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去与留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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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躺在巧巧怀里，潮湿的手攥着那丫头的衣角颤抖着。丫鬟又送来一碗温热的参汤，巧巧接过碗喝上一口，再俯身与怀中人双唇相对，缓缓地把汤渡过去。
“柔……小柔……呃！”
参汤入腹后，陛下咬紧了牙关，挺着肚子想要向下用力。尽管攥着巧巧衣角的手因为用力而颤抖地更加厉害，但腹中的胎儿依旧不见丝毫动静。
腰身失力地重新跌回床榻上，陛下的呼吸比刚才更加急促了。
巧巧拿着帕子，一边为他擦拭汗水，一边安慰道：“不着急，慢慢来，再歇一歇……”
“小柔……”陛下已经十分虚弱了。
之前为了延产，便喝一些汤药，让身体亏空得厉害。破水之前，脆弱的胎腹又被鹅儿重重击中，让他这糟糕的情况雪上加霜。
薄被下，鼓圆的带着一大块青紫色的肚子依然一下又一下的收缩着。
“别怕，我在这里守着呢。”巧巧说着，伸手轻轻按住陛下攥着她衣角的手背。
“你知道孤的……孤只想来看……一看，你喜欢的……”
说到这儿，鹅儿的声音如鬼魅一般环绕在迟的耳中，一遍一遍地提醒迟，巧巧曾经有多么喜欢他。
巧巧像是没有听到迟的话，小心地摸了摸他的肚子，英眉皱的更紧：“这孩子可真折磨人，宫口都全开了，怎么迟迟不愿下来！？”
从破水到现在已经过了两日，迟的状态越来越差，这让巧巧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这孩子还是像现在这般，再过半个时辰，她便会用灵力把他杀死于腹中来保全陛下。
“你……不怪孤就好……”迟轻而低地自语一声，随后用满是汗水的手掌拢住坚硬的肚子，对巧巧说，“这个孩子一定是个女孩，真的，她和孤从前临盆的感觉不一样。”
巧巧道：“我早说过的，男孩和女孩都一样的。”
“不一样的……你不知道要怀上一个女孩有多难，也不懂一个女孩到底意味着什么……”陛下眼里满含泪水，声音大了些。他大概又想和巧巧争论女孩和男孩的不同，可是他现在没有力气了。
“孤记得日子……今日是小雪。她若能在今日出世，是……”
巧巧生气地打断迟的话，声音很大：“别再说什么祥瑞之类的话！”
“嗯……孤听巧巧的话……”迟这般说仿佛是要讨好巧巧。
“要做什么？”巧巧明显能感觉到陛下想要翻身撑起身子，于是她扶了扶他，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可是坐起来后，陛下并没有停下动作，而是尽力的搬着双腿下床。
“站起来……你帮孤向下按，她会在今日出世，孤能把她生在今日……”
说是站着，其实就是巧巧托着他的胳膊让他双脚落在地上，他根本没办法站起来。
“小柔，这样向下按……”
迟见巧巧虽然把手放在自己的上腹上，却一直不用力气。于是，他就把手按在巧巧的手背上，无力的向下按一按，仿佛是在手把手的教她怎么做。
“……”巧巧依旧没有用力。
迟道：“孤有经验……你这样按，孤是不会疼的……父后当年生妹妹的时候就是这样，那时父后告诉孤，这样生是不会疼的……”
“陛下很喜欢这个孩子吗？”巧巧道。
“快来帮帮孤……”这一次轮到迟装聋卖傻了，不过他的手一直都在尽力的把肚子往下推。
巧巧认真的注视着迟，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痛苦映在她的瞳孔之中，每一个表情都被无限放大。
她终于狠下心，一直放在陛下胎腹上的手掌在悄无声息中开始积蓄灵力，准备下手利落干净。
陛下感受到那丫头的手开始渐渐用力，心里升起一抹欣喜：“没错的，小柔，做的很好，只要你帮一帮孤，孤就能把皇儿生出来……”
“……陛下就这么有信心吗？”巧巧心念一动，恻隐之心又起，她不确定的问。
迟语气坚定：“孤有信心。”
她与迟对视一瞬，心中的杀意突然便被打消了。手掌中的灵力渐渐收回，决定相信怀中人的话，尝试一下。
若是这办法无用，她便会不再留情。
