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浊酒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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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
时过傍晚，天空中氤氲了许久的雨云始终没能挤出一丝水来，成片的云彩在西面的天空上被染上了绚丽的色彩，但天空之下街道上的景象就没有这么美好了。
一匹体色乌黑的骏马腰背上挂着一个脑袋，一个沾满血污的狮鹫脑袋，尽管在处理的时候已经做了些许的清洗，但是还是难掩其浓重的血腥味。尤其是那被剜去了眼球漆黑空洞的眼眶，看着就渗人。牵马的少年的手上更是沾满血污，但显然他并不在意周围人投来的厌恶眼光，牵着“白菜”直直地朝着镇长所在的政厅走去。
而在装修简洁的政厅中，身为镇长的卢卡斯也已经是在这恭候多时了。
“看来我这次没找错人，这太阳还没落山，你就已经把问题解决了。”看着归来的莱茵以及马鞍边挂着的狮鹫脑袋，卢卡斯面前凌乱的实木桌上早已放着一张金箔压制的票券，“这是你的酬劳，由内阁财政部发行的金券可是没有任何手续费的，只要是科瑞塔领土内的商会，没有一家会拒绝兑换。”
“你是没找错人，但我也不是什么任人戏耍的冤大头，”莱茵拿起金券在手里晃了几下，随即便拍桌子问道，“狮鹫这种大型的异兽一向不会主动攻击人类，而且这次还是在镇上，我想你从斯蒂夫那里入手的那一窝小狮鹫就是这只狮鹫的孩子吧？”
“哦？这有什么联系吗？”
“大多狮鹫的寿命在四十岁左右，从成长到独立生活需要五年的时间，之后便会离开父母的庇护寻找伴侣筑巢，通常它们的巢穴一般都在人迹罕至的峭峰上。而且这一行为通常只会在它们的生命中出现一次，即使伴侣提前死去也不会另寻新欢，重筑新巢。失去配偶的狮鹫都会抚养自己的幼兽独立之后再自行死去……”
“请继续。”
“试问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会让狮鹫离开旧巢，在这种平原上的小山包上重新筑巢，并且主动袭击附近的人类聚居地？”
“当然是为了夺回自己的孩子，”卢卡斯没有多做否认，“也只能怪我上次请的那批人不够水平，十三个人的佣兵团队，连两只狮鹫都处理不干净，着实是平添了不少的麻烦，看来你是觉得我给你的报酬太少了。”
“一只狮鹫，一千金币已经是相当丰厚了，作为紧急任务的加急费用也足够，但是那一窝刚出世的小狮鹫你打算怎么处理？别忘了，地方政府官员私自豢养猛兽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到时候我回到神佑城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有心人听见了……”
“那就多加五百怎样，”看着莱茵脸上渐渐浮起的笑容，卢卡斯也只能再从桌下的柜子中拿出一袋鼓囊的金币如是说道，“莱茵，我有理由怀疑你不是一名佣兵，倒像是个精明的奸商。”
“我这只是正常的讨价还价而已，还比不上那些奸商那般的无耻。你和斯蒂夫佷熟，他那才叫做奸商。”
说罢，莱茵抄起桌面上的钱袋，转身便走，只在余晖中留下一个摇晃的背影。而卢卡斯则不得不考虑，该如何处理这位“精明”的佣兵了。
心念一动，这样的事情绝不能有外传的可能，只有死人才能彻底保守秘密！
“动手！选几个利索的好手把这小子除了！”
“遵命！”
暗影之中传出一声回应，随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但莱茵前脚刚走，后脚进来的人却立刻让他终止了先前的思绪。
“霍克少爷，您总算是来了。”
“叔叔，您已经不在我父亲手下做事很多年了，没必要再这么称呼我，而且我现在任镇上的临时指挥官，您这么叫我可是会让别人多想的。”
“您放心吧，这镇上除了那位窝囊的世袭领主，没人会跟我过不去。”
“得了吧，这位领主我已经见识过了，但凡这人还有点心气，牧边镇这一个连通南北的重镇又怎么会只有这样的规模。”
“所以当年我才会被您父亲派到这里的，要不然可不就白白浪费这里得天独厚的资源了嘛，现在你也来了，有什么难处只管跟叔叔讲。”
“只有一点，我不想进了军队还要生活在父亲的庇护下，希望您能明白。”
“当然，这点您父亲对于我们这些旧部早就有所吩咐。”
“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找佣兵来护我？”
看着霍克那略带怒意的眼神，卢卡斯脸上反倒是没有露出丝毫怯色，对于这位“稚嫩”指挥官的怒火，他不过是一笑置之：“少爷，我知道你初出茅庐有些事难免急于求成，容易遇到危险。我是怕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不好和你的父亲交代。况且凡事都不要太急，你这才刚到镇上任命，有些事你不了解，如此贸然行动容易出现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的意思刚才应该说得很清楚了吧？我不需要任何来自我父亲的庇护。”
“行，行。今后一切如你所愿，这次就当你叔叔我给你的见面礼，总行了吧？”面对霍克的倔强，卢卡斯倒是见怪不怪，虽然自己已经离开神佑城，在这镇上待了不短的年月，但是这位老领导儿子的脾气他也是素有耳闻，只得扯开了话题，“你先前传信安排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那些狮鹫幼兽都已经被安排在我的牧场里了，不过你确定这件事情真的是由女王陛下首肯的吗？到时候要出了问题你叔叔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呐！”
