,毒痡四海,助桀为虐,使居天子左右,将来不知如何结局。今百姓如在水火之中,大王以仁义广施,若依臣愚意,先伐此乱臣贼子,剪其乱政者,则天子左右见无谗佞之人,庶几天子有悔过迁善之机,则主公亦不枉天子假以节钺之意。”
文王曰:“卿言虽是,奈孤与崇侯虎一样爵位,岂有擅自征伐之理?”子牙曰:“天下利病,许诸人直言无隐。况主公受天子白旄黄钺,得专征伐,原为禁暴除奸;似这等权奸蛊国,内外成党,残虐生民,以白作黑,屠戮忠贤,为国家大恶。大王今仁慈之心,救民于水火。倘天子改恶从善,而效法尧、舜之主,大王此功,万年不朽矣。”文王闻子牙之言,劝纣王为尧、舜,其心甚悦,便曰:“丞相行师,谁为主将去伐崇侯虎?”子牙曰:“臣愿与大王代劳,以效犬马。”文王恐子牙杀伐太重,自思:“我去还有酌量。”文王曰:“孤同丞相一往,恐有别端,可以共议。”子牙曰:“大王大驾亲征,天下响应。”文王出白旄、黄钺,起人马十万,择吉日祭宝纛幡,以南宫适为先行,辛甲为副将,随行有四贤、八俊。文王与子牙放炮起兵。一路上父老相迎,鸡犬不惊。民闻伐崇,人人大悦,个个欢欣。好人马!怎见得:
幡分五色,杀气迷空。明晃晃剑戟枪刀,光灿灿叉锤斧棒。三军跳跃,犹如猛虎下高山;战马长嘶,一似蛟龙离海岛。巡营小校似欢狼,了哨儿郎雄赳赳。先行引道,逢山开路踏桥梁;元帅中军,杀斩存留施号令。团团牌手护军粮,硬弩狂弓射阵脚。此一去:除奸削党安天下,才离磻溪第一功。
话说子牙人马过府、州、县、镇,人人乐业,鸡犬不惊,一路上多少父老迎迓。一日,探马来报中军:“兵至崇城。”子牙传令安营,竖了旗门,结成大寨。子牙升帐,众将参谒。不题。
且说探马报进崇城。此时崇侯不在崇城,正在朝歌随朝。城内是侯虎之子崇应彪,闻报大怒,忙升殿点聚将鼓。众将上银安殿,参谒已毕。应彪曰:“姬昌暴横,不守本分,前岁逃关,圣上几番欲点兵征伐,彼不思悔过,反兴此无名之师,深属可恨!况且我与你各守疆土,秋毫无犯,今自来送死,我岂肯轻恕!”传令:“点人马出城。”遂令大将黄元济、陈继贞、梅德、金成:“这一番定擒反叛,解上朝歌,以尽大法。”
却说子牙次日升帐,先令南宫适崇城见阵。南宫适得令,领本部人马出营,排成阵势,出马厉声叫曰:“逆贼崇侯虎早至军前受死!”言未毕,听城中炮响,门开处,只见一枝人马杀将出来。为头一将乃飞虎大将黄元济是也。南宫适曰:“黄元济,你不必来,唤出崇侯虎来领罪,杀了逆贼,泄神人之忿,万事俱休。”元济大怒,骤马摇刀,飞来直取。南宫适举刀相迎。两马盘旋,双刀并举,一场大战。怎见得:
二将坐鞍鞒,征云透九霄:这一个急取壶中箭,那一个忙拔紫金标。这将刀欲诛军将,那将刀直取英豪。这一个平生胆壮安天下,那一个气概轩昂压俊髦。
话说南宫适大战黄元济,未及三十回合,元济非南宫适敌手,力不能支。南宫适是西岐名将,元济怎能胜得他。元济欲要败走,又被南宫适一口刀裹住了,跳不出圈子去,早被南将军一刀挥于马下。军兵枭了级,掌得胜鼓回营;进辕门来见子牙,将斩的黄元济级报功。子牙大喜。且说崇城败残军马回报崇应彪,说:“黄元济已被南宫适斩于马下,将级在辕门号令。”应彪听罢,拍案大呼曰:“好姬昌逆贼!今为反臣,又杀朝廷命官,你罪如泰山,若不斩此贼与黄元济报仇,誓不回军!”