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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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的地方？
中年人诧异地看了看四周，这里已经是整条街道的街尾了，压根就没有什么人经过，也就不远处街巷拐角的一家店铺正在出一批新鲜货围着一群人。
但莱茵没有迟疑，从兜里那一排排狄度给他准备的药剂试管中挑出了一小管绯色药液，一口便灌进了嘴里。
这是改良过的「森林巨魔」药剂，药性经过数倍的稀释以后，直接作用于人体的效果变化不大，但已经不会像之前一样在愈合伤口后继续榨出人体的剩余潜力用于后续的复原，反而是在短暂的时间修复伤势后在一定时间里抑制人体的自我修复。
毕竟是半成品，按照狄度原本的设想，这个药物的效果是让人愈合身体创伤，而且不带任何副作用的。
不过以莱茵过往的经验判断，所谓的这个“一定时间”显然是还没有经过具体测试的，按照狄度自己的说法是三到五天不等，实际上估计还得加一句「因人而异」。
那个小矮子用药过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这就意味着在这段时间里伤口无法愈合，必须直面后续感染的风险，所以在这段时间里面哪怕是一点点的擦伤也得在病床上多躺上十天半个月。
药剂下肚的瞬间，莱茵就能够察觉到身体的变化，一种由内而外发出的麻痒感聚集在了自己肋下被夏莉留下的伤口，随后很快消失。
站起来左右摆了摆身子，也没了先前的疼痛感，甚至自己手臂上的一处暗伤被彻底治愈了。
不得不说，如果不算上副作用，狄度药剂的效果在科瑞塔那些有名炼金术师的作品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跟我走，把你要说的话都说清楚，我可以保你安全出城！”推开轮椅，莱茵一手拎起装着原石的麻袋，一手拽着那中年人的手臂正要回旅馆去。
不过当看到原先拐角处的人群散开，仅剩下十来人手持着剑盾堵住路口时，莱茵明白已经来不及了。
“呼！看嘛，还真是说的越多，死的越快！该来的还得来。”莱茵苦笑道，随即将麻袋甩给了他另一只手拽着的「重要人物」，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让其摔进了一旁的摊位之中，木板和篷布也直接坍塌成了废墟。
“躲好了大叔，想活命的话等我喊你再出来！”
拔出「夜月」，莱茵的视线不停审视着四周，路口只有十几个人，想要凭蛮力硬冲出去并不算是什么难事，但既然已经出手了，对方肯定不可能只有点准备。
虽然这些人背后的人莱茵清楚是谁，但事先没有任何预警，显然是不想惊动民众，才会在暗地里动手的。
而想要在巷道里面使用弓箭不大现实，火器的动静又太大了，小规模的方阵突袭也施展不开。最合适的其实是用弩，但这玩意儿是受科瑞塔军队严格管控的，在孤山城这样的军事要塞中军队的条例只会执行的更加严格。
不过堵住路口，再派一两个身手迅速专做脏事的好手，想来对于这一座边城的实际主人而言显然不算是什么难事。
而且自己现在身上还有药物的副作用，一旦冲阵时被偷袭，别说是带着人离开，能不能活命都是个问题。
“路都堵上了，不出来见人可就太没意思了，还是说你们只是单纯的想让我没法按时回去吃饭，然后被凯丽姐训一顿吗？”
“没想到啊，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抓‘老鼠’，这么快就能收工。”
阴影中传出的声音颇为妖媚，要不是莱茵现在手里还握着剑，不然还以为是碰上了在街边过活的流莺。
别问是怎么知道的，在萨尔区生活，市井里的人什么样的他没见过！
“这都要入冬了，哪来的一只叫春的‘野猫’？这手底下的猫崽子还不少哈！”
垃圾话嘛，谁还不会说一样！
“莱茵·阿斯特雷亚，神佑城佣兵圈子里你算不上是赫赫有名，但也是近年来颇为出色的后起之秀之一。何必又要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呢？虽然如今王室和公会达成了合作协议，但是我没记错的话这牵涉贵族双方的任务可是被你们那位罗琳女士明文禁止的。”
“这又不是走公会的流程。再说了，人家开了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价码，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的嘛！”
“可惜，可惜了~”
转眼间，黑雾涌起，让本就没有多少光亮的街巷更为阴沉，阴暗中只听得两声幽幽的叹息回响。
