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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惊变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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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郎、裴戎等人立即围了上去,捕快手里是一条巴掌大的鲫鱼,鱼看起来非常新鲜,不知道怎么就让人给扔了,捕快捏了捏鱼腹,禀报道:“大人,这里有东西。”

说着,便把手伸进鱼嘴,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做了防水的纸条。

果然有人在偷偷从寺里传递消息出去。

捕快把纸条擦了擦,递给十六郎。

上面写着:清剿西突厥、速散。

这是谁向外面递出的信息?!

十六郎问道:“这几日厨房买过鱼么?”

众人摇了摇头:“咱们后厨好久都没有做过鲫鱼了,这种鱼刺多,容易卡喉,只能炖汤,还有,这玩意年前大伙都吃腻了,现在看到,嘴里还有那股浓汤味道呢。”

十六郎有些疑惑:“吃腻了?”

“这是你来之前的事情。”裴戎解释道,“年前,我们寺修建后院,把原来的水池与洛河暗渠通开了,所有有许多鱼从那底下游了过来,寺卿最爱钓鱼,没事儿总坐在池边钓,一下午就能钓半鱼篓,全都送到了后厨,起初我们都还吃的起劲,后来吃的腻了,就谁也不再点着吃了。”

十六郎:“大伙儿不吃了,寺卿还接着钓么?”

裴戎:“自然是要钓的,我们不吃我们的,他钓他的,而且寺卿这个人做事你也知道,特别喜欢与人分享自己那点爱好,他前一阵子得了一幅《步辇图》,上次滕王来,就拽着人家舞文弄墨地品评了四个时辰的画,翻来覆去就是那句‘此画乃绝佳上品,甚好甚好’,也说不出来什么别的,生生把滕王给说郁闷了。他爱钓鱼,钓到我们都吃不下了,他便装了鱼篓,命人到处给人家送,什么尉迟府,宪驸马,裕丰将军,哪个府上怕是都收过他的鱼。”

“如此。”十六郎似乎想到什么,又问道,“今日寺卿钓鱼了么?”

“好像没有。寺卿今晨一直在厅里处理公务,没有时间钓鱼。”王理正答道,“不过...我早上如厕的时候遇见大人了,他好像在池边转了一圈。”

裴戎突然反应过来,将十六郎拉至一旁,压低声音问道:“...你胆子太大了,你不会是在怀疑寺卿吧?”

“实不相瞒。我确实在怀疑他。”十六郎道,“袁公卿做了二十几年大理寺卿,会有谁比他还能了解这些案子里的内情,还会有谁能用这种鱼腹藏信通过泔水传递出去的隐蔽方法。而且,你不觉得,他一直在刻意打压我们查案,并不愿意我们取得任何进展。谁不知道,寺卿是武后的簇拥,如今所有这些大案都一筹莫展,右相不愿上朝,太子迟迟不能监国,最大的受益人是谁?这些事你还看不清楚么?”

“我看的清楚,可我不愿意相信。”裴戎神情激动,揪住十六郎的脖领,厉声道,“单凭一条鱼,你的一番说辞,就要将寺卿,将大理寺推向一个危险的境地,我怎么能说相信就相信!”

的确,如果大理寺的最高首长出现了故意向外敌泄露消息的严重问题,这意味着大理寺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一旦袁公卿被坐实有罪,后果不堪设想。

“这并不是我空穴来风。”十六郎道,“我再跟你说一点确切实际的证据吧,我已经在户部旧档案里查证,贞观十二年,也就是佛道儒三家辨法那年,春闱的探花郎,就是袁公卿。”

“你说什么?!”裴戎豁然松开手,浑身的力气就像瞬间被人抽走了一般,天也无缘无故阴沉下来,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冷风,吹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只听得十六郎沉声说道:“也就是说,红鸾星君案的主犯月禾,其实是姓袁,正是大理寺寺卿袁公卿的私生女儿。”

