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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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脱下衣物之后，便是徐徐来至清池前
怡汐此刻方才望见，这清池之前，亦是摆着一樽白玉雕像
白玉雕像以少女之姿，仍是她的模样，身上披着纤薄纱衣，发丝披散，呈现出向前伸手的姿态，掌心接着自房檐之上徐徐掉落的海棠花瓣
少女面容之上含着些欣喜的笑，显得柔和
怡汐怔怔看着自己雕像，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好
她曾于鬼界之中望见过那人为自己绘出的画卷
是她坐在窗前，手抚海棠之景
而现如今，画像成为雕像，以另一种姿态存在于她面前
正当她愣神之际，大祭司却是徐徐踏入清池之中，银色发丝随水波荡漾起来，低头之时发丝自颈后滑落，露出一点嫣红印记
怡汐望见那印记，心头一滞，转而再难以维持平静起来
百年前，那鲜红如血的冥焱在她眼前生生破碎，带走了她的希望
她从未放弃过寻找这个人存在得痕迹，只要一丝，只要一点，就能让她坚持下去
世间再无鬼，亦是没人能够告诉她，失去冥焱得鬼会如何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茫茫寻找
最后，她将目光放在了蜃海九幽瓶之上
当日参魔狱将这神物赠给她之时，亦是叫她得知了蜃海九幽瓶的作用
蜃海九幽瓶内天生带着一颗神丹，若是与上古离火结合，可造出一人之躯体
可她没有离火，只有本命精血燃烧而生的火焰
此火虽是威力惊人，却以她寿数为代价
但她并不怕，她自诞生以来，便是存活了千年之久，一些寿数而已，她并不怕
而她继承了尉桑邛的古老血脉，精血燃烧形成的火，却也配称得上上古离火
有了上古离火，她以鲜血为引，注入在蜃海九幽瓶之中，只求世间再现出一个他来
而在铸造过程之中，她一滴鲜血垂落至蜃海九幽瓶之中，融入了他的骨骼
蜃海九幽瓶可造一个神婴，却是需要复活之人一缕精魂，乌素剑为他脊骨所化，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曾将自己脊骨取出，为她铸剑，只为替她挡灾
可她现在无灾无难，她只要他回来
她以自身神力为养分，以失去乌素为代价，喂养着蜃海九幽瓶，欲再让他现世
到最后，乌素消失于世间，太玄之剑却是独留于世间，被她供奉在魔界深处
常理来说，蜃海九幽瓶铸造一具躯体需要七七四十九日，然到了最后一天，蜃海九幽瓶却是从她身边消失了
她来至残存蜃海九幽瓶的阁楼之中立了许久，怔怔的望着眼前空荡荡的屋子，绝望不堪
恰逢此时，霆筱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此处圣庙的消息，便是将她送来了这边，直至见到这个人，她心中才燃起了一点希望
然，此时此刻，那一滴属于她的鲜血，并未消逝，却是化作了眼前之人后颈之上的一抹印记
怡汐眼睫轻颤起来，眼眸中流转出期冀之色
是这个人，她确定了
眼前这个人，就是苍落伏鄢
她以精血与神力铸造，终究是，再造出来了一个他
他又回来了
饶是他此刻失去记忆，不认得她，发丝亦是变得洁白，可她仍是这样欣喜
只要这个人回来了，便是再如何曲折，都是值得的
大祭司本是静静坐在清池之中，却是陡然间闻得轻微的摩挲声
他侧过头，湿润的眼睫轻颤，向眼前望去
眼前，有一条很是美丽的紫黑色小蛇出现了
它静静地盯着他，眼眸之中却是有他看不懂得欣喜与激动之色
大祭司对上它的眼眸，眸光深远
哦，是那条蛇
昨日见它坐在天主掌心之中，倒是胆子大
他方才便是察觉到了这小东西的靠近，却对于它很是好奇，甚至于亦是不清楚它想做什么
种种思绪作用下，他放它进来了
男人看了怡汐一眼，转而再度垂下头
“倒是很通灵性，可惜这里并非是你该来之处，离开吧”
他说话之间眼睫低垂，沾染些晶莹水珠，神情与声音都极轻而冷，含着对这万物全然不在乎的低柔
怡汐一怔，转而抬眸静静看着他
眼前之人全然不记得她了
