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远行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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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妹妹你怎么了?这几日我都看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阿秀姐关心我道。
我强装笑脸摇了摇头道:“没有,就是在想一些事情,想得有些头疼。”说完我夹起盘子里的菜吃了一口。
阿秀姐听了也没多再问,“咱们已经快到和月宛交界的地方了,你不给你那位朋友去个信儿告诉一声,让他准备着来接你吗?”
“我并不打算那么早就告诉他,他平时也忙,不想因此多让他费心。到时候过了边境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你倒是会心疼人。”说完阿秀姐放下筷子叫来小二结账,我们俩说好了今天得好好逛逛这里的集市的,我也赶紧吃完了事。
“说起来你今天怎么没把林谙京蕙他们也带上?”
“他们啊,他们昨天就去了,我昨天有些累就没跟他们去。”
“祯儿呢?”
“祯儿身子不好,这几天天气凉,我怕他到时候出来一受风就又病了。”
“也是,这孩子,那么活泼好动没想到身子那么羸弱,这一路上他都病了四五回了吧。得亏你那个弟弟心细给你弄个郎中搁身边跟着,要不然可真就急死人了。”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拉着阿秀姐就往外走。正出门的时候一个妇人,低头抱着东西,和我们迎面撞上。本以为没多大点儿事,没想到和她刚一擦肩她就晕了过去直接倒在门边。这可把我和阿秀姐吓着了,我和阿秀姐连忙去看那妇人的情况,一边扶起她一边叫店小二赶快找个凳子来。
“这算怎么回事啊?这可不是咱们俩把她撞晕的吧?”我瞥了一眼阿秀姐,说:“阿秀姐,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妇人嘴唇干裂,面色枯黄,眼睛周围已经有些乌青了,总觉得是个沉疴已久的了。阿秀姐掐了掐她人中,把了把脉,确定她还活着我们才松了一口气。我用帕子沾了点水扪了扪她的嘴,阿秀姐让店小二准备一碗杏酪饧粥,等过一会儿妇人醒过来时就端来。
没过好一会儿,那位妇人就清醒过来了。看见我们,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她怀里的包袱,像一头受惊的小鹿,眼神充满害怕紧张,不断闪避,警惕地打量着我和阿秀姐。
“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你方才晕倒了,我们一直在等你醒过来。”说完我试图搀着她坐到旁边的桌子前,阿秀姐也让店小二把饧粥端了来。她也许还没搞清状况但是身体却不自觉地跟着我们动了起来。
直到小二把粥放到她面前时,她似乎才回过神来,连忙跟我们道谢。
“看你这样子,倒不像是这儿的人,也是从南边儿来的?”阿秀姐先开口问道。
妇人犹豫了一会儿,方才点了点头答道:“我是从蜀地过来的,我家在益州。”
“过来寻亲?”
我看见妇人眉头蹙了蹙,但又很快舒展了,柔声答道:“算是吧,还没到呢。”
“那你家亲戚可真够远的,从这儿过去离玉门关都不远了——”阿秀姐说。
“嗯,是离玉门关不远。”
我一直没说话,一直默默看着妇人,总觉得她怪怪的。我看阿秀姐说完了才笑着对她说:“你一个人赶那么远的路着实不容易,想必也是日夜兼程,折腾得体力不支才晕倒的,快趁热把粥喝了补给补给。”妇人再三道谢后小啜了几口便停下了,还准备给我们粥钱但被阿秀姐“严词”拒绝了。
离开时她又再度道谢,一个人紧紧抱着包袱朝前走去。看着她单薄瘦弱、走路还有些踉跄的背影,我和阿秀姐相视一眼,还是不能不管,我们追上她把她带回了我们住的客栈。
阿秀姐准备把胡大哥赶去和他朋友们住,让那位妇人跟她住,说这样就不用她再费钱去找别的住宿了。妇人感动得眼泪跟珠子似的大颗大颗往下滚,紧紧抓着阿秀姐的胳膊,手抖得厉害。但是最后她还是拒绝了阿秀姐坚持要自己单住。而我呢先前觉得她可能有些病在身上,便欲叫随行的李郎中给她看看。谁知她也再三拒绝,她如此不同寻常的举动立即引起了我对她更多的好奇。
第二天一早,我借着给她送早饭的由头准备进她屋去看看顺便跟她聊两句,谁知我在门外叫了几声都没人应。难不成已经出去了?不应该啊,门没锁呢。不会是又晕过去了吧?想到此处我立马推开了门,赶快四周看了看,发现真的没人。
我跑到楼下问店主,他才告诉我说那妇人天没亮就走了。我连忙找到阿秀姐想去让她和我一起去找那妇人。
“昨天她虽不让李郎中替她看看,但李郎中看她面相就偷偷告诉我说她已是油尽灯枯了。我猜她一定是故意瞒着我们。”阿秀姐听完点了点头,说:“那好,咱们赶紧去找她,不过咱们好像也没问她要去哪儿,往哪个方向追啊?”
