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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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那人颇有趣味的看着王袛,幽幽道,“不仅如此,我还毁了她的容貌,毒哑了她的嗓子,如果她能活着,活的也定然是痛不欲生,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如果能活着...”王袛讷讷的重复这五个字,简直要发疯,情绪直接崩溃了,“樱妹到底在哪儿,她是不是还活着,你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活着!?”
“她到底在哪儿?王副官,这件事你不该问我,你该去问问,你面前的这位李大人啊,正是你樱妹的死,才让他攀上这大理寺右少卿的位置呢。”
这狗东西在这种时候居然敢还挑拨离间,果然王袛神情激动地又转向十六郎,阿诗弥挡在十六郎前面想要把他拦下:“王副官你先别激动啊,你听我们说啊!”
“我哪能不激动,你到底知道什么,我樱妹到底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啊!!!”王袛咆哮着,话到最末尾,居然喊出了哭腔。
“放开他吧。”十六郎道。
阿诗弥松开王袛,王袛却瘫坐在了地上,哀求道:“李大人,求求你告诉我吧,我樱妹到底在哪儿,这家伙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能不能告诉我啊......”
面对这样的王袛,十六郎不免有些动容,从怀里掏出那鱼形翡翠玉佩,递给了他:“当时四小姐与我们一起,也在乌湖海那条商船上,她以一己之力破坏了刹利帝的阴谋,保护了十万大唐将士,而她自己却葬身海底。”十六郎把事情的经过简要的说了一遍,最后又与他道,“我相信,她自始至终,是深爱着你的,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有这样大的勇气挺身而出,做出这样令我们男儿都自愧不如的壮举。”
王袛沉默着,把樱妹的那半块玉佩,与自己的拼在一起,这位曾经上阵杀敌,以一敌万的硬汉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奔涌出来,泣不成声。
“哈哈哈哈哈。听见了吧,愚蠢的男人,你的心上人如今已经进了鱼腹,去和海底你们那些死掉的唐狗将士一起,成为孤魂野鬼,不入轮回了,哈哈哈哈。”
他笑得猖狂,十六郎冷眼问道:“你是百济人?夫余义兹派你来的?!”
那人忽地闭了口,用眼睛瞪他:“凭你也配说出我们王上的名字?我呸!”
“你这个王八蛋!还还敢啐我们?!”阿诗弥冲上去想再给他一脚,被十六郎拦住。这些百济人向来自恃甚高,对他来硬的铁定不行,还是得软硬兼施才行得通。
十六郎想了想问道,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这官的态度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愣了一下,如实说道:“崔束和。”
“你在百济有官职么?”
崔束和冷笑两声:“哼,唐狗,你不必矫情这些,我不过是王上的一把刀而已,无官无禄,只求锋利,杀人不见血。”
“你们百济人,倒是有几分孤勇。”十六郎笑道,“不得不承认,此次你们的谋划着实天衣无缝,让自诩战无不胜的大唐水师栽了大跟头。如果不是刘钰璎误打误撞听到了刹利帝的计划,恐怕我们水师折损的船支会更多。”
提到这个,崔束和恨得咬牙切齿:“可恨那戒日狗刹利帝,当初他主动联系我们王上的时候,我就提出此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果然,他为了些不入流的钱财,破坏了我们如此伟大的计划,如有来世,必堕入畜生道,只配做猪做狗!”
“是刹利帝主动联系你们的?”