她的手掌轻而缓地自上向下顺了顺那人的肚子，随后找到使力的位置向下按压。
那肚子肉眼可见的变成一个梨形，陛下的身体也因为这一动作，身体为之一震，嗓子里呻吟出声。
巧巧虽然心疼，却是知道此时泄力，迟方才捱的痛便是白捱了。迟把苍白的嘴唇咬出了血，身体苦苦支撑着，借着巧巧的帮助不断向下用力。
这样做似乎是有效果的，上腹的确空了下来，整个胎儿缩在下腹处。
“啊！”
或许是疼得一时失去的知觉，陛下双腿一个没站稳，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下坠落。巧巧见状，心提到嗓子眼了，松开按住肚子的手就去捞迟。
“小柔！小柔……不要托啊……不要托肚子……”
迟的惊呼让巧巧意识到了严重的问题。她方才着急，下意识的去托住下坠的肚子，反而让好不容易来到下腹的胎儿又回到了原处。
胎儿在腹中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变得微弱了。
迟双膝跪在地面上，一手支撑着地，一手依旧牢牢按在上腹上。他睁着通红的泪眼，脸颊带着还未坠落的泪滴，像一只野兽一般的低吟。
当一切重新回到原点，巧巧的眼中对着那巨大的肚腹升起冷漠。
迟对上巧巧的双眼后，支配着大腿在地面上直立起来，他挺起身前隆起的肚子，双手按在后腰上，向下发力。
“不……不要……孤自己来……不要你……”
巧巧本是想要扶着颤颤巍巍的人儿，却被他果断的推开。
“孤能把皇儿生出来，孤已经生了那么多孩子，这次也可以的……”
可是抬水早早就流进了，没了润滑，只会让生产更加困难。其实迟的心里也没了底。
鹅儿说的话的确没错，随着他年纪的增大，能够受孕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小。他当初就是靠这个孩子才能把巧巧拴在身边，从而才和这丫头成了亲。
若是孩子没了，他怕是又会失去巧巧。
所以他只想生下巧巧的孩子，不顾代价的生下巧巧的孩子。
陛下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向后仰倒。
“晚之！晚之！”
巧巧抱迟入怀时，感受不到他的呼吸，脉搏与心跳也不再跳动。
“师妹！出了什么事吗？”周轼是听着七嘴八舌的讨论找到这里的，正巧刚来时，便听到巧巧发了疯般的大叫。
周轼冲进屋来，便看见巧巧抱着一个临产的人跪在地上，手足无措。
“这情况可不好！怎么不赶紧扎针！？”
周轼拉开迟身上的中衣，在他的心口处扎了几根银针。不多时，陛下的脉搏渐渐恢复了微弱的波动。
巧巧现在完全就是关心则乱的状态，等她反应过来她也是医者的身份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要怎么做。
“谢谢……谢谢师兄……谢谢……”巧巧感激万分。
“这肚子受过伤，难怪啊……你要怎么做？”周轼抬眼询问。他想把巧巧引到曾经学到的医书上面，让巧巧知道要怎么帮忙把孩子生下来。
“杀了她。”可谁知巧巧却抬起来充满灵力的手。
“啊你这！”
若不是周轼及时拦住了她将要落下的手，她怕是真的要一掌隔着肚子把孩子拍死了。
“你是要造杀孽啊！”周轼大叫道。
“小……柔，不要……求你不要……”迟已经醒来了。尽管他连抬手都困难，但还是用一双手紧紧护住肚子。
“师妹啊师妹，哎……赶紧找个参片，让他含在舌底。”周轼按住迟的脉搏后，嘱咐了一句巧巧，而后摇着头喃喃道，“现在这情况，就算提前杀死胎儿，大人怕也是危险啊……”
“是孤……太任性了……”陛下半阖着眸子，眼角流出悔恨的清泪。
腹中的胎儿仍然在动弹，只是已经十分微弱了。
“小柔，小柔……”陛下喃喃地叫道。
巧巧急忙应他：“晚之，我在想办法了！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迟掀开盖着肚子的潮湿的衣片，用手指对着他自己的肚皮划了一道红印子：“你……把她取出来……”
“什么？”巧巧呆傻地愣怔。
“孤……对不起你，但还是请你能带着她回到京都……炀儿还不足以支撑整个国家，如果可以请你帮一帮他……”陛下就像交代后事一般，他看着巧巧的眼里尽是温柔与不舍。