我仔细想了想昨天和她说的话。
“嗯,是离玉门关不远。”
好,知道了。
我和阿秀姐各骑一匹马朝着西北向沿路找去,果然没过多久就找到她了。到底是病人,走不了太远。
“妹妹,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有点儿不地道啊——”阿秀姐故意埋怨她道。
“不——不是,我是——是怕打扰你们,天儿太早了。”她说得心虚,我和阿秀姐倒也不打算继续为难她。
“走吧,和我们回客栈,明天和我们一起走。我们有马车,比你双脚走得岂不是快些?话说,这一路上你不会都是走着过来的吧?”
妇人摇了摇头,说:“那倒不是,一路上我也是雇马车过来的,只是走到这儿出门带的盘缠有些不太够了,所以也雇不起了……”
“那正好,明天和我们一起,我们不要你车钱。你只说你去哪儿就行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走过去搀住她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出门靠的不就是朋友吗?我们也算是相识有缘,这又是顺路的事,帮一把又有什么?”妇人还是有些犹豫,阿秀姐又准备说些什么,我对她摇了摇头。
“你若是着急,我们明天也一早就走。”此话一出,她立马抬头看了看我,又将眼神转向别处,许久,终于点了点头说:“多谢。”
晚上我和阿秀姐约好去她房间里看看和她说说话,认识好几天了我们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去哪儿。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她断断续续小声的咳嗽。我们进去时她正捂着嘴。
“是不是我咳嗽的声音太大吵到你们了?不好意思啊,我会尽力控制——咳——咳——”我连忙上去扶住她坐下,说:“并没有,我们是来找你说说话的。”阿秀姐也问:“你这要紧吗?要不要找大夫看看了开点儿药。”
她急着摆了摆手,说:“不用,老毛病了。”她使劲咳了几下后方才停下。我和阿秀姐看她这样心里都不是滋味。还是阿秀姐先调整过来试着和她聊起话来。
聊完得知她姓闵无名,丈夫姓吴,所以大家都叫她吴闵氏。这回是要往西北边关去寻她夫君,五年前她和她夫君刚结婚,她夫君就被征去戍守边关至今未返,刚去的那两年还有书信寄回家,这三年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了。
“所有的人都说他战死了,让我别等了,趁着年轻再找一个。可我不信,这几年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身子越发不好了,我怕我等不到他回来了。所以就决定在没彻底倒下去之前亲自去找一找他再见他一面,也算是了个心愿。”
“这几年咱们也就是没和月宛国发生过冲突,和其他几个邻国倒是小冲突不断。不过也没有大仗吧,再说了如果真是殉国了朝廷也会通知你们的呀,不会连是死是活都没有消息的啊——”阿秀疑惑道。
吴闵氏并没有就此多解释,我和阿秀姐一样疑惑,正欲开口继续问时外面传来嘈杂声。我们打开出出去一看,楼下坐着两桌大汉,个个拿着大碗咕咚灌酒。
“小二,再多来些酒,今日我与弟兄们不醉不归”一壮汉拍着桌子喊道。
“是啊,痛痛快快的醉他娘一场,以后就是战死沙场也没啥说的,好歹酒是喝饱了哈哈哈……”另一人附和道。
看着他们三五成群的,你一碗我一碗,踉踉跄跄的在桌椅间荡来荡去。个个儿喝的脸红脖子粗,看谁都跟斗鸡眼似的。
“这都是被征去戍边的人呢,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我突然感伤起来。
“是啊,只要一场战争,就可以轻易夺走他们的性命,就可以让无数家庭就此破碎。”吴闵氏突然接起话来倒让我有些惊讶,当我看向她时,她那已经因病深深凹陷又发乌的眼睛此刻正在闪着泪光,她的唇也紧闭着。我不无担心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手心全是寒凉的汗。
“你没事吧?”我问道。
她勉强的笑了笑,说:“没事,我们回屋去吧。”
怕她累着,我们也没聊几句就走了。走了之后阿秀姐还悄悄跟我说了一句:“她挺奇怪的。”我表示赞同,说:“还有几天了,一路上聊着聊着就会都清楚了的。”
说好了第二天卯正就出发,可是等了两刻钟后还不见吴闵氏下楼来。我和阿秀姐担心她是出了什么事赶忙奔去她屋里。
一切为时已晚。
我们看见屋里的窗户打开着,她坐在窗前,朝着西北方向。她的胸前还紧紧抱着她为她丈夫缝制的冬衣,她的脸贴着冬衣,嘴角含笑。
“当初以为她住这间屋子是为了省钱,这屋子的窗户朝北开着都没有阳光可以透进来。如今我算是知道是为什么了……”阿秀姐抹了抹眼泪。
我冷静下来后一直静静地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遗憾、哀伤、迷惘。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我无法嘶吼以发泄,只能任由它弥漫在我身体的各个角落。
过了一会儿我和阿秀就动手帮她收拾起来,阿秀姐帮她梳洗,我帮她整理遗物。
“阿秀姐你快看这个!”我在整理吴闵氏的遗物时打开了她一直很宝贵的那个包袱,里面的东西让我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