顿时，莱茵背后一激灵，右手抄起剑鞘直接砸向地面，扬起破碎的地砖碎块，左手迅速扣指捏起法印。与此同时，手中「夜月」也不再抑制自己的锋芒，在法印完成时便已经反手刺去。
寒芒闪过，激起一阵尘埃，一道碎石尘埃形成的屏障勉强挡下了这下来自背后无声的一击。
但待到涌动的黑雾散去，莱茵才发现刺出的长剑上没有留下丝毫血迹，只有从对方身上扯走了一长条破碎的布料，看来他是低估了这位“小姐”的反应速度。
“还不错，水平还算可以。至少比那些市面上的‘杀手’要靠谱的多。”
“就这一下可试不出什么水平，”女子从黑雾中走出，扭动着的身子脱下了被划破的长袍，贴身皮衣勾勒出的曲线在朦胧的光线下更显饱满。
可双手套着的银质臂甲上反射出的一抹暗红却更吸引莱茵的眼球。
看来，见过这身姿的人大多是死在了那双手上。
“我劝你最好放弃抵抗，这样至少一会儿不会死的太难看。”
说着，女人踩着诡异的步伐不断的调整着面对莱茵的角度，试图寻找破绽，而面具遮掩下的红色眼瞳，灰白的发色以及皮甲未遮盖到的深色皮肤却是让莱茵真真切切的看在了眼里。
“这么说我还是低估了老领主的胆量了，原以为只要是在这孤山城内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看来我那位朋友的威信还是太小了，镇不住这边境彪悍的‘民风’。不过我倒是好奇，高原上的蛮人什么时候也成了这边城里的野狗了！”
灰发红瞳褐肤，只要对于大陆史有过一定了解的人都不会对这个特征而感到陌生。
这是第一次龙眠战争中背离了当初人类帝国的部族。他们犯下的罪行让他们在战争结束后便被放逐，失去了原先在帝国境内的土地，剥去了一切财富，甚至于在后来开始编纂大陆史时也失去了他们原有的部族名号，只留下了两个字以及一句称呼：
「蛮人——通敌反叛的人族罪民」
而随后便是占据了大陆史整整两页的战争罪行。要知道，能在一本记载了将近载入了近千年历史的史籍上能留下整整两页的时代都是屈指可数。
而“野狗”二字，就像是一针扎在了痛处，飞来一刀毫无章法地直取莱茵面门。
虽然行为在莱茵看来过于鲁莽，丝毫没有留后手，但他还是得承认其实力确实还行，先前那番吹嘘也不只是说说而已。
就单单是现在爆发出来的速度，如果是在自己没有戒备的情况下出手，恐怕也没有机会能全身而退。
不过，所谓“杀手”，就是要不择手段夺人性命，没了出其不意的先机优势，在正面搏杀的技巧和力量上比起林克，眼前这个女人还差了不少。
这也让莱茵有了拉扯的空间，成功的一次激怒让对方失去理性，至少现在看来是想要亲手来了结自己的命以满足那颗被刺激到的自尊心。那只要她不下令，或者不受伤，巷口的那帮人自然是不会动手。
一对一，他还是有把握保证自己不被伤到。
剩下的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
拖到埃里克回来发现自己被围，再拖到他去搬救兵来。虽然挺离谱的，但眼下除了自身的限制，还有一个人需要他带回去，这种情况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应对策略了。
霎时间，街巷阴影中的兵刃碰撞激起花火如夜空繁星闪烁。
双方你来我往，莱茵尽全力地克制着自己挥剑的力度，看似势均力敌的缠斗僵持了近半小时。
在莱茵感到厌烦的同时也让对手冷静了先前被激怒而充血过度的大脑。
转瞬间，两人几乎同时收手，再次陷入僵持。巷道外已经传来了嘈杂声，再拖下去就很难全身而退了。绝不能在孤山城内暴露组织的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必须解决掉眼前这个人。
“你在怕！”
而就这短短几秒的回味，女人立刻察觉到了先前的异样，就以刚才莱茵所展露的力量，其实力不说是完全碾压自己。但想要凭借一鼓作气的气势突围并不算难事，看来眼下莱茵显然还有其他的顾忌，让他不得不选择拖延时间。
想到此处，颤抖引起木板的摩擦声让她的视线便立刻转到了那堆倒塌的废墟上。
看来这便是痛处所在！
手腕反转，一柄挂着炼金爆弹的飞刀随声而出。引线啪滋作响，但不出所料，长剑挥出，转眼闪烁的星火便消散，只飘起了一缕青烟。
看着少年满脸怒意，她似乎是在先前被戳的痛处上扳回一城，脸上的笑也带上了一丝得意，“怎的，像你这样困兽犹斗还有心情管旁人性命？”
莱茵嘴角一抽，反手一剑便迎着面门打去。「夜月」也察觉到了主人情绪的变化，流光微显，隐隐消去了剑刃破空激起的音爆。
威胁？他平生最受不得的就是威胁！
在王城，格莱那混蛋有薇薇安给他撑腰动不得，再不情愿他也忍了，这孤山城里一个被人雇来卖命的打手还能威胁他！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不对，但当脑子反应过来时，身体的肌肉却在那比先前快上好几分的挥击前难以反应到位。