便是如此，他仍在此处成为了大祭司，铸就她的雕像
她的天主之名，一身荣耀，是他以命换来的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离开眼前这个人
怡汐想至此处，便张开嘴，然她此刻只是小蛇的姿态，便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小脑袋，转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大祭司见她看着自己，一顿，琉璃般的晶莹的瞳眸之中含了些淡淡笑意
“不走吗？”，他轻声道
怡汐又是很认真的摇摇头
男人见她这副模样，唇角微微翘起，转而声音软了几分
“既如此，便留下来吧”
他说着，便是向她伸出手
怡汐见此，便是乖乖的顺着他掌心爬上来
然，男人刚刚沐浴过，掌心有水，却是极其光滑，此刻怡汐刚刚爬上去，便是不受控制的顺着他掌心滑落，“噗通”一声掉入清池之中
大祭司一惊，转而忙伸出手去寻她
然，因为她现如今躯体太小，找起来实在是有些费力
怡汐掉入水中之后，立即察觉到清池之中的灼热温度，便觉异常难受
蛇类本就是惧热，她能顶着高温来至此处已是不易，如今掉在清池里，却是别样难受，忙探出头来
大祭司本就在找她，此刻见她探出头来便是眼疾手快的将她托起来
怡汐松了口气，身体却是没什么力气，只得软踏踏的趴在他掌心，身上湿漉漉的
大祭司望着眼前这漂亮得小东西没了刚才的活泼，便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她的小脑袋
“没事吗？”，他低声道
怡汐没力气回应他，只用细软得蛇尾巴缠住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大祭司见自己手指被缠住，一怔，转而看向眼前可怜兮兮得小蛇，久久没有说话
眼前的小东西实在是很特别，明明身为蛇类，却没有一丝叫人畏惧的冰冷狰狞，一双眼睛亦是生的明亮漂亮，静静看着他人之时，竟透出几分乖巧来
他见眼前得怡汐实在是虚弱，便是取来清池边盘子内摆放着的玉杯，递给怡汐
“紫苏饮，要吗？”
怡汐看着眼前明显用来盛酒的玉杯，顿觉无语
这明明是用来盛酒，却是被眼前这人用作装紫苏饮这等果饮，但如今已然这样，她又挑什么
怡汐想至如此，便是点了点小脑袋，顺势张开嘴
大祭司望着她，眸里盈着几分笑意，转而举起玉杯，正欲递给怡汐之时，却又顿住了
只因怡汐太过于小了些，小脑袋甚至不如玉杯大，这样灌下去，怕是不太合适
他想至此处，便是伸出手指，在玉杯之中轻轻一蘸，转而蘸了些色泽晶莹得紫苏饮，转而向怡汐伸出手指
怡汐此刻渴的要命，自然是不挑，伸出小舌头轻轻舔了舔男人得指尖
指尖之处的酥麻渐渐传来，眼前的小东西亦是乖的要命，一双漂亮的瞳孔却不似其余蛇类那般竖立，而是圆溜溜的，带着些天然的萌感
他静静盯着怡汐，抿了抿唇瓣，将心中奇异的想法屏退，转而再度蘸取一点给眼前的小东西
怡汐喝的愈发开心了，却是没发现那等紫苏饮入体之后，身体之上渐渐散发出些奇异的晶莹光辉
当她察觉到此时，却已然是周身灼热，难受至极
大祭司本是喂着她的，此刻见她有些异样，正欲抽回手指之时，手指上却是一软
他察觉到此，身子一僵，转而另一只手却是不由自主的碰到了一处柔软
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僵硬的抬起头
水雾萦绕之中，本是在他面前咬着他手指的小蛇，不知何时，变了一番模样
他眼前，少女坐在他怀中，双腿跨在他腰间，手掌按在他胸前，乌黑柔软的发丝卷曲着散落至光裸脊背之上
她仍是保持着咬住他手指的姿态，此刻茫然得抬起头时，一双紫雾弥漫的瞳眸湿润而晶莹，透着些无辜之色
大祭司得呼吸一瞬灼热起来，身子亦是热的要命，却只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
少女浑然不觉他僵住的目光，亦是没发现自己此刻变换了身形，此刻咬着他手指之时，不自觉的用粉嫩柔软的小舌头轻轻碰了碰他手指
大祭司身子一僵，转而飞快的抽回手指，白玉般的面庞之上泛起些红晕来