**** ****

三日后,三司会审堂会刚一结束,就传来袁公卿停职待审的消息,停职理由很简单,只有不长不短四个字:

私德有亏。

十六郎望了一眼窗外,夕阳斜照,琉璃屋脊跑兽遮住最后一抹光亮,一大团黑云迅速从另一个方向弥漫过来,天色阴沉如墨,一场风雨似乎马上就要来了。

这种阴沉雨天,十六郎琵琶骨上的旧伤隐隐作痛,不自觉地道了一句:

“大理寺,要变天了。”

就像淋雨的人急需一碗热茶一样,此时的十六郎忽然格外想念阿诗弥那双明亮透彻的眼睛和身上温暖的药香味,想到这,那种闷堵在胸前的感觉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可事实上,自己已经有五日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他阿娘的病,到底好些了没有。

展城从外面急急的跑进来,呈上了一份帖子,道:“李大人,给您的。”

帖子白花烁金,上面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牡丹香。

十六郎接了帖子,不解地问道:“牡丹金顶楼?这个时候,请我干嘛?”

展城别扭地偷偷瞄了一眼他,回道:“小的不知。”

“罢了,你去吧。对了,裴少卿呢?”

展城回道:“裴大人应召入宫了。”

“应召入宫?”十六郎望向紫微宫的方向,“这个时辰入宫,怕诏他的,不是会圣人吧。”

瑶光殿内,裴戎垂手恭敬地在一边立着,梨花木的大案桌前,高高地摞着一桌子奏章,武后一边用膳,一边在奏章上面批批改改,殿内静的很,只有御笔在纸上的沙沙声,和不时地用力按印章的声音。

那盘豆沙八宝糕,武后似乎只咬了一口,就没有功夫再吃。裴戎也不敢打扰,虽说武后在一个时辰之前宣了他,可皇后不说话,他也只能像那块八宝糕一样,静静地晾在一旁。

终于,武后像是才想起他的存在一样,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抬起头看他,第一句话,竟直接让裴戎破了防。

她说道:“裴爱卿,这一阵子,你受委屈了。”

裴戎慌忙跪下:“臣...臣不敢。”

“你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着,本宫今日脖子疼得很,不想再低头看你。”武后揉了揉后颈,等裴戎又站起来,才说道,“你的秉性和能力,本宫全是知道的。不过是受了他人连累,才落得今天这个境地。本宫本意是想助你脱困,可由于形势所逼,本宫无法开这个口,我希望崇德你能理解本宫的处境。”

这个‘他人’显然说的就是滕王,裴戎不禁心里一动,恭敬说道:“多谢皇后体恤,那些事微臣不会放在心里,也不会影响臣对皇后的一片忠心。”

“那就好。”武后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继续说道,“蒲鹿院的事情虽然还没有查清,但是赞东禄做了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的儿子替他受过,这件事儿就算两清了,毕竟文成公主还替大唐镇守在那里,吐蕃人翻不了天。不过你们大理寺的事情嘛...”

裴戎心知,袁公卿沟通外贼、出卖消息的事情查来查去,都没有其他证据,他自己也是绝不承认,口口声声说是被人诬陷的,在完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老头子还是受到了停职待审这种严肃处理。

况且私德有亏这四个字根本算不上理由,按照大唐例律,即使私生女儿犯了案,作为其父,最多也就是风评被害,哪里至于停职,所以这里肯定在有人借势打压武后的势力,这个人是谁,恐怕不言而喻。

是右相。

“我本来打算让你接手大理寺。”武后突然说道,裴戎心中一惊,又惶恐地跪了下来:“皇后三思,这位置臣坐得了,却镇不住。”

“崇德,你过谦了。”武后继续说道,“本宫欠你的,本该还你,可是这位置牵扯的任何事太多,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了得...唉...”

武后叹了口气,虽然说她代圣人处理政务,这几年,她的势力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发展,可是毕竟根基尚浅。右相牵制圣人这么多年,树大根深,怎么能说撼动就撼动得了?

