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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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懿靠近一步:“你一夜未眠,不若靠着我憩一会儿?”
玉浅肆轻叹一声,望向跪坐在祭台旁,垂首不住耸肩的王嵩。
他此刻定是咳喘不止。
“小公爷......还好吧?”
二人所立的位置,恰好能看到王嵩的侧面。他收拢帕子入袖时,那触目的红让伯懿也惊了一惊。
玉浅肆盯着那帕子:“少主说不得不来,命我为他施针支撑。”
这些日子,少主身上的旧毒发作得愈发频繁,原本一个月里只有三四天可能无法动弹,可如今,几乎无法走路。
可今日大祭,他绝无可能安坐,知晓她不愿,便以命相逼,命她为自己施针拖延。
此针法可短暂摒除伤痛,抑制毒性,可对脏腑伤害极大,无异于饮鸩止渴。
可他却毫不在意。
“我可以看起来虚弱不堪,但不能弱到让他们以为我毫无还手之力。”
朝臣与帝王可以允许一个逐渐病弱的王嵩暂时执掌朝政大权,却不会允许一个废了的王嵩掌控一切。
一声清越的礼钟后,鼓乐礼颂声骤起。
司仪唱诵,帝王入殿。
玉浅肆看着王嵩颤着手将帕子塞回袖口,由侍从搀扶着起身行礼。
行走间,满是血污的帕子落在地上,被来往的官员踩踏踢弄,靠近了幽深的火山口。
也不知何人衣袍带起的风,突然将那帕子卷进了深不见底的火山口里。
江既清仰首揖礼,念诵着祭祀的颂词,悠长的尾调在群仙之间回荡。
那些仙者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暖笑,俯望着这位年轻的帝王。
玉浅肆听着颂词,觉得有些别梦,她闭了闭眼,好似眼前还飘着那块满是血污,落进火山口的帕子。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的伯懿。
“出发吧。”
二人溜出祭厅,由伯懿带路,跨出石阶,朝着山后的丛林深处而去。
玉浅肆走在他身后,见他偏离了石阶,微微一诧,脚下却未停,转身跟着走进了林子里。
伯懿走在前面,一面用身体替玉浅肆挡开林木枝杈,一面频频回头替她留意着脚下。
“圣山两侧的环江,皆在山后汇聚,由墨氏先祖巧设河道,水流湍乱,漩涡频生,便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玉浅肆点点头,心道声:难怪。
她先前观这山谷中的阵法地势,便想到了其中的一处漏洞。
易氏的阵法并未将圣山包含在内,若有人从山后攀登,大可以绕开这些致命的阵法。
原来山后更为凶险。
艰难地穿行在树丛之中,山谷中朦胧的天光,在此处更显柔弱。她仰头看去,密乱地枝杈将天空分割为许多碎片。
像极了那个垂挂在枝杈间,若隐若现的鬼市。
那时伯懿在鬼市身受重伤,二人涉水逃离时,她仰头所见的世界便如现下一般。
看着眼前将自己费力挤进树杈丛里,为自己开路的背影。
一如鬼市,一如祈福殿,在危境逆旅中,他好似总是站在自己身前,全身心地为自己劈出一条路来。
蓦地让她腾起一种奇怪的念头,这条路好似没有那么难走了。
耳边水声渐隆,一大片白色将伯懿包拢之后,她从伯懿留下的空缺里跳了出去,眼前一片开阔。
脚下是一条巨流,阳光铺洒下,远处的水面似泛着银光的鳞片一般,像一条白龙,扭着身子,自山脚下朝天边喧嚣而去。
许多嘈杂奇怪的水声在脚下沸腾,引得玉浅肆不禁探头去望。
山脚下的水面之开阔,似有龙踞。水面高低错落,无数小瀑在其中。这些小瀑方向也不同,自两侧朝着河面正中而去。
肩头的一片绿叶打着旋儿落进了水中,被那些小瀑裹挟着,在白色的泡沫中翻腾挣扎,几息之间便没了踪影,不知被哪一处漩涡所吞噬。
玉浅肆看到这景象,微微目眩,心中发紧,连带脚下也不大稳当。
“当心!”伯懿连忙将她揽了回来。
“这山后的土石与前山并无太大区别,极松散。为防止有人偷盗,才被削铲成这种接近悬崖的模样。”
玉浅肆轻轻“哦”了一声,退了几步,站在伯懿好容易踩出来的一小片空地上,背靠着树丛。
“那人呢?”
有一道沙哑中透着疲累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回玉大人的话,小的石沫儿,在这里恭候二位大人。”
伯懿斜跨一步,又走到了玉浅肆前面,循着声音而去。
“辛苦二位大人了。”石沫儿早就砍掉了一小片林木,腾出一块微斜的平台。因着劳作,黢黑的面被晒得透出些紫红来。
另一旁,一个拱形的洞口也被清理了出来,他还十分妥帖地用树枝与石块加固了洞口。一股阴霉之气不时从洞口里吹出,引得四周的树丛沙沙作响。
石沫儿打量着玉浅肆的神色,一边小心告饶。
“非是小的为难二位大人,先抢小的根据玉大人给的图摸上了山,却发现那个皇陵缺口只挖开了一小块,里面的封墓石未有缺损,凭小的一人之力实在难以搬开。这才想到了这个法子。”
来龙源之前,石沫儿在鬼市中流通明器的点蹲守了几日,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总是带些本朝玉器古物的人交易,使尽办法软磨硬泡许多日,才从那人嘴里打听到这地方。
“历代修建皇陵的工匠未免被坑杀,便暗地里修了密道。因为这山中大多都是皇陵,要不就是些机关陷阱,能挖通的地方不多,一来二去,历代的工匠不约而同都挖到了这条通往山后的路上。”
眼下市面上并未有先帝时期的宝物流出,那人不过是祖上有人来此做过工匠,并不知晓先帝时期的详情,但想来,应当也能从这条密道找到突破口。
他说完这话,拿眼去偷瞄玉浅肆,见她听到自己所言突然笑出了声,眼眸弯弯,不似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随即想到玉罗刹笑靥杀神的名号,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有意思,”玉浅肆那胳膊捅了捅伯懿,满眼戏谑:“若大盛国祚真可千秋万代,这山上以后埋不下了怎么办?”
伯懿嘴角微扬,却还要拧着眉故作深沉:“别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