他心头浮现出难言得感觉，身体亦是因为少女的举动，有了些奇异的变化，一双看着她的眼睛浮略出几分晦暗色泽，不似往日那般剔透清浅
眼前得少女，同天主一模一样
他初来此处之时，全无对于过往得记忆，心中却总有一个人的影子
他听世人称这人为天主，便是立了一所圣庙，用以供奉天主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样做，但却知道，自己一定要这样做
他对于天主得信仰亦是不知从何而来，失去记忆之后，他只有本能
本能驱使之下，他留在此处千年，成为了圣庙的大祭司，人鱼一族的传奇，一生留在天主身边
然，此时此刻，眼前少女骤然出现，却是与他记忆之中的那道影子，渐渐重合起来
她，到底是谁？
怡汐见眼前男人神色变化起来，一怔，转而低下头，人僵住了
她…怎么又恢复过来了？
她看了一眼眼前眸光渐渐幽暗的男人，心道不好，转而忙起身欲从他身上下去
然，此刻眼前之人却是死死拥住她腰肢，叫她动弹不得
怡汐抬起头，对上眼前之人一双微微颤栗的眼睛
男人伸出手，指腹轻轻按在面前少女柔软的唇瓣之上，声音极轻，却是褪去了方才的冷意，覆上些缠绵之意
“告诉我，你是谁？”
为何这样贸然出现，为何让他一颗心也难以保持冷静下来，为何他此刻拥着她，便是心里传来难言得满足与欣喜来？
怡汐看着他，唇瓣轻颤，转而有万千话语凝聚，却是始终说不出来，亦是不知该如何说
大祭司望见她神情，眸光明亮如淬火
他罕见这般情绪激动之态，只因眼前之人，太过于熟悉，即便是记忆不在，本能却也在驱使着，叫他不断地靠近
他不自觉伸出手，扣住她光裸脊背，向她唇瓣渐渐凑近，眼眸之中浮现出些迷离之色
怡汐见此，深深觉得太过于突然，忙低下头，动作飞快间，额头却是实打实的磕在男人鼻梁之上
大祭司吃痛的轻呼一声，转而下意识手指微微松开
被松开的瞬间，一阵熟悉得灼热感却是自怡汐体内传来
大祭司亦是察觉到她异样，低下头时，却见怀里一空
方才纤柔美丽得少女却是不见，只余一条愣愣看着他的紫黑色小蛇，漂在他面前的水里
怡汐：…
大祭司：…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之后，怡汐反应过来，转身撒腿就跑
大祭司见此，忙是伸出手，便向她抓去
然，眼前得小蛇显然是被他吓到了，动作飞快，在清池之中穿梭之间，一瞬便是消失在眼前
男人立在原地，望着空无一物眼前，眸子微微眯了起来，转而自温热清池之中缓缓站起来，任由水滴划过下颌，落至筋骨利落的躯体之上，勾出强劲得肌体线条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擦过鼻梁之上的伤处，眼眸之中翻涌出几分晦暗的色泽来，愈显危险
怡汐慌不择路的从大祭司房里钻出来，便是不敢停留，来至若晴住处
她见若晴仍在睡着，方才松了口气，转而疲惫的爬至自己的小床上
倒不是她不想与那人相认，只是此刻她仍旧这种姿态，怕是不便与那人相认
先留在此处休息几日吧，今晚虽是惊心动魄了些，但至少可以确认，那个人就是他
她想至此处，方才安心几分，卷起小尾巴睡去
若晴第二天醒来望见怡汐，便是一把将其抱起来，细细摩挲着，嘴里念念有词
“还好你在，我昨夜梦见你偷偷跑出去了”
怡汐：…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她只是一条小蛇，便只用蛇尾巴轻轻蹭了蹭若晴的掌心
若晴见她这样乖顺，便是又忍不住往她小脑袋上啄了几下
怡汐无力抵抗她这份热情，便是只能捂住脑袋
接下来得几日，都是很安静平和的
怡汐平日里被若晴放在口袋里，便也是听得了一些消息
从他人口中，她方才得知，如今的大祭司是创立圣庙之人，存在至今已达千年
常人寿数不会如此悠长，便是人鱼族之中长寿长老，超过千岁者，亦是屈指可数
正因大祭司对于天主得虔诚，千年以来只守护一人的执着，让得人鱼一族之人尽是对这位大祭司赞不绝口
怡汐默默听着，心头浮现出难言感觉
千年以前，她因杀他才化为世人眼中的救赎，然如今这人再度现世之后，饶是失去记忆，却仍在此执着的以另一种方式守护在她身边
何至于如此呢？
他本不用这般苦的，是她没有早点找到他
怡汐想至此处，忍不住想，若是那天没有贸然离开，而是与他好好谈一谈便好了