“这样吧,你叔父裴行俭是不是还在西州?那是荒蛮之地,风沙又大,我找个机会,把他调回来吧。”

裴行俭虽然比自己阿耶要小上几岁,却是家中族长,他为人深谋远虑,素有大志。叔父被贬去西州之后,阿耶常常长吁短叹,半夜睡不着觉,如果武后真能将他调回来,裴家的未来,可就能见到光亮了。

裴戎感激地连连叩首:“多谢皇后娘娘体恤,我们裴家自此以后定然会对皇后忠心不二,肝脑涂地。”

武后摆摆手:“行了。入夜风凉,要下雨了,你早早回去吧。”

裴戎恭敬地退了出去。

另一面,十六郎却迈步,再次跨进了牡丹金顶楼的门槛。

这次虽然没有滕王陪着,上次来过一次,这路也算熟悉,由小厮一路引着,上了二楼西厢,这次胡比伽罗没有三番四请的才出来,而是早早就站在门口迎接他,笑着道:

“李少卿有礼,请进。”

胡比伽罗没有像上次一样一身桀骜装扮,而是卸了唇上的乌膏,也没怎么化妆,面容清透,这才显出这牡丹金顶楼第一美人天然去雕饰的美来。

十六郎瞧着她鬓边的一朵白绢花,这才了然她请自己来的用意:“伽罗姑娘原来和茜草、小谭两位姑娘是好友。”

“算不上十分交好,不过都是困在这一方天地里的苦命人。”胡比伽罗本想好好控制情绪,可一想到原本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不免还是眼中含了泪,“今天是她们两个的头七,我们馆里不让祭奠,怕不吉利冲撞贵人们,可毕竟死者为大,也不能让她们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了,妾想着,李少卿也是她们的恩人,没有让她们就那样含冤而死,特摆了桌酒席,以表妾的感恩之心。”

“没有什么好谢我的,还死者一个真相,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不过两位姑娘年纪轻轻,本该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就这样走了,实在是...”十六郎斟了一杯酒,轻撒在地面之上,“实在是可惜。”

“对了,还有一事要向你证实。”十六郎说道,“我听说,周蜜儿姑娘...出家了?”

胡比伽罗确认道:“确实是真的。”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胡比伽罗叹了一声:“我也听说了外面许多传言,说是周蜜儿被和尚夺了舍,说的玄乎其玄,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十六郎:“那是...?”

“不过是吴相公为了选官,攀附上了兵部尚书的女儿,单方毁去了与蜜儿的婚约,说是,要想入他的吴府,只能作小妾,还必须在他与尚书女儿大婚之后才能入府,蜜儿生性倔强,自然不肯,心灰意冷之下,断然削发出家...”

再玄的道法,说来也抵不过现实的一地鸡毛,痴情风尘女配状元郎的完美故事,怕只能在话本里出现,十六郎叹惋:“原来竟是这样。”

两人沉默了片刻,胡比伽罗拿帕子抹干净了泪,又说道:“对了,滕王殿下怎么没有来?”

“你也请他了吗?”十六郎啜了一口茶,道,“这种场合,滕王估计不会回来,你若是有喜事请他,他从来都是第一个到场,但若是白事,不论是喜丧还是悲丧,多大的官,他从来都是不去的,说是看不了女人们哭。”

胡比伽罗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滕王殿下真是风流多情啊。”

“是啊,他可是自称大唐第一纨绔,嬉闹人间,从来见喜不见忧,什么都是要世间顶好的,不然不就配不上他那尊贵身份。”

胡比伽罗叹道:“是啊,上次来,我就见到滕王殿下那匹世间绝无仅有的金色西域马,漂亮的仿若九霄天马,真是美极了。”

十六郎有些郁闷,本是想说,原本那匹烈风是自己的,却又听她说道:“说起来,那匹好马,我可是第二次得见了呢。”

滕王骑着那匹烈风到处招摇,被人见过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被夺马之仇如同夺妻之恨,十六郎还是不免露出惊讶神色:“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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