“不错,说起这个来,还是由你们大唐的人牵线搭桥的呢。当时王上为了新罗不断上书请唐王对我们出兵,日日夜不能寐头痛不已,就在腊月十八那日,王上忽然收到一封来自大唐的信件,我不知道上面具体说了什么,但是王上看后龙颜大悦,然后我们就根据这封信里面的提议,计划在乌湖海上布置鱼雷火,想把你们的水师全都炸上天。信里面还提到有一位天竺戒日王的王孙名叫刹利帝,可以帮助我们试试这个计划,因为他拥有一大批致幻毒粉,药量可以使整个大唐水师陷入混乱,让我们的计划事半功倍。
王上当时觉得这个计划非常完美,可是我们一旦开始着手研究了以后,就发现这个计划实在是很难实施,一是我们不熟悉乌湖海的情况,不知道应该在什么地方不知鱼雷火,即使布置了鱼雷火,也不知道你们的水师会不会一定中招。
正当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王上居然又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不知道是谁寄来的,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封信与上一封信并不是一个人写的,信中竟然详细的说明了乌湖海上暗礁的位置,与季节性的风暴天气。
王上一开始有些犹豫,心想这接二连三,又出自不同人之手的信件会不会是一个陷阱,挖了坑诓骗我们往里跳。可又一想,觉得这些提议也未尝不可,这样做对于我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无需派出一兵一卒,不过是花些钱买点鱼雷火和幻毒罢了。于是王上便同意了,把刹利帝也纳入到计划中来。
不过我没有想到,后面来的那封信不仅说了乌湖海的信息,还另外有一个提议,信上说在洛阳有一个叫刘婉钰的女子,是专管外交事务的鸿鹄寺卿的女儿,她在鸿鹄寺的地位非常重要,不仅可以过手各国传递来的消息,还能任意游走在大唐皇城和军队里面,因为是女子,也不被卷入到朝廷斗争里面,如果能找人代替她,就可以在你们的朝廷内部打入一个眼线,所有发生的一切,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于是我成了王上的一把刀,他让我扮做女人,我便扮做女人,不过,既然要扮女人,就要成为彻彻底底的女人,于是我挥刀,断绝一切红尘,到洛阳完成我的使命。”
十六郎本来还想问他关于那两封信的事,没想到崔束和说起来没完,最后还牵扯出来一个自己的大瓜,直接把他们给干愣了,就连王袛也从悲痛中惊醒,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他。
他居然为了扮成刘钰璎,挥刀自宫了?!
堂内一时鸦雀无声,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身体部位隐晦的很,大家都避之不及,没法再接着谈论下去。
阿诗弥不愧是大变态鬼手银针的徒弟,不走寻常路,听见这件事后,居然用他十分‘专业’的态度,大声询问崔束和:“你自宫以后身体有没有排斥反应,如厕的时候痛不痛?”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崔束和本是忠君爱国的发言,这倒好,一下子就变味了,阿诗弥还非常不合时宜的追着他问:“没事儿的,你可以告诉我,要是发炎了,我可以帮你熬两副药。”
大堂里爆发出一阵笑声,崔束和无地自容,羞耻心激发出来强烈的怒火,朝他们吼道:“随你们笑吧!卑鄙的唐狗,乌湖海上的爆炸只不过是一个开始,当加耶特利的怒火燃烧起来的时候,你们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加耶特利的怒火?
十六郎想到了乌湖海上的第二句谶言:佛光普照,旭日永生,加耶特利,永登极乐净世土。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加耶特利指的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我不会告诉你们的,等到那一天的到来,你们自然会知晓。”
十六郎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崔束和,比起那个,你还是先想想你项上的这颗人头吧,记得刚才把你踹翻在地的人么,他叫裴山君,是我们大唐最凶恶的猛虎,你若落在他的手上,必叫你生不如死,活着坠入无根地狱。”
崔束和颤抖了一下,来洛阳数月有余,他自然听过这位大理寺裴山君的酷吏手段,听说他制作出来的,光是折磨人的刑具就有一百零八种,大理寺监牢里日日哀嚎,人要是能侥幸出来,也必定是断胳膊断腿,落得一身伤残。
十六郎威胁他说:“你如果不回答我,那我就把你交由裴大人来询问,到时候,他就不会向我这样好商量了。”
崔束和咽了口唾沫,想了想,又指着王袛道:“行,我说,但是,我不与你说,我要跟他说。”
王袛用目光询问十六郎,十六郎点了点头,他这才上前,刚想问话,就见崔束和用手指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眼波流转,突然用刘钰璎的语气说道:“王袛哥哥,你真的不再喜欢樱妹了么?”