“喏，”说到这事儿，霍克脸上满是警惕地掏出了一卷盖着黑色荆棘花火漆的羊皮纸卷。
见到在自己桌上躺着的密令，卢卡斯不由得心头一紧，双眼不由得眯成了一条缝，看来这一次，女王是真的要有大动作了。不用拆封，就仅凭前些日子休门发生的那些事，卢卡斯都能猜到这卷密令上写的都是些什么。看来对于那些在王国境内肆意妄为的半人马和那些不作为的贵族领主以及一些拥兵自重的军官已经触碰到了女王陛下的底线。
就以他的政治敏感度，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少则一年，最长三年，科瑞塔这个国家就会有一次翻天覆地的权力洗牌，至于结果如何就难以预料了。
“嗯，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等上头派下来的人到了计划才能继续进行，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正好有个朋友也在镇上，我也好去凑凑热闹。”
……………………………………
从政厅出来以后，莱茵独自上街溜达了几圈，在找了几家店家补充了一些制作剑油的材料，之后临近傍晚时分却七拐八弯地绕到了今早陈列尸体的那条街尾。
空气中没了清晨时那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唯一没有处理干净的就是墙壁上那几道爪痕。
“出来吧！都已经跟到这里还不动手的话，那你们还打算跟到什么时候？”莱茵停下脚步，回身看到拐角处走出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露出寒意。光从那高大的身形上就能看出这是个扎手的点子。
“眼力不错。”
“这一路上都被人盯着后背，就算是个瞎子也该能感觉到。这跟踪的本事你还差的远呢！”
不错，比起林克那般的悄无声息，这种程度的跟踪对于莱茵而言确实只能算是小儿科。
“看来我还是真小瞧你了，不过你不会认为我跟了你这么长一段路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吧？”
“不会，而且我也不会认为你会傻到一个人就敢来找我的麻烦。”
“弟兄们，都出来吧，早点完事我们也好早点去喝那新来指挥官的庆功酒去！”
很快就有七八个人亮出手里的武器，将这窄小的路口彻底堵住。
“哟呵！人还不少，我这是在哪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了么？让我想想，是那个胆小的领主大人？不对，他既然胆小那肯定不会想着找我的麻烦，而我也只是收钱办事，追责也不至于要我的命；还是你嘴里说的那个新来的指挥官？也不对，那小子就更没有胆子了，上次我没有送他去见他先人就不错了；让我再想想，看来只有我们的镇长大人对我很不放心，难道他觉得五百金币还不够堵住我的嘴吗？”
莱茵把自己怀疑的对象一一细数了过来，同时也仔细地观察着面前每一个人的表情。
“小子，别以为解决了一只狮鹫就能唬住我，你在北边的名声我还是略有耳闻的，无法控制自己力量的人，无非就是一只人型‘异兽’嘛！我自然会用对付异兽的办法对付你！弟兄们一起上！”说罢就只见那领头的人抛出一瓶装着淡黄色的罐子，伴着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其中的液体瞬间蒸发散成了一层层薄雾将整个街巷笼罩。
尽管知道这层雾气的作用，但是听到自己的老大开口下令，自然是没人会犹豫，所有人熟练的用各自的衣物捂着口鼻举起手中的武器冲向了莱茵。而领头的那人看着目标淹没在自己手下的身形之中，默默地转过了身子走出了街巷，尽管这样的任务有点违背良心和身为佣兵的规矩，但是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呢。
很快，街巷之中不出所料地没了动静，哪怕是再能打那也是人，要知道光是那一瓶药剂的剂量都能麻痹一整个正常的草原象族群。再加上手底下的人的干扰，这种情况就算是想要屏住呼吸也是不可能的。接下来他只要等着药剂散去，取下莱茵的脑袋就好了。
可正当他想着拿到这笔酬金该怎么花时，一只胳膊悄无声息地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脖颈，顿时冷汗激出，头顶的一股寒意让他不禁一哆嗦。
“‘银环蛇’药剂原来还能这么用吗？不过这么大的剂量就这么用你就不觉得浪费吗，而且卖你这药的人应该不是炼金术师吧。不然你应该知道这玩意是用来救人的时候用来给伤者麻醉用的，而不是拿来杀人的。”
“不可能！哪有人能够承重受的了这样的毒素，不可能！”
“你刚刚不还说我是‘怪物’来着，怎么，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吗？”莱茵当然很清楚这药对他没有作用的原因，因为自己身体已经对这种麻痹神经的毒素有着很强的抗性，“听清楚了，不管是谁想要我的命，还得请他掂量掂量他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对于那些与我无关的事情我没有兴趣，不过真等到我不耐烦了那到时候道歉就不管用了！”