进退间的毫厘之差，便是足以致命！
流光划过，女人眼中半边的世界已被血红浸染，刺痛触及神经的瞬间，全身的汗毛激起，对于死亡的恐惧唤起体内的最后一丝气力让她和眼前这个溅了半身鲜血的男人拉开距离。
女人粗喘着气，擦去遮蔽视线的血迹，缓缓看向自己——一身颇具韧性的皮甲也被齐肩削去，甲革下如凝膏般顺滑的肌肤上一道外翻的猩红让人触目惊心。而伤口底部的森森白骨上也已扛不住这一击崩出了一道裂口。
“野狗！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命留下，要么让你手下的人把路让开。为了任务把自己命给搭上可不值当！”
莱茵没有追击，对于一个丧失了反抗能力的女人，他也没有残忍到失去理智赶尽杀绝。
而且这种情况，要是真下死手，那巷口堵着的人反倒是没了顾忌一拥而上，那自己估计是没可能全身而退了。
再说了，留着命还可以让她回去报信，转移一下她背后之人的注意力。
毕竟恩维如果要成事，光凭“守夜人”和他自己肯定没戏，最主要的还是争取到另外一个人的力量。
那自己的表现可得好好地传到那两位的耳朵里，至于他们有什么反应，做什么决定可就得看他们自己了。
而此时，那女人眼前血色朦胧，眼眸中只有那一柄闪烁着流光的长剑。
命？
从她记事起，她的命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那数百年的屈辱和苦难几乎是刻在了每个流放之民的心中，若不是对于旧时给他们扣上枷锁的人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哪能得以苟延残喘。而她哪还需要从小学这些见不得光的本事？
潜行、刺杀、媚术、拷问，死在她肚皮上的男人又何止一手之数，这双看似白净的手骨子里早已被血液的腥臭泡烂了。
但若是自己一人的性命能够为换来部族数十年，甚至百年的庇护，哪怕是让她立刻去死，她也愿意！
可剧烈的疼痛早已模糊了意识，她的身体近乎是本能地在恐惧，抗拒着自己的意志拒绝迎上那柄即将夺取她生命的长剑，无力地跪坐在了原地。哪怕她已经意识到及时此刻活下来，但自己依旧无法摆脱死亡。
“够了，丢人现眼！”
败局已定，暗影中獠牙隐现，坠着狼纹锤头的铁索呼啸而出。
但迎上的却不是脆弱的头颅，而是那古朴的剑身，相击的一瞬“夜月”显出器灵本体，跳上了莱茵的肩头，随即粗犷的一声狮吼伴随着激发的流光充斥了整个巷道。
而那诡谲的声音也失去了暗影的遮蔽，被揪出了那躲在斗篷中的枯槁身形，铁色面具的遮盖下看不出任何情绪。
“器灵？”
“嘿！我留着这命可不是给你这么糟蹋的！”
“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剑如同被灌以重铅一般难以控制，身体不由得向前倾了几分，这还是难得遇上个在力量上和他相当的对手，上一个在这方面压制他的可是现在佣兵工会的最强者。莱茵竭力把持才勉强稳住了架势，余光瞟向一旁那被自己救下的人，却是早已失了神，如同尸鬼一般僵愣在原地。
莱茵嘴里呢喃着：“.....弃子吗？”
这便是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悲哀！就在不久前，自己也曾“有幸”亲身体会过，不过自己有人愿意用性命接续他的未来，而这位并没有。
莱茵低叹了一声，自己先前打的算盘算是白费了，不过空气中一股异样的寒气倒是让他心里的担忧放下了许多，放声喊道：“放心，你要是愿意帮我给你的雇主传个话，我也可以考虑给你留条命。”
“口气倒是不小，但老夫我只传捷报！”
说完，施加在长剑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莱茵倒是心里好笑，手上一松，“夜月”被连枷的铁索直接牵扯着砸在了面具上，随即便从口袋中掏出了先前林克已经许久没有用过的转轮打火枪。
嘭！！！
灰色尘烟随着打火石击发的一丝火星从枪管尾部喷涌而出，由巴金斯改进特制的铁质弹丸轰击而出，分裂的弹丸瞬间扩散，看上去形成了一层密集的薄幕让人无处可躲。
血雾喷薄，混杂着冲鼻的硝石气味。
待到尘烟散去，地上只留下了纠缠在了一起的连枷和长剑，以及一滩模糊的血迹。
捡起长剑，莱茵摇着头笑了笑。
偷袭嘛，这种时候谁不会留一手。
回头望去，此时的巷口正弥漫着惨淡的白雾，崭新的皮靴踩着地上一层厚厚的白霜沙沙作响，黑色丝质手套上刻着的白色符文正隐隐闪烁着。
“这才刚进城，你就不能安静一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