王袛没想到他居然做出这副模样,神情一愣,正当这个间隙,崔束和眼神兀地变得凶狠起来,十六郎突然觉得事情不对劲儿,拉住王袛的胳膊往后一扯,同时崔束和口中吐出一根银针,差一点就刺在王袛身上。
崔束和见没有刺中,扭曲自己的身体,再次施展柔术,解开了绳索,凌空跃起,像一条蛇一样从只有两个巴掌宽的窗缝中间钻了出去!
阿诗弥着急道:“人跑了!快追啊!!”
王袛一脚踢开窗扇,从二楼翻了下去,阿诗弥扒在窗台上探头往下看:“十六,他抢了马往西北方向去了!”
西北方向有福善、惠和、安从几个坊,坊区面积虽然小,但住的人很多,人员密集,道路又很狭窄,房子一间紧挨着一间。
虽然十六郎提前在惠和、通利几坊要隘布置了人手,可没想到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崔束和的马速又快,弓箭手不好轻易放箭,王袛带着牧川几个人只能在后面紧追不舍。
“让开!快让开!!”
王袛策马,大声地提醒行人避让,可他骑的这匹马并不是一匹好马,后腿无力,跑得很慢,而崔束和抢的那匹马是匹西域马,额宽腿长、一看就是匹好马,好在现在街上人多,两匹马跑不开,暂时拉不开距离,可一旦出了惠和坊入了长夏街,道路会变得宽阔,还有专门的马行道,到时候王袛可就追不上他了。
务必要在进入长夏街前要把崔束和拦住!
王袛一手抓紧缰绳,另一手在身上摸索,可惜他今日本是来赴约的,穿的是便服,更没有带什么趁手之物。
正巧旁边有一个卖泥人的小贩路过,扛着草把子,上面的泥人儿造型各异,王袛俯身搂了一把竹签子,一甩手,全当飞镖射了出去!
崔束和啊地一声,只觉得后背和肩头好几个地方都中了暗器,特别的疼,他伸手从后背拔下一只,拿到前面一看,这暗器居然是一只泥捏的小猪!小猪脸已经被拍扁了,变得呲牙咧嘴,非常难看。
居然还敢羞辱我!骂我是猪!!
崔束和气的发疯,一把将竹签子扎在马屁股上。
马疼的一声嘶鸣,撩开蹶子狂奔,也不管前面有没有人,横冲直撞,可没想到前方不到五十步处,是个叫做百花园的戏园子,戏剧刚刚散场,唱得是风靡一时的《踏谣娘》,戏里讲的是北齐一个叫苏郎中的男子是个酒鬼,每每酒醉之后都会回家殴打妻子,扮做妻子的歌姬楚楚可怜,且步且歌,吟唱着自己凄惨的遭遇。
台上面唱,台底下哭,大娘子小娘子全都哭的梨花带雨,离了场子,依旧沉浸在戏里,还在为‘她把锦瑟青春抛进无尽苦等,把少女情怀诉给夜夜空梦’难过,拿着帕子抹泪花,丝毫没有发觉有一匹发狂的马正朝着她们全速撞过来!
“快闪开!快闪开啊!!”王袛对她们喊道,可是这些女子竟一个也没有听见,眼见崔束和骑着疯马马上就要冲进人群,竟然从天而降了一根长长的酒旗杆,当当整整悬挂在了疯马面前,把它逼转了方向!
王袛往一旁屋顶看去,原来是十六郎和阿诗弥拿了把匕首,提前从小路绕到前面,截断了一旁商铺的酒幡!
崔束和骑着马转向左边岔路,十六郎一看,大叫不好:“坏了!西面就是长夏街!王副官,务必要在长夏街之前把人拦下!”