“你跟孩子都会没事！师兄，那种方法试一试吧。”巧巧道。
周轼立刻会意，撸起袖子：“师妹，那就再一起试一试吧！”
“你来推，我取孩子！”巧巧扶住迟支起的膝盖，跪在地上，弓起身。
陛下身躯不适应的战栗，可是周轼已经按住了他的肚子。熊一般的男人，手上的力气极大。陛下痛的仰起头，苍白的脖颈变得通红，他哭喊着，嗓子都哑了。
“师兄，你轻一点啊！”巧巧不忍心的对着周轼责怪道。
周轼回答：“我心里有数，赶紧把孩子取出来！手上力道小一点，小孩子很容易撒的。”
巧巧惊喜道：“我摸到头了！”
周轼耐心地指导她：“托着后脑慢慢地拉出来……”
巧巧点头。她手上的动作十分小心，冷汗浸透了她的全身。她托着胎儿的上半身，缓缓地想要把她从母体之中取出来。
“师兄……”
可是胎儿的肩膀卡住了，若是巧巧把她强行扯出来，轻则是个残废，重则……
“推……呃！啊呃……”
陛下自始至终咬着舌尖，避免自己疼昏去。此时，他将方才续的力气再次用尽，脚趾扣着地面，指尖中渗出血丝。
“晚之，再用一些力气，就差一点了！”巧巧鼓励着他。
周轼感觉到手掌下的凸起越来越往下，着急地问道：“现在怎么样？”
“出来了！”巧巧大叫。
她利落地剪断脐带，对着憋的小脸青紫的小孩儿的屁股狠狠拍了拍，又试着搓了搓后背。小婴儿口中吐出一口淡黄色的液体，张开嘴巴，发出微弱的哭声。
“快！止血啊！”周轼看着迟的下身流出源源不断的鲜血，慌张大叫道。
……
“还钱！还钱！还钱！！”
平日里清净的府邸，十几个衣装不俗的人物带着拿着棍棒的家丁堵住了门口。家丁们一下一下地用棍子击打地面，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
“静一静，请听……”
巧巧站在门前本想解释，也不知道哪里闯出来的莽夫，推开所有人，抡起棍子，狠狠地砸中了那丫头的额角。
“师妹！”
周轼赶来时，巧巧半跪在地上，手掌已经被血染红了。
“周师兄……让你见笑了……”巧巧勉强笑了笑，“苦肉计罢了，若是不挨这一棍，他们怎会这么快离开？”
“师妹……你跟我们回阁吧。掌门师叔还在等你回去接班哩！”周轼替她包扎过后，苦心规劝道。
府中的小侍敲了敲房门，低头禀报：“家主，门口有个伙计找你。”
巧巧沉吟片刻，朝小侍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她抬起深紫色的眸子望向周轼，叹了口气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巧巧道：“师兄借我些银两吧……等我把这栋宅子……”
周轼掏出钱袋就塞到巧巧手里：“咱俩客气什么？要多少？我这次出来没带多少，都给你吧！”
“多……多谢师兄……”巧巧低下头，声音很轻。
巧巧拿着从周轼那里借来的钱，独自来到府门，便看到一个小小的人蹲在那里。
鹅儿听到脚步声，惊喜地抬起头，但看到巧巧头上的纱布，脸上又浮现出担忧：“小姐，你怎么受伤了？”
巧巧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只是小伤罢了……”
“对不起……”
“小姐对不起……”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了抱歉，随后又没人继续说下去。
小侍连蹦带叫地喊道：“家主，家主！主君清醒了！”
巧巧回头去看小侍。
小侍道：“主君想要见您。”
巧巧点头，简单地回应道：“我知道了。”
待小侍走后，巧巧把钱袋交到鹅儿手中，嘴角带着灿烂的笑容：“能再次见到你很高兴，日后各自珍重吧。”
鹅儿拿着钱袋，不可置信的盯着巧巧的背影。他控制不住的跑上前，紧紧抱住巧巧的腰身：“小姐！对不起小姐……”
巧巧无奈的笑了笑，用手想要掰开鹅儿的手：“啊……你这是做什么啊？我以为那天夜里你我坐在窗边，我们已经说清楚了啊……”
鹅儿说：“这世上，除了小姐对我好，我就再也没有什么了！小姐，你就把我当做你的狗，只要让我守在你身边就好……”
巧巧说：“鹅儿，你也该听说了吧。我……哎！你还是走吧……”
鹅儿大哭道：“狗不嫌家贫！我愿意一直跟着小姐！我不嫌苦不嫌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