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论如何合法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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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陆昊之将手中的包银象牙筷拍在了桌上。
宝华殿？
诵经祈福？！
她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的！
“她几时去的宝华殿？”
皇帝淡漠的口吻之中，满含着山雨欲来的愠怒。
荣安忙回道，“晚膳前，奴才奉皇上口谕，前往长春宫迎接贵妃娘娘。谁知才到门口，就见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芸香候着，说娘娘已到宝华殿去了，并要奴才转告皇上……”
话到此处，他却噤了声，小心翼翼的看着陆昊之。
“说，怎的变哑巴了？哪里学来的臭毛病，话说一半留一半的！”
荣安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娘娘说，西南战事紧急，前线官兵正奋力杀敌。她身为大周贵妃不忍居于后宫安享太平，故于今日起往宝华殿诵经，为前线官兵祈福。娘娘还说……说皇上身为大周国君，亦当以国事为重。这等关头，不能……不能……贪图享乐。”
哆嗦着说完最后几个字，荣安忙哭丧着脸将头埋在地下，再不敢看皇帝一眼。
贵妃娘娘啊，您可真是把奴才害惨啦。这样的话，谁敢学给皇上听啊？正满心盼着您来呢，您可好，把皇上晾了不说，还叫奴才转达这些忤逆顶撞的言语。
陆昊之只觉额角微微抽搐，孟嫣这是长本事了，不敢当面抗旨，扭头就给他来这一出！
片刻，陆昊之霍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竟连仪仗也没传。
荣安自地下爬起，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一面连声吆喝殿前侍奉的太监预备步辇。
“快都别杵着了，跟着伺候啊！哎呀，皇上，您等等奴才，奴才这短腿儿跟不上……”
陆昊之大步流星的朝宝华殿走去，他倒要瞧瞧，孟嫣究竟想干什么。
一路之上，所遇嫔妃宫人，无不退避三舍，见着皇帝面色阴沉，各自惊诧。
宝华殿于雨花阁后昭福门内，本是前朝末代皇帝隐居之所，到了周朝便改建为佛堂，供宫中笃信佛法的后妃礼佛之用。
本朝太后蒋氏、先皇后王氏，都是信佛之人，常来此处，故此地修整的清幽雅静。
陆昊之走至宝华殿，便见两名中年女尼正立于殿外。
见他前来，那二人双手合十，躬身下拜，“皇上，贫尼有礼了。”
陆昊之微微颔首，“惠贤师太，贵妃可在里面？”
蒋太后因信佛，去岁从贝慈山观音庙请了四名修行多年的女尼入宫讲经说法，如今还在这宝华殿住着。这惠贤师太，便是四人之首。
那惠贤师太微笑回道，“皇上，贵妃娘娘如今正在里面诵经礼佛。娘娘在佛前发了宏愿，为大周将士祈福，愿诵《地藏经》九十九遍，并抄录经文一百卷，供奉佛前。经不诵完，娘娘是不会出宝华殿的。”
诵读《地藏经》九十九遍？
还抄录一百遍？
她是打算在宝华殿长住下去吗？！
她宫里那些人事谁来料理，和安公主谁来照顾，以及……他那长夜孤寂，谁来抚慰？
“朕要见见贵妃。”
惠贤师太自不敢阻拦，上前一步，开了殿门。
陆昊之走至门前，果然见孟嫣面对佛祖，跪于蒲团之上，手中握着一串紫檀木玫瑰念珠，正自闭目念诵经文。
宝相庄严，檀香清幽。
孟嫣洗去了脂粉，卸去了头上珠翠，显出了天然的姿容，白净精致的脸上，满是庄严肃穆，仿佛玉女临凡，又好似一个诚挚信女，心中唯有佛法。
这一幕，足以浇熄人全部的热情。
陆昊之凝视着她脑后如鸦羽般的发髻，及那细溜笔直的背脊，久久不言。
心中原本想问她的话，顿时便烟消云散。
还了他的香囊，又跑到这个地方，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他可不信，她当真信了这劳什子玩意儿！
“好，”陆昊之骤然开口，“我大周有如此贤妃，是朕之福。吩咐下去，自库中取徽墨十锭、生宣五刀，贡笔四支，以为贵妃抄经之用。”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去。
她愿意在这里，那就在这里待着好了。
难道，他还得求她不成！
荣安左顾右看，愣了一会儿，又追着皇帝的步伐去了。
贵妃娘娘这一遭可是把皇上得罪的不轻，就算闹脾气，您也别来这一出啊。
抬出为大周将士祈福的大旗来，硬把皇上堵的没了词儿，这位天子陛下不生气那才怪了。
听着陆昊之远去的脚步声，孟嫣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也清楚，此举实在太过刻意，但逼到了这个地步，她实在别无他法。
只是，到底是激怒了他。
孟嫣轻轻叹了口气，念完了一卷经文，睁开眼眸。
一旁侍奉的瑞珠急忙送了一盏茶过来，“娘娘，润润喉吧。”
孟嫣接了茶碗，一饮而尽，低声问道，“长春宫可还好？”
瑞珠点头，“一切都好，有白主子照应着，娘娘放心吧。”
孟嫣垂眸，扶着瑞珠的手臂站起了身子。
白玉心本要陪她一起来，但她说这一次不知要在宝华殿待几日，长春宫不能无人打理，豆蔻也要人照顾，她这才罢休。
白玉心的心思缜密，性格沉稳，将长春宫交予她，自己并不担心。
惠贤师太自门外进来，与她见礼，两人便在两张椅上对坐了说话。
惠贤师太端详了孟嫣一阵，忽微笑道，“贫尼有句话，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孟嫣知晓这位师太是个修行多年的比丘尼，颇有几分道行，深得太后敬重，忙道，“师傅有话直说，本宫在佛前不过众生一粟。”
惠贤师太言道，“去岁贫尼入宫之时便曾见过娘娘一面，那时见娘娘面有晦纹，似为不吉之兆。但今日得见，娘娘面上这道晦纹已断，往后便该是一路坦途。只望娘娘日后多举善行，守好本心，所愿必能开花结果。”
所愿？
她今生所愿，不过亲友安康，平安终老。
孟嫣抿唇一笑，这些吉祥话听着倒也有些意思。
陆昊之回至养心殿时，桌上饭菜早凉。
御前宫人前来请问，是否要重新置办晚膳，他早无胃口，挥手叫散。
入夜，这位大周皇帝头一次没心思处置政务，只是枯坐灯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