王袛扬起马鞭,加紧了速度。十六郎两个人也继续往前走,虽然他们走在屋脊上,走的速度比马慢,但是依旧可以抄近道,在必要时帮王袛他们一把。
崔束和前面又有两条岔路,一条快一条慢,他当然会选快的,可十六郎他们却不会让他这么选。
“阿诗弥!快!我们再截断这根竹竿!”
他这话,不仅阿诗弥听见了,底下的崔束和也同样猜到了。
崔束和忍着痛又从自己背上拔出了一根竹签,对准十六郎射了过去。
“十六!小心!!”
十六郎只顾低头砍竹竿,没有紧盯崔束和,听到阿诗弥的提醒,这跟竹签已然来到近前,他下意识的挥手挡在前面,却没看清好像从哪里同时飞过来一个别的东西,与这跟竹签撞在了一起。
待到他再睁眼睛的时候,打在自己袖子上的只有一个花猫泥人的脑袋,竹签却插在了酒幡上。
刚才是什么东西?他没来得及多想,又听阿诗弥喊他:
“十六!快割啊!崔束和要过来了!!”
“哦!”
他和阿诗弥两人都在房顶上,一个人在街左边,一个人在街右边,一人负责割一根,可没想到自己手里这跟竹竿怎么割都割不断,真是急死人了!
因为这种挂酒幡的竹竿要常年放在屋外,风吹雨淋,为了防潮耐用,制作的时候需要先阴干一个春天,用柴火熏烤之后,再矫直冷却,这样一来就会变得坚韧无比,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割断的,刚才隔断那个算是他们运气好,遇上了一个被白蚁蛀了的。
这一根,无论如何,怎么都割不断了!
十六郎急的汗都留下来了,正在这个紧要关头,他居然看见裴戎站在惠和坊的南街,好像是正在犹豫该往哪边走,十六郎紧忙起身,向他挥手示意。
裴戎看见了他,立刻抄近路赶了过来。崔束和本就气恼王袛像狗皮膏药似的追着他,想不到裴戎又突然从斜岔路口冲出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正好可以夹击崔束和,如果十六郎他们能够截断竹竿的话,就可以把崔束和逼入死胡同,来一个瓮中捉鳖!
眼瞅着崔束和马上就要到了,十六郎催促道:“阿诗弥!你那边好了么?”
阿诗弥急的满头大汗:“这竹竿太硬了!我割不断啊!!!”
“没时间了!我来!!!”
情急之下,十六郎顾不了那么多,一把抱住竹竿,用身体的重量把它压了下去,整个人吊在了竹竿上!
这动作难度系数太高,十六郎也是第一次,紧张的有些冒汗,可是没想到他的重量太轻,压得不够低,这个高度,根本不够拦住崔束和的马!
眼见崔束和就要俯身通过竹竿,阿诗弥大喊了一句:“十六!挺住!!我也来了!!!”
阿诗弥在街对面的屋顶,模仿十六郎的样子,腾空跃起,姿势如同一只青蛙,一下子扑了上来,可惜他这个运动能力为零的笨蛋,跳的实在是太近了,把竹竿几乎压倒了地上,崔束和邪笑一声,由俯身改为跃起,纵马越过竹竿,顺手对着阿诗弥抽了一个马鞭子。
阿诗弥疼的松了手,摔在了地上,竹竿承受的重量减轻一半,瞬间又弹了回来,竟一下子把裴戎拦在后面,十六郎禁不住晃动,松了手,一下子掉到了裴戎的马上!
“呵呵呵...裴大人,你好啊...”十六郎尴尬地抬头,看着裴戎给自己来了个公主抱,然后又立刻被丢在了地上。
裴戎青筋暴起,强忍着怒火,瞪了他一眼,又见崔束和果然跑上了长夏街,拔出刀,手一挥,十分轻松地斩断了竹竿,把竹竿当做标枪,向崔束和掷了过去!
崔束和立即连人带马摔在地上,马腿血流不止,崔束和不能再骑,顺着一处一人半高的夯土墙,翻进了旁边的择善坊。
牧川一干捕快这才追了上来,裴戎下令道:“立刻封锁择善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