传令:“明日将大队人马出城,与姬昌决一雌雄!”一宿已过,次早旭日东升,大炮三声,开城门,大势人马杀奔周营,坐名只要姬昌、姜尚至辕门答话。探马报入中军曰:“崇应彪口出不逊之言,请丞相军令定夺。”子牙请文王亲自临阵,会兵于崇城。文王乘骑,四贤保驾,八俊随军。周营内炮响,麾动旗幡。崇应彪见对阵旗门开处,忽见一人,道扮乘马而来;两边排列众将,一对对雁翅分开。崇应彪定睛观看,但见有《西江月》为证:
鱼尾金冠鹤氅,丝绦双结乾坤。雌雄宝剑手中擎,八卦仙衣可衬。元始玉虚门下,包含地理天文,银须白气精神,却似神仙临阵。
子牙马至阵前言曰:“崇城守将可来见我。”只听得那阵上一骑飞来。怎见得崇应彪妆束:
盘头冠,飞凤结;大红袍,猩猩血。黄金铠甲套连环,护心宝镜悬明月。腰束羊脂白玉厢,九吞八扎真奇绝。金妆锏马鞍旁,虎尾钢鞭悬竹节。袋内弓弯三尺五,囊中箭插宾州铁。坐下走阵冲营马,丈八蛇矛神鬼怯。父在当朝一宠臣,子镇崇城真英杰。
崇应彪一马当前,见子牙问曰:“汝乃何等人物,敢犯吾疆界?”子牙曰:“吾乃文王驾下丞相姜子牙是也。汝父子造恶如渊海,积毒似山岳,贪民财物如饿虎,伤人酷惨似豺狼,惑天子无忠耿之心,坏忠良有摧残之意。普天之下,虽三尺之童,恨不能生啖你父子之肉!今日文王起仁义之师,除残暴于崇地,绝恶党以畅人神,不负天子加以节钺,得专征伐之意。”应彪闻得此言,大喝姜尚曰:“你不过磻溪一无用老朽,敢出大言!”顾左右曰:“谁为吾擒此逆贼?”言还未了,只见一将出马对阵。文王马上大呼曰:“崇应彪少得行歔,孤来也!”应彪又见文王马至,气冲满怀,手指文王大骂:“姬昌!你不思得罪朝廷,立仁行义,反来侵吾疆界!”文王曰:“你父子罪恶贯盈,不必我言;只是你早早下马,解送西岐,立坛告天,除汝父子歔恶,不必连累崇城良民。”应彪大喝:“谁为我擒此反贼?”一将应声而出,乃陈继贞。这壁厢辛甲纵马摇斧,大叫:“陈继贞慢来!休得冲吾阵脚!”两马相交,枪斧并举,战在一处。二将拨马抡兵,杀有二十回合。
应彪见陈继贞战辛甲不下,随命金成、梅德助阵。子牙见对阵有助,子牙令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吕公望、辛免、南宫适六将齐出,冲杀一阵。应彪见大势人马催动,自拨马杀进重围,只杀的惨惨征云,纷纷愁雾,喊声不绝,鼓角齐鸣。混战多时,早有吕公望一枪刺梅德于马下;辛免斧劈金成。崇兵大败进城,子牙传令鸣金,众将掌得胜鼓回营。不表。话说应彪兵败将亡,进城将西门紧闭,在殿上与众将商议退兵之策。众将见西岐士马英雄,势不可当,并无一筹可展,半策可施。
且说子牙得胜回营,欲传令攻城。文王曰:“崇家父子作恶,与众百姓无干;今丞相欲要攻城,恐城破玉石俱焚,可怜无辜遭枉。况孤此来,不过救民,岂有反加之以不仁哉。切为不可!”子牙见文王以仁义为重,不敢抗违,自思:“主公德同尧、舜,一时如何取得崇城!只得暗修一书,使南宫适往曹州见崇黑虎,庶几崇城可得。”令南宫适接书,径往曹州来。子牙按兵不动,只等回书。不知崇侯虎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