说罢，莱茵一把将那人拎起扔进了身后的气雾之中，空气中的药剂瞬间麻痹了那人的神经，直到眼皮承受不住重量无法控制地闭上时，那人的嘴中还重复着两个字。
“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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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馆，刚一进门就面对整个大厅所有人的目光，显得有些不自在，先前在街巷中那人口中不断重复的两个字还在莱茵的脑海中萦绕，说实话他讨厌这种感觉，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感觉此时他在别人眼里不像是个人。
迅速找到克里斯他们所在的位置，低头快步走去，等到落座，满是丰盛菜肴的长桌对面坐着的人正是霍克。
“？”
莱茵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了克里斯一个充满疑惑的目光。
“干嘛这么看我？又不是我让他来的？”
“自从上次宴会那事过后我就一直想给你道歉，而且你这次出手可是救了不少我手下士兵的命，我这个做长官的，请你吃顿饭道个谢，意思一下总是应该的嘛！”霍克倒是笑脸相迎，丝毫没有把先前两人的过节放在心上。
“道谢就算了吧，我也只是拿钱办事，至于请客道歉嘛，反正是你出钱你开心就好。对了，这牧边镇的镇长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父亲的旧部，我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看来关系不浅嘛，那你回去的时候跟他说一声，我肚子里的话该说的我都存着，不该说的早就丢光了，让他放心。至于他派来的人现在都躺在城西街尾的死胡同里，让他别忘了领回去。不然过路的野狗可能要多一顿晚饭了。”
“…………”
莱茵话里的意思，霍克也能猜出个七八分，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想来是卢卡斯对莱茵不够信任，想要下死手。
见霍克的脸色不对，莱茵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便和一旁的酒保要了两大杯麦芽酒，浓烈的麦芽香味弥漫在桌面之上，今天这饭莱茵还是要吃的，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过节是一顿美味的大餐和浓烈的麦芽酒解决不了的，当然前提是他愿意。
“来，干一杯，之前的所有事儿就当是过去了。”
“好！”
一整杯下肚，浓烈的酒精瞬间让霍克的脸颊涨红，双眼呆滞的睁着，一时间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自认以前在神佑城那灯红酒绿的日子里混了这么久，自己的酒量怎么也不至于被一杯干倒，但现在才明白自己以前过的日子那都是小儿科。
莱茵见状也就是一声大笑，对于这样的情况自然是见怪不怪了，每个第一次喝这家旅馆麦芽酒的人都是这种状态，无一例外。
两人之间的芥蒂转眼间烟消云散，桌上的气氛顿时转变，尤其还有约克这个制造气氛的好手，一桌人的聚餐转眼间就成了整个酒馆的狂欢。喧闹持续到了夜空中的双月交替时分在渐渐消去。
酒过三巡，还能清醒的坐在桌面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莱茵倒是乐呵呵地拎着又一杯还未盛满的酒杯坐在酒馆外的长椅上，天边的残月用仅剩的光亮照亮了他的视线。眼前一双蓝宝石一般的双眸正与他四目相对，轻柔的话语传入他的耳朵，就如晨风拂耳，但回过神，手中的酒杯却已被悄然夺去。
“差不多就得了，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喜欢喝酒！？”
“嗝～”
回答少女的却只是一声冗长的酒嗝。
莱茵自然很清楚，酒重要的不是好不好喝，能够让人暂时忘却过往的酒，那就是好酒。这也是每一个佣兵都偏爱这家旅馆的原因，因为这里的酒能让他们忘记平时的风里来雨里去，忘记每次战斗中的生死瞬间，忘记伙伴之间的生死离别，让他们为此刻还活着而感到庆幸和骄傲。
可是今天这酒不醉人呐！
而对于莱茵而言，一杯酒可以让别人放下对于他的偏见，像这种远离佣兵工会总部的地方，已经很少有人会在意他过往的名声，以他的身手也有不少王国南部的团队向他抛出橄榄枝。但是他明白居于人下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做自己，尽管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可能不需要佣兵工会的认可，但是过去犯下的错总有一天自己要去面对，解开心结才是莱茵真正的目的。他需要得到证明，需要一次有足够影响力的事件来为他证明，他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无法控制自己力量的“怪物”了。
……………………
一夜过去，等到第二日队伍上路时已经正午时分。
队伍再次出发，虽然里奥和克罗表示他们的目的地也是神佑城，但却没有向莱茵他们请求同行。而莱茵也没有多说些什么，毕竟这是他人的意愿，莱茵自然会尊重。
至于他们去